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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庐之中,传出来一个苍老而憔悴的声音。
风子岳的眼眶一热。
这正是他老师剑圣公羊奚的声音,他在此处闭关,已经整整十年。
“前辈,我是来拜师的!”
他一摆衣襟,屈身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这一跪,老师却是受得起的。
公羊奚教他剑,更教他做人,让他从一个废物,变成了天下敬畏的剑神。他不止是风子岳的老师,也可以说是他精神上的父亲。
到最后,他甚至也为这个值得骄傲的徒儿而死。
风子岳多么想开口就叫一声老师,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叫了一声前辈,但接下来,只要拜师完成,他就可以再一次亲切地叫声老师了。
“哦?”公羊奚的声音有些惊奇,但语调依旧是平的。十年独处,再没有人想要拜他这个只懂理论的剑圣为师,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莫名其妙的要拜师,难免会有些奇怪,但经过沧海桑田,他的心早已如古井不波,语声之中,并无起伏。
“你要拜我为师?”
【第十八章 拜师(下)】
二十年之前的公羊奚,风华正茂,春秋鼎盛,剑法卓绝修为高深,二十岁就攀上了大武师境界,并誉为绝顶天才,武尊修为指日可待,哪怕是突破先天,对他而言也并非是虚无缥缈之事。
那时候,找上门来哭爹喊娘求他收录门墙的弟子就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
但是一场变故,让他修为跌落武士巅峰,而且再没有进步的空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草庐之前,就渐渐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二十年间,公羊奚历经生死,盛衰荣辱,也终于看得淡了。
谁知道二十年后,竟然又有一个少年,跪在他的门前,要拜他为师。
“我的修为,比你也高不了多少,以你的年纪,不过数年,就可以远远越我,又何必要拜我这老废物为师?”
公羊奚的话中,充满了自嘲之情,但语气却是平平淡淡,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前辈二十年求剑,剑意已臻天人之境,草庐之中,剑气冲天,俗人不识。我要拜前辈为师,就是为了求剑而来……”
风子岳跪在地上,侃侃而答。
他说的并非虚言,公羊奚乃是剑道的极致天才,光以对剑的认识和剑意而言,就算是成为剑神的风子岳,都未必能过他。
唯一可惜的是,公羊奚始终没有找到淬炼自身为剑,从而突破玄气修为的限制,突破先天之境的方法,其实与现在的风子岳差相仿佛,虽然有绝世的剑,但身体却不足以百分之百的挥,以至于名剑蒙尘,只能空老在这草庐之中。
“哦?你懂得剑?”
公羊奚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好奇和赏识。
风子岳从背上解下秋水剑,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我听说前辈居于草庐之中,想进庐一会的,都需要带上一柄好剑,此剑虽然普通,却也有特殊之处,请前辈一观!”
草庐之中公羊奚笑了一声,“想不到二十年之后,还有人记得这个规矩,也罢!”
风子岳只觉手中秋水剑凭空被人一扯,居然脱手飞去,撞入竹门之中,斜斜插在公羊奚的面前。
这一手擒龙控鹤之术,端的是神妙非常。
“好剑!”只听公羊奚高声赞道:“这一剑别出心裁,锋锐无匹之余,更有隐踪匿迹之效,可惜失之于偏门,只是一柄暗杀之剑,算不得上品……”
他的评价,与风子岳正是相同。
“你进来吧!我二十年蜗居草庐,难得见到一柄好剑,也难得见到这么好资质的一个年轻人!”
公羊奚虽在草庐中,却也早已觉,风子岳不过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武徒巅峰的修为,而且玄气精纯,剑意凛然,绝不是普通人。
风子岳心中一暖,躬身走进了草庐之中。
这一片草庐全无家具,只有千百柄已经锈蚀的长剑,零零落落地插在地面上,而这些剑组成的方阵中心,有一个破烂的蒲团,蒲团之上,公羊奚盘膝而坐,眼睛半睁半闭,偶尔眼皮一抬,却是精光暴射。
他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但头却已经全都白了,身形佝偻,望上去倒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秋水剑正插在他的面前,只见那明亮的剑光逐渐暗淡,仿佛是被房中的衰朽之气感染似的,渐渐失去了神采和生命。
风子岳却知道,这是公羊奚这二十年来所修炼的秘法。
当年他经脉被锁之后,也曾遍访天下名医,想要恢复修为,可惜却无一人能治这种诡异的伤势。公羊奚脾气犟,也不愿就此了此一生,就下了一个誓言,必要另辟蹊径,不修玄气而重回剑道巅峰。
他的构想,其实一开始就是正确的。
寻常人进入先天玄武之境,就是体内的玄气修为大圆满,以内循环沟通天地,引动天地元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翻山倒海的大威能。
玄气修炼未臻圆满,人类的身体就不能承受那强大的天地元力,如果强行引动,那未及出招,就会身体崩裂而死。
公羊奚的想法,却是从剑上来的。
若是神兵利器,本身也可引动天地元力,比如一柄神剑,自然能够以剑灵沟通天地,大增人的修为。
剑,既然能够调动天地元力;那若是将自身人体,锻炼成一柄剑,岂不是也能够引纳天地元力入体,突破先天玄武之境?
于是二十年间,公羊奚想尽了各种办法淬炼身体,就差没有将自己投入到熔炉之中锻炼了。
如今他以特殊秘法,吸纳剑气,所以他草庐之中的千百支剑,都逐渐衰朽,那尖锐凶狠的剑气,都已经被公羊奚吸入体内,剑也就失去了生命。
所以公羊奚的这一座草庐,他自己就命名为剑冢。
可惜,这法子却是不大有效,虽然公羊奚胸中积累了精纯的剑气,但却无法与肉身合一,反而成了时时作,让他痛楚不堪的累赘。
要到后来,公羊奚终于找到了伐毛洗髓易筋锻骨的秘笈,才终于完善了这一独特法门,也造就了风子岳这一代剑神!
风子岳恭谨侍立一旁,良久,公羊奚才睁开了眼睛。
“少年,你所修玄气着实不凡,就凭这一手,你异日的成就必然了得;我虽对剑道略知一二,但所修之法,却是与玄气锻体之法背道而驰,你已有阳关大道,又何必走我这条独木桥呢?”
只是片刻功夫,公羊奚已经现了风子岳玄气的特异之处,惊叹之余,也不免艳羡。若是他自己能够修炼玄气突破封锁,先天境界,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如今自己是撞了南墙,才不得不另辟蹊径,这少年又是何必?
风子岳摇了摇头,玄气修行,凭着《太玄感应篇》的神妙,固然是一条突破先天之道,他并不会放弃;但是上一世中,他正是靠着师父所传,自己不断完善的以己身为剑之法,而至剑神境界,这一条路,固然崎岖,却绝不是走不通的歪路。
相反的,这条锻体之路,还有特别的好处,即使在上一世中,他还能觉自己尚有深不见底的潜能还没挥,剑道之路,他是非走不可!
“前辈,我心意已决,愿以一生求剑道至境,还请前辈成全!”
公羊奚微微有些错愕,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也感到自己正在急地衰老,他的剑,终究是需要人去继承,而他若是生前未能完成突破先天的夙愿,那也需要一个弟子,去帮他完成!
“好!我就收你为徒,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风子岳露出温暖的笑容,再次深深下拜,向敬爱的老师重新介绍自己的名字。
“老师,我叫风子岳!”
【第十九章 白鹿书院(上)】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风子岳就又开始了上一世药浴和苦练同时进行的艰苦生涯。
不过与重生之前相比,有三点最大的变化。
第一是他有钱了。
当日公羊奚欣赏他的心志,收他为徒,可惜师徒俩都是穷光蛋,药浴和补身的食材都是紧紧巴巴,金钱的问题足以让剑圣愁眉苦脸。
不过这一次就不同了,禁林谷中的药田,藏着无数珍稀药材,尽管荒废,却还是要什么有什么,公羊奚用药的时候,终于不必再斟酌加减,而是难得的奢侈了一把。
第二则是时间上提前了一年。
这一点除了筋骨尚未定型,更好重塑之外,还没体现出太大的变化。
第三就是他如今的玄气修为,远远过当年的水准,而且提升的度,更是不能同日而语,这也反过来作用于他锻体的效果,公羊奚也惊讶地现,这两者结合,竟然有如此神效。
风子岳尚未跟老师提起他所知的那些剑道奥秘,一来这过于惊世骇俗,即使是老师,也未必就能从容接受,不如潜移默化,在师徒共处的生涯之中缓缓流露,让老师自己体悟心得,更有帮助。
他这几日勤奋苦修,晚间与母亲河妹妹共享天伦,虽然辛苦,却是过得充实而快活。
再过几日,就是白鹿书院入学之期了。
※※※
这几日之中,栾家却是闹成了一锅粥。
看见小儿子被劈成两半的尸体,饶是栾廷符修为精深,也是气血攻心,老泪纵横。
“这小畜生哇!杀之不死,留下了这大祸害!”
栾廷符愤怒地咆哮,深悔自己当日在风家刑堂之上,怎么没有抓紧时机一掌毙了那个小子,这才造成今日的苦果。
他气得几乎要疯,却还是不敢找上门去报仇。
别说武尊风天河他惹不起,这儿子的尸体,也是诸葛家人送来的,说的明明白白,是自己的儿子主动挑衅,才会死在风子岳的剑下,这种公平决斗,打死无怨。
有了风家和诸葛家的两重压力,这老狐狸又怎么敢出去拼命?
他听说儿子是为了郑家的孙女儿跟风子岳动手,哭哭啼啼地找上郑家,却只是收到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虚伪的安慰之词,听说郑明玉也被他爷爷关了禁闭,显然郑家在两家大比之前,是不愿出头了。
单靠栾家,就算他自己是大武师修为,去硬捍风、诸葛两家,那也是鸡蛋碰石头。
但是那两个外孙也就罢了,七鹰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