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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妄沉默了片刻,道:“是此处的班|禅。”
姜昭讶然:“那岂不是就是他囚禁了你……”
姜昭不曾想到,这样看似虔诚又崇敬的人,一副恨不得将止妄捧到云端上的人,竟然就是西域佛国的执政者,就是桎梏佛子的野心家。
分明……分明他的眼里未见丝毫欲念。
“班禅不曾囚禁贫僧,他只是希望贫僧按照着他的想法,肩负起佛国王座的责任。”
止妄一面说着,一面绕过长廊,来到了后殿。
后殿的一处静室,放置着数不清的佛家经文,他时常在此处阅书批注、抄经习法。
姜昭梳理好头发,就躺到了太妃椅上小憩,左右也没什么力气,只好漫不经心的同止妄唠嗑。
“又是责任……你身为转世佛子的责任,不过是上一任佛子的延续。可哪怕是真有前世今生,你就是你,也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人。”
止妄提起笔,沾了墨,眉眼温顺地道:“殿下所言极是,前任佛子洛沧嘉措的一生皆是传奇,贫僧远不若他,也做不了他。”
洛沧嘉措?
姜昭眯了眯眼。
《西域六记》里的记载正是终止在这位佛子身上,其中关于洛沧嘉措是转译藏史里的记录,可谓是极尽所能的赞美与崇敬。
百年前的西藏,政权纷争惨烈至极,佛教传入尚且分裂出大大小小,近乎千种教派,教派与政治逐渐融合,形成各大势力的角逐与割据。
不同教派的信奉者是不留余力地驱逐异教信徒,行走于街头都有可能遇见异教信徒被焚烧的场景。
洛沧嘉措就是降世于这样的乱世。
他所在的教派是佛教传入之始便生成的,本有百万信徒,乃藏传佛教的本宗,然而却因后期分裂,导致衰败,流失了大部分政权。
一个有名无实的佛子,一个即将倾颓的教坛。
偏偏他用一生,扶持起这个割据分裂的西藏,让这个风霜漫天的乱地,从此迎来春光与暖阳。
他是西藏民众的救世主。
是所有人都在传唱的黎明。
所以,作为他的转世之身,丹鞅嘉措生来就迎面着所有人的祈盼与歌颂。
风光无限,万民敬仰。可不知为何,姜昭却觉得心间一酸。
这样辉煌而又明烈的前人之光,如乌云盖顶般沉覆于后人之身,若没有足以超越的璀璨成就,注定他一生会被碾压得黯淡无光。
信徒们长跪在万相灵宫的脚下一遍遍吟咏着佛祖的功德,悠扬的歌声传颂着洛沧嘉措的传奇,最后将祈盼与敬仰的目光落在了丹鞅嘉措身上。
丹鞅嘉措,这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要活在洛沧嘉措的阴影下。
百姓敬仰他,因为他是洛沧嘉措的转世之身。
信徒供奉他,也是因为他是洛沧嘉措的转世之身。
他未来的无限人生,都逃不开这个名字。
姜昭沉默了许久,前所未有的产生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她轻轻地问道:“止妄,你叫什么名字啊?”
佛子正批注经文的手,缓缓一停,他道:“在西域,贫僧叫丹鞅嘉措。”
似乎怕被姜昭误会当初说了慌,止妄又解释道:“幼时曾遇见过中原的高僧,他言贫僧此生归处不在西域,而在中原,遂给贫僧取了个中原的法号。所以贫僧……并没有打诳语。”
姜昭倒也不在乎他有没有打诳语了,只吸了吸鼻子道:“那我也不叫你丹鞅嘉措,你就叫止妄,只是止妄。”
不是什么洛沧嘉措的转世之身,不是什么背负莫名其妙的使命的佛子。
就只是一个,温柔的、可以随时陪她说话的俊俏和尚。
止妄笑了笑,他确实更喜欢这个中原的法号,所以轻轻的“嗯”了一声。
而后又提笔继续批注经文,心中却在计算着距离佛门论道的时日。
不多不少,仅有三日。
弃国弃民,终将会成为他一生要背负的枷锁,哪怕此后遁入往生将以叛佛的罪孽,打入阿鼻地狱,受尽业火的焚烧,他也要去往他的归处。
适时,他将经文批注完毕,细致且温柔地放好,又从书架之后整理出若干书籍,放入书箧之中。
他扬声唤来沙弥,嘱咐他送予中原来此的行商。
佛子素来有往中原传送佛经的习惯,这些都是他日以继夜地转译所写,甚至还有一些自己的汉言著作。
第50章 休困于心,莫折傲骨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晨曦的光辉倾洒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佛国圣地的小街小巷熙熙攘攘,斑驳的地面人影幢幢; 目之可及的地方,皆是一片水泄不通的景象。
今天,是西域佛国的佛门论道之日; 本就是人声鼎沸的盛事; 今年又听闻佛子走出万相灵宫,西域信徒无一不想来此朝拜,故而又比往年更为壮观。
其间更有中原而来的行商; 在此贩卖丝绸瓷器。
万相灵宫的白色宫墙; 仿若寓意着美好的哈达,又像是白色的月光倾泻在红山的巅峰,潋滟出明洁的颜色。红山之下,是充满烟火气息的红尘,那里万头攒动; 佛国的子民是此间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在万丈红尘里,俯身叩首。
红山之巅的万相灵宫; 是佛的净土; 离佛很近很近; 里红尘很远很远。
佛子坐在佛床之上,他听见僧侣的吟唱声; 也听见了信徒的喧嚣声。
殿门大开,清辉迎目,丹鞅嘉措轻轻地眯了眯眼。待到僧人将佛床抬至殿门外,他便瞧见了红山下的万千子民; 万千烟火。
经幡飘然,丹鞅嘉措双手合十,却将目光停留在了红山之下。万相灵宫华美绮丽,却如同金碧辉煌的囚牢,他十年如一日的打坐诵经,终于从无穷无尽的寂寞里参透了此后的人生。
远在洛阳的姜昭瞧见了此景,不由得欣然道:“和尚和尚,你出来啦!原来这就是佛国圣地,好生漂亮的地方。”
她头一次瞧见如此区别于洛阳的异域风情,不免就兴奋了起来。
佛床随着僧人深深浅浅的步伐,缓缓去往万相灵宫下的论道之地。兵马位两侧排开,一路绵延至红山下,佛床的前前后后都簇拥着士兵与僧侣。
身穿袈裟的僧侣吟唱起颂歌。
红日平缓而又稳健地自身后的高原升起,大片的金辉流淌在人间。
佛床上的佛子逆光而来,临世的光辉恍若神明垂眸的一瞥。
热闹非凡的街巷瞬间安静了下来,信徒们纷纷跪倒,双手合十,以热烈而又真诚的目光,瞻仰着佛的容颜。
姜昭将这盛况纳入眼中,不由得感叹:此间百姓自幼就有着对佛的强烈信仰,这种信仰仿佛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而转世佛子的制度就是为了让这种信仰一直持续下去而产生的。只要佛子在此,民众对于国家的依附与顺服就能保持着强烈的粘性。
这时候,姜昭也总算明白了,班|禅独揽大权,却依旧要不择手段地禁锢佛子的原因。
毕竟哪个执政者,不想要万众一心的顺服呢?
不消一会儿,佛床已经被抬入了论道之地,丹鞅嘉措被众僧簇拥着坐上了上方的莲花宝座。
莲花宝座下方一点的位置,早已有个身穿朱红金丝七宝袈裟的老和尚,正含着笑盘腿坐着了。
姜昭一眼便瞧到了他——西域班|禅桑其。他是四世佛子洛沧嘉措的徒弟,也是五世佛子丹鞅嘉措的师父。
姜昭对于他的感觉比较复杂,从理智上而言,班|禅桑其从洛沧嘉措手里接过权柄,稳固西域的政权,让本宗的辉煌得到了延续,甚至推到了更新的高度,平心而论,他是个令人赞叹不已的政治家。但若是从感性上而言,侵占丹鞅嘉措应得的权利,还以囚禁的方式桎梏他的人生,利用他作为转世佛子的威名达到目的。
着实是让姜昭心下不平呐……
有人说过,所拥有的权富是要以一定的自由为代价换取的,可凭什么,他人硬塞来的东西,却要拿毕生的孤寂与清苦来换?
姜昭忍不住怂恿道:“和尚,民众如此信仰你,可见你的影响力颇大,不如联合其他势力把那个老和尚拉下来,你或许就可以收回权柄了。”
闻言,丹鞅嘉措的端雅面容上,缓缓泛出了细微的笑意。
他压低了声儿,道:“不必了,贫僧自有打算。”
丹鞅嘉措看这佛坛内,各个席位已然坐满了僧人,寻思着大概过不了多久便应当开始了,又嘱咐道:“过会儿是论道的时间,多是以藏言相论,你许是听不懂的,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先睡会儿。”
姜昭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个臭和尚,性子软还没什么脾气,我这么聪明的人好心为你筹谋你也不听,活该被人关着!睡觉就睡觉,谁稀罕往你那边看!”
边说着她就边往床上一搁,愤愤地裹着衾被翻了个身。
近来柳彧和谢良也不知在筹谋什么,倒是甚少再见柳彧往她寝殿里跑,如此也好,省得她见着了食不下咽。
这些日子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也试图想着如何离开这里,然而每当她推开殿门,看守的人就会将冷冷地刀刃架在她的身前。
有时次数多了,柳彧就会来冷冷地警告她,甚至威胁她。
被囚禁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无论是昏睡时被囚禁,还是清醒时被囚禁。
来来往往的侍女皆是陌生的面孔,经过先前那侍女的事情后,她们虽然不敢怠慢了,但也不敢再和她说一句话。
悄无声息地来,安静无声地走。姜昭问什么,她们都不会回答。
姜昭看着偌大的公主寝殿,时常心想:若是没有和尚陪着,这样的压抑与寂寞日夜侵袭,大抵会疯吧。
所以她想不明白,和尚怎么会忍受得了?日夜对着金光闪闪的佛像转经筒、敲木鱼,所能自由行动的地方就一个万相灵宫,真真是无趣。
姜昭又裹着锦衾翻了个身。
一室的清光,空荡荡的寝殿。
昔日嬉戏调笑的美貌侍女,烟雨小嗓的伶人舞姬,以及肆意挥霍的浪荡人生。
似乎都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