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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员虽不知柳彧为何要对王符动手,但私底下却忍不住拍手叫好。
也正是这么一件事,才会有了今日申国公找上门。
第44章 极轻,也极冷
其实姜砚并不是没有给柳彧解释的机会; 相反他还将其召入宫中,等着柳彧给个解释。
但柳彧终究还是心气强盛的人,且不论他道出真相姜砚会不会相信; 就已经下意识的将此事埋藏起来,因为无论如何,这话只要被传出来; 姜昭的名誉必定会受到损害。
这世上有太多险恶的人; 会将各色捕风捉影的事迹,以无尽恶意捏造成不堪至极的言论,将人往死里逼。
柳彧生于肆坊之中; 自幼就没了父亲; 他母亲是个年轻的寡妇,故而他所遇见的人言是非着实太多了。
姜昭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
怎么可以让她沾染这样的污名。
又或许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柳彧近乎是下意识地排斥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在天子殿前,王符捂着伤口痛哭流涕; 看起来好不可怜。
姜砚尚在病中,头疼得揉了揉额头,“你何故动手伤人?”
适时王符目光转来; 柳彧迎面他阴狠的视线; 却轻轻笑了那么一下; 极其轻蔑地道:“此小人令臣恶心至极,恨不能打死才好; 一时情难自禁,还请陛下饶恕。”
一时情难自禁?
这算什么解释?
姜砚只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
素来知晓这才高八斗的国子监祭酒狂傲落拓,却也不知是这等的无视皇威,姜砚再有徇私的心; 也不得不散成了云烟。
他一甩衣袖,怒声道:“柳彧啊柳彧,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柳彧殴打王符的时机也巧,正是姜砚革了御史大夫张信的后一日。
这就不得不让姜砚怀疑,是否是因为此事,让柳彧对王符心怀怨恨。
姜砚沉默了片刻,道:“柳彧,你可是在为张信鸣不平?”
柳彧垂着眸,一声不吭。
此举落入姜砚眼里,就算是默认了。
他登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砸到柳彧脸上,“张信是朕罢黜的,那你是不是还想打朕?!”
柳彧叩首,道:“不敢。”
他眼下的肌肤被锋利的纸页划出一道细长的口,瞬间就冒出了血珠,随着他的俯身叩首,血珠从他清俊的面颊迅速滑落,留下长长的血迹。
王符畅快地看着他。
当时姜砚着实是气急了,降罪革职的圣旨都写到了一半,但忽然间回想起姜昭落水尚在昏迷,一时悲从中来。
这笔竟如何也落不下去。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柳彧,又看看鼻青脸肿的王符。
长长叹了一声。
最后索性回了寝殿。
隔了两日,才给了个不轻不重的惩罚,但姜砚觉得对王符有愧,又声势浩大地赏了王符一些财物。
……
此事虽看似柳彧占了上风,但实则已经失去了圣宠,日后也许再无翻身的机会。
柳彧阖了阖眼。
天子的斥责尤在耳畔,但映入脑海里的却是王符得意忘形的嘴脸,心中的余怒再度升腾起来,他沉着面色,咬牙切齿地道:“此等鼠辈,定然要死的,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此恨,因为张信,更因为姜昭。
这位驸马爷平素里爽朗倜傥,但也未必称得上算是好脾气,起码对于某些方面,总是有触之不得的逆鳞在。
尤其是如此盛怒之时,所有清风朗月皆散,阴沉得有些吓人。
申国公见他怒意不平,目光里都沾染上了沉沉的阴郁之色,不由得笑了笑,又坐回了位子上。
要的就是这样的针锋相对,如此才能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柳祭酒止怒,如今有你我两人联手,还怕不能让王符身败名裂吗?”申国公借机继续道,“若是君王亲信奸佞,所行无道,使得朝廷动荡,我等辅臣可拥立太子,再还大齐一片清政。届时你我,皆会名留青史。”
他筹谋多年,发展自己的党羽,嫁了女儿拉拢林家,又熬过先帝,才等到了如今这般好时机。故而说这番话时,虽有引诱的因素,但也不免流露出了自己的几分真情实感。
欲望遮眼,只觉世间权势已然在握。
柳彧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太子尚且是个垂髫小儿,如何斗得过这满朝人精,届时除去王符,大权独揽于谢良之手,皇位之上不论坐着谁,都是傀儡罢了。
外戚干政果真是历代都逃不开的威胁。
谢家最早本也不是什么鼎盛世家。
若非当年谢家女嫁给了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而这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成为了帝王,谢家焉能有今日?
人的欲望当真是无穷无尽的。
谢良是这样。
柳彧自己也是。
他着实说不了旁人什么,原本他也不过是个落魄世家的旁系子,若非遇见季望,有了一身才学,蟾宫折桂尚公主,才成了如今的柳祭酒柳驸马。
多少人拼尽一生也活不成他这模样,若是寻常人大抵也该知足了。
但他总想要得再多一些。
想要登高至顶,再无人敢折他脊骨。
更想要折下姜昭的羽翼,让她无枝可依,让她不得不依附于他。
美人与权势,他都很想要。
柳彧抬首,目光灼灼地问:“既然如此,你拉拢我,是想要些什么?”
从来没有无谓的拉拢,申国公既然有意要他上这条贼船,定然是看出他身上有可拉拢的价值。
可柳彧虽为国子监祭酒,却并非朝廷重职,手里无兵也无财,除了在文人眼里有些许才名,倒也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硬性价值。
所以他心有狐疑。
而申国公也看出了他的狐疑,便开门见山地解释道:“先帝在时宠极了淮城,且不论天下奇珍异宝年年赏赐,更是把她当眼珠子护着,故而在淮城豆蔻之年,先帝还送了一支千骑兵马作为公主府兵,可任意由她调动,此千骑兵马从神武军内抽调,皆为军中好手,组建之后又称千机军。”
言及先帝,谢良不由得沉了沉眸光,过往无尽岁月若云烟一般,层层雾霭,重重帘幕,当他越过迷障,只见美人如花,却终究隔于云端。
闻名天下的仙妃在此中乍然闪现。
谢良的胸口登时泛起细细麻麻的针刺般的疼。
他不由得捏紧了茶杯,面上却无异色。
柳彧不知此事,顿时愕然道:“我见公主府兵不过百人,哪来的千骑?”
“你虽见到的是百人,可淮城能调动的是足足两营兵马。”申国公看着他,“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齐兵制一营五百人,皇家禁卫分有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骠骑大将军狄越掌羽林军和龙武军,却无私调的权力。
先帝对于兵权一事处处谨慎防范,在朝臣将领不得养私兵的情况下,哪怕是武将之流可拥有的府卫也不可超过百人。
换而言之,淮城长公主名下可自由调动的兵力,比洛阳中的绝大部分武将还要多。
若能动用这千骑兵马,必定如虎添翼,万事皆可图之。
柳彧舔了舔后槽牙,总算是明白了谢良的意图。
如今姜昭尚在昏睡中,只消拿到公主的印信,他身为驸马,就足以代表公主的意思去调动千机军的兵马。
谢良见柳彧许久不曾回应,目露疑惑,忽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原来驸马不知此事啊……”
这一声状似无意的叹谓,慢慢刺入柳彧的心间,宛若带着倒刺的一簇荆棘,卷袭起并不猛烈,却此起彼伏的悠长痛意。
“是啊,我并不知晓。”柳彧道,“公主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晓。”
他扯了扯唇角,也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冷漠些,才能不显那么狼狈,然而在这一段姻缘里,他早已身处泥泞之中。
哪怕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沉没得再深一些。
屋内烛火凝泪,灯芯末端的火苗触碰到汇成小池的烛泪,倏地迸射出“滋啦”的声响,漫出的一滴红泪,缓缓落在了古铜色的烛台上。
谢良道:“如今淮城在昏迷之中,拿到她的印信,对你而言并不难。”
他生怕柳彧作为一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对此事心有不齿,本想再蛊惑几句,却不料柳彧竟轻轻地道了声“好”。
这一声“好”有千钧般重,昔日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已然湮灭成灰,什么风骨大义,什么忠君报国,都已经埋葬在欲望的洪流之中。
谢良意外地看着他,竟在这俊朗的面容上瞧出了无尽的阴鸷与野心。
竹心腐朽,君子道消。
谢良忽而开怀大笑。
这便对了,欲成大事者从来做不得君子。
适时,屋外响起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谢良和柳彧警惕地对视一眼,皆噤了声。
只听屋外有人惊讶道:“殿下你醒啦,屋外风大,怎不进去?”
西院美姬的娇柔话语传入屋内,猛地让屋内两人如坠冰窟,泛起万千寒意。
柳彧连忙疾步而去,一推门。
只见夜色朦胧,明月似水,淌淌流入庭院,昨夜的桂花落了满地。
姜昭就站在这一片月色之中,披着件简单的天青色外衣。
她在那儿,不近不远,不悲不喜。
一双秋水瞳就这么地直勾勾看来,极轻,也极冷。
第45章 这可是毒药……
这样冷冽的; 宛若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定是听见了!
她必然听得一清二楚!
柳彧被看得浑身冰冷,事情败露的恐慌; 已经远远超过了见到姜昭醒来的喜悦,他只觉通身被浸于冰封的寒潭内,冰层坚厚; 如何拍打也求不得出路。
一时之间; 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细雪寒霜卷入四面透风的茅屋,他裹着无棉的破烂布衾; 在冷坑上战栗不止。
是那样刺骨的寒。
他猛烈翕动着唇瓣; 竟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姜昭森冷地盯着他,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是狠狠地辗压在柳彧的心间。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