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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眼不大,不过风子岳如今修为高深,六感敏锐,目力惊人,借着月光往葫芦里面一望,却见泡着几味毒虫,蛇蝎蜈蚣,不一而足。
“这……这是……”
“没错了,这就是我们五仙教的传世宝物,五宝蜜浆。——虽然比不得十全大补汤,不过小子你喝上一口,也算是有福分了……”
风子岳只觉丹田之中一股热气涌出,显然是刚才喝下去的酒在发挥作用。
这五宝蜜浆,以天下至毒的毒虫为引,配合苗疆独产的古槐蜜酿制而成,虽然不入灵药之属,但极为稀罕,作用也不在七八品灵药之下,功能脱胎换骨,补强先天,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东西甘凝霜平日里谨慎收藏,都不舍得拿出来喝上一小口,没想到今日竟是大口痛饮,当成是普通酒液一般。
风子岳吃了一惊,赶紧把葫芦还给了甘凝霜。
“老师,这既是五仙教中的宝物,还是妥善珍藏,收好才是,这么喝法……实在是有些浪费啊!”
甘凝霜咕咚咕咚喝着酒,也不运功炼化,这一大葫芦酒浆,若是喝完,大约得有一大半都是浪费掉的。
“呵,”甘凝霜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今日听那老家伙说起五仙教之事,自然会想要知道个究竟……”
她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面色凄惶,“只是如今,五仙教风流云散,也只有我一个人……不久之后,传承自我而绝,世间再无五仙教,又何必在乎这什么劳什子宝物?”
风子岳一怔,“老师,何苦出此不吉之言?”
他心中一动,却是知道甘凝霜已经说到了关键处。
甘凝霜放下葫芦,用袖子抹了抹嘴,两眼迷离,斜睨着风子岳,嘴角带着媚笑。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这么无聊,不会半夜跑来陪师父喝酒——以你的聪明才智,又听了那老家伙的胡说八道,想必也猜到了什么吧?”
她醉意盎然,走路也是摇摇晃晃,腰肢轻扭,柔若无骨,踉踉跄跄之中,竟是差点就滑了下去,风子岳赶紧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甘凝霜身子一歪,竟是整个人都靠到了他的怀中。
“你说说,你倒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夤夜前来?”
她歪倒在风子岳怀中,双目眼波流转,盯着风子岳的脸,吃吃笑笑,轻声发问。
风子岳大窘,赶紧转过脸去,这才开口。
“老师,我是听那桃木公说,说五仙教中的圣女,凡修至先天药师,就要献祭,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想了一想,还是直接询问就是,把话闷在心里,再怎么猜测,也是难知真相,干脆就把话挑明,反正甘凝霜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甘凝霜娇笑不止,舒服地伸展四肢,似乎在风子岳的怀中,待得很惬意。
“想不到那个老家伙,居然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她面色红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本来,老师是想等你成为四品药师,可以炼出先天丹药的时候再说的——至少,也要等我将你给我的那四种丹药的配方研究出来,才好给你一个交代……”
“没想到,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甘凝霜的眼睛没有睁开,从眼角,却是挂下晶莹的泪珠儿。
“老师!”
风子岳大惊,生怕已出了什么意外,赶紧摇晃着甘凝霜的身子。却听甘凝霜娇叱一声,“摇什么摇——老娘还没死呢……”
她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刚好,公羊大哥突破先天,借了当年的玄气封锁,我心中一桩心事,倒也是刚好了结。”
公羊奚与她,已然见过一面。
这两人几十年恩怨,随着公羊奚突破先天,也终于是烟消云散。
这么多年来,甘凝霜对公羊奚一直有一份歉疚之意,而当年两人的误会,也是从她母亲献祭之事开始……公羊奚自然不能理解如此野蛮的风俗,非要阻止此事,而那时候甘凝霜年纪幼小,却是最坚持传统之人,两人虽然青梅竹马,但是互相不能理解,冲突就由此开始。
直到后来母亲逝去,甘凝霜又独自行走江湖多年,多历世事,才明白公羊奚的好意,但也已经是追悔莫及。
风子岳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当年事实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那老师……老师他的玄气封锁……到底是何人所为?”
风子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甘凝霜有能力封住公羊奚的经脉——毕竟这纯是高深的武学手法,而并非药物所致。
甘凝霜叹了口气,她将脸埋入风子岳的怀中,双目之中,隐现一点凄然。
“要人舍生而赴死,谈何容易?我们族人虽然一直都是信守承诺的人,但面临生死关头,又怎么能每个人都舍得去死?”
“所以,当初传授我们五仙教秘传药学的那个人,也留下了一招棋子!”
【第八十六章 守护使者】
(第二更,蠢蠢欲动地求月票。)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生命总是爱惜的。
五仙教在早几代的时候,也许感于高人传授药学,让这些苗疆野人摆脱落后的生活的恩德,更重于信诺,圣女愿意自焚祭献。
但几代之后,恩德渐薄,贪生之念也会越来越强。
五仙教传到现在,已有千年,若不是有人看护,谁会坚持这残酷的传统?
风子岳的面色一变,“你是说,有人逼迫你们?”
甘凝霜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能算是逼迫,这本来就是我们先祖承诺之事,我们苗人重诺,就算是千年之后,也本该遵从才是……”
“他们守护一脉,就是要看着我们每一代圣女祭献,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甘凝霜口中说来,平平淡淡,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倒像是说别人一样。
风子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甘凝霜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似乎每句话中都蕴有深意,他勉强一笑,“老师,说这些做什么,事到临头,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甘凝霜忽然睁开眼睛,格格娇笑,仰头又是喝了一大口酒。
“……就在今日晚间,我刚刚突破七品药师的门槛,踏入先天!”她的声音低微,就如蚊蚋一般,几乎细不可闻,但听在风子岳的耳中,却是有如霹雷一般。
突破了!
也就是说,甘凝霜已经成为先天药师,而她自称是五仙教最后一人,那这教中圣女的身份,不问自知,自然是落在她的头上。
也就是说,她已经满足了祭献的条件。
“老师!”
风子岳失声惊呼,面色大变。
“你担心什么?”甘凝霜慵懒地直起身子,面带笑容,“人谁无死,只是老师没想到与你相聚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暂而已——你药学上颇有天分,异日成就,定然不在老师之下。而且瞌睡有人送个枕头,我还一直担心我走了之后,没人指点于你,偏偏你又收了个先天药师……”
她抿一抿嘴,又喝了口酒,似是喝得快呛着了,轻咳两声。
“虽然这个桃木公拘泥不化,终究一肚子的药学基础,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请教于他,日后自然有成。”
甘凝霜就像是交代后事一般,面对死亡,竟是从容不迫。
“老师,既然如今五仙教已经只剩你一个人,何必还要遵守这誓言呢?千年以降,不知多少圣女祭献,苗人酬谢恩德,也该够了——若是你执意要……要如此,那公羊老师岂不是又要伤心一次?”
如果当日公羊奚是为了阻止甘凝霜的母亲自我祭献,甚至不惜与他们翻脸,更与那所谓的守护使动手,如今要是知道甘凝霜还是走这条路,只怕也绝不会同意。
风子岳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个习俗传统,已过千年,实在是没什么道理一定要遵守,何况当初传下药学的那个人,也未免太过残忍,传授药学,本是恩德,但强要人自焚祭献,那就简直如恶魔一般了。
这种事居然还持续了千年,也怪不得当日公羊奚会暴走。
甘凝霜如今风华正茂,说她想死,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确实倒是还有许多未了之事,你给我的那四种先天丹药,我如今还只试出来一种,另外三种,已有头绪,大约一年功夫,也能有结果了——那个桃木公给的两个方子,我斟酌着裁减药材,想必用血炼之法也能够炼出来。”
“还有你带回来那些神奇药材,我还没想好怎么使用,说现在要死,还真是不太甘心……”
甘凝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将葫芦抛起,红袖轻招,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就不要理会这祭献之事,就当五仙教已然不存就是……”
风子岳也是庆幸,若不是自己回来的恰巧,只怕再晚两天,甘凝霜就要不知所踪,到时候可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何况这一世他已经拜了老师,两人的感情也甚是融洽,虽然并非上世所留下的遗憾,但这一世,也不容不完满的情形出现。
“不死么……”
甘凝霜脸上露出迷惘之色,摇了摇头,“这千年誓言,岂是轻易能够违背?若是背誓,只怕还有祸事啊……”
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这祭献以报的观念,早就深植脑海,虽然也是爱惜生命,但是事到临头,还是踌躇难决。
“何况,”她忽然苦笑,“就算我想偷生,也有人不愿意,他来的倒是很快……”
与此同时,风子岳也觉得远处有一道凶厉的气息迫近,霍然转身,却见一个黑衣人破空而来,气势凌厉,月下滑行,双臂展开,就如一头凶猛的夜枭一般。
“守护使者,终于到了……”
风子岳霍然立起,挡在甘凝霜的身前,只见那黑衣人一个翻身,落在飞檐角上,随风摇摆,只见他头戴黑色头巾,脸上满是狰狞险厉之色,穿一袭黑色长袍,迎风飘扬,甚是嚣张。
“甘凝霜——”
这个人声如夜枭,高声喊着甘凝霜的名字,吼声嘶哑,又像是金属刮擦之声,听在耳中,直让人起鸡皮疙瘩,非常的不舒服。
“第五十六代五仙教圣女,今已成先天药师,还不尽快自焚祭献,更待何时!”
开口就是要人自焚,这个守护使者,却是一点也没有通融的意思。
甘凝霜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