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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天子打着的旗号是兄弟叔侄在京中居住,一家人不远离才更亲近,且上皇在兴庆宫休养,有子孙陪伴能让上皇的心情更愉快。
可是现在连上皇自己都发话,说诸王还是应当发奋,为国家效力,天子再怎么着,也得给个明确的说法出来。
祁元询是知道自己亲爹的,别看他对那一群武将勋贵很优容,实际上,真的触犯了他的利益,对方怎么倒霉都不知道。
而且武勋的富贵都是来源于天子,他非常乐意借此彰显自己的权威,真的要让他重用宗藩,那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宗藩的问题是不适合拿到朝堂上讨论的,乾圣帝又不是史书上记载的建文帝那个连戏都不会做,一套组合拳把自己玩了个半死的主儿,即便是削藩,他也很懂得耐心是什么,最起码,乾圣年号已经用了7年,从没有哪个藩王或宗室在上皇面前告过天子黑状。
不能和别人说,那就是能自己家人关起门来说了。
于是乎,皇太子殿下就被迫和他爹开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会───而且还是一定要出结果的小会。
祁元询默默的为自己鞠了一把冷汗,亲爹这是要拉着他上贼船啊,事情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影响的可是天家的名声和形象啊!
第65章 急症(下)
皇帝和太子两个人在武英殿开的小会; 要讨论的自然是和他们家的切身利益有关的东西。
有些话,天子连皇后都不能说,只能和亲儿子交流一下自己内心的焦虑。
对此; 祁元询表示很理解。
别看监国期间皇太子一切按部就班; 甚至四方朝贡诸事都纳入掌中——这基本上就是皇帝的专属——看起来就是按程序体验皇帝如何治国、积累理政经验一样; 但是,皇太子也是有压力的。
倒不是怕弟弟告他黑状——只要太上皇和皇后还在; 汉王、梁王走这个路子会成功的可能性就无限小; 更何况; 在天子登基之前,天下人都知道这两位有夺嫡之心了。没有了信任危机; 皇太子这个储君在这个方面,当得真的是没什么压力——而是身上挑的担子太重了。
国计民生、赈灾济民、官员任免; 种种大事都要皇太子点头应许; 要操心的方面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要操心的地方多,对皇帝来说,心中也是愿意的。
监国的时候; 皇太子对各地可能出现的作乱迹象都很警惕; 而手握重兵的藩府诸王; 他们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将这样的心情替换到皇帝的身上; 效果不仅不会减弱; 反而会扩大。
而且藩王一旦就国,需要供养宗藩的财帛粮食; 又是一笔支出。
封国的百姓的缴纳便要分给藩王; 这又是另外一笔。
祁元询监国的时候天子率大军出征; 打仗是最烧钱的事; 偏偏祁元询还发明了罐头; 军粮的供应是多样化了没错,但这都是钱堆出来的啊!
天子面对来朝贡的那些属国,除了马康平下西洋那一回来朝的几个,稍微表现出了散财童子的架势外,其余的时候,赏赐还是斟酌过的。
汉王、梁王在交趾省是有实封的,可那毕竟是战争所得,而且分给亲儿子和亲弟弟,能一样吗?
乾圣帝愿意给他的儿子花钱,皇太子呢,也愿意让自己的同母弟弟得到一些实惠,好歹不会有人到时候揪着这一点做文章不是?
可是轮到给其他藩王花钱的时候,天子就不太乐意了。
和让诸王到封地就藩比起来,京中已经起好了王府,不必再花钱,藩王们留京便不能参预政务,也省去了天子提防他们的心力,堪称是省心省力。
然而现在太上皇明确提出了藩王得为国效力,就得想个法子好好安排他们了。
天子不乐意出钱,其实祁元询也是不愿意的。
朝廷的宗藩政策已经改革了,但是呢,目前还是大周初年,宗室的人口繁衍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算上所有的儿子,上皇足足生了二十六个,二十六个皇子,每个都是王爵!
到现在为止,没有去封地就藩的还有五个,外加郑王、襄王这四个懿文太子的遗子,要在短时间内安置妥当,还真的是一项大工程了。
可是不安排又是不行的。
还是那句话,太上皇亲自开的口,眼见着他老人家可能也就这段时间的事了,不完成他的心愿,是想让太上皇死不瞑目吗?
敷衍了事,则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别说太上皇看不看得出来吧,就说,就算万一被他们蒙混过关了,天上的光幕一播,也全是白搭,甚至还得赔上天子与太子的名声。
没有别人在,皇帝和太子两个人的坐姿就比较放松。
当然,祁元询是不敢全然放松的,只是他们俩能说些比较贴心的话而已。
“太子,当年你就说过宗室分封新策,如今上皇要让郑王、襄王等王速速就藩,可有什么主意?”
两人小会的一开始,祁元询就被亲爹点名了。
按理说事情其实应该是天子拿主意的,指不定他心中还有一个腹案,可是天子非要考察儿子,让儿子先说,祁元询还能怎么办呢?
“父皇,我军远征漠北,生擒可汗,国库一时空虚。大封藩王,一时恐怕周转不开。”
“难道国库穷到里头能跑马了吗?你这话说给上皇听,他会信?”
祁元询无奈,他这不是为之后的拒绝先找个委婉的借口嘛,亲爹怎么和吃了木仓药似的,火气那么大?
祁元询习惯了这么委婉的说话方式,却没见着上头的天子都快翻白眼了。
就他们俩人还说这些套话做什么?
骂他就是让傻儿子快点说想法啊!
“儿臣想着,如今大周江山稳固,诸王受封,也不用领兵征战,就国、留京,也无甚区别。况且京中繁华,想来诸王也是愿意待在京中的。”
“诸王当为国效力,你将上皇的这句话忘到哪里去了?”天子很努力才将“脑子呢”这三个字吞下去。
亲儿子,这是没犯错还给自己长脸了的亲儿子,还能教,不能一上来就开骂。
“国朝初年,诸王就藩是为了方便领军。如今哪还有那样多的战事可以让诸王去平定?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为朝堂政事出一份力。”
祁元询这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哦?你的意思是?”
“诸王不就藩,而是给其食封。”
这也不是新闻了,李唐、赵宋等朝,宗室政策就是如此。
但李唐的宗室是能入朝为官的,赵宋的宗室聚居几地,只有虚名,只能说待遇堪忧。
“给食封就完了么?”
天子的语气有些玩味。
其实皇太子现在提出的建议,和天子本人的想法一定程度上是重合的。
只不过天子是潜移默化,想要削减诸王的兵权,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就藩的藩王们在封国里安分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其余的一切都由朝廷派去的地方官代劳。
这样的话,和祁元询所提出的这个意见的区别,就在于藩王们到底是在封地被当猪养,还是在京城被当猪养而已。
地方上少了藩王,在天下太平的时候,那自然是利于朝廷官员治事,可是万一天下生乱,全在京师,又有像赵宋宗室一样,在王朝末年被一锅端的危险。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你要真的想着只是给食封就好,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和太上皇解释了。”
太上皇是致力于让祁家江山千秋万代,每一个子孙后代都要严加教育令其成才的人。
知道皇帝和太子有这个想法,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让这两个不孝子孙挨一顿家法。
皇太子默默地看着他爹,终于问了出来:“父皇,您用不着这么消遣儿子吧?真这么报给太上皇,这不是等着他老人家发火么?”
皇帝“咳”了一声,正经地道:“你和朕在这说什么俏皮话呢,没大没小的。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出来,不要老是说一半留一半,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祁元询站起来,踱了两圈步,才道:“父皇,朝中的政事,可否让诸王参预帮忙呢?太上皇对皇子皇孙的教诲,您是知道的。自家人,用起来倒是比外人还省心。”
“省心?”天子嗤笑一声,“你怕是不知道省心两个字怎么写!”
“坐下。你晃得朕眼睛都疼了。”
祁元询委委屈屈地坐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不成熟的小建议,但这不是父子开小会嘛,有建议总是可以提的,说出来才好修改嘛。
天子的手指在右手的扶手处敲了几下:“朕问你,你怎么想到要让他们参预政事?可是处理朝政的时候,觉得无人可用了?”
祁元询无奈极了,心中暗忖自己在父皇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忠厚老实形象,面上却不改色地开口:“父皇,儿子这也是有感而发。
您出征后,四夷朝贡是未绝的,儿子就想到了交趾。”
“交趾?好端端的,想到那里做什么?那里又不安分了?”
交趾省给天子留下的印象,其实是不怎么好的,毕竟光幕一出,天子的脸是切切实实地丢到天下人那里去了,半点水分都不带有的。
就算是在打下安南,将之化为交趾省后,天子对交趾的重视程度,也比不上中原本土,有时候甚至连西南诸番都比交趾的地位要高。
对于大周来说,交趾最大的作用,就是大周船队下西洋时期的跳板,安南内化之后,西南诸国的幺蛾子就越来越少了。
然而交趾省本身,不管祁元询的建言改变了天子多少,也改变不了其国本身就有一些仁人志士在试图奋斗复国的事实。
对于大周来说,就是交趾省仍有叛乱,里头还有不安分的乱党妄图作乱。
“父皇,您也太求全责备了。”
交趾省几百年前属于中原不假,但是分开这么多年,两国的区别已经是非常鲜明的了。
即便是如今,交趾省的人对中原汉人的认同感还是不足的。
这也是大周的令越人归化为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