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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煎熬
叶青程默了默,又后退两步,俯身跪了下去,“父亲恕罪,我在西北收到消息说阿殊陪同母亲外出养病,然走到半途忽地没了消息,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赶回来看看,不想却得知了大伯一家出事了——”
“你心中放心不下,难道我还能如何她不成!”
叶守义双手紧紧攥着手边的被子,几乎将被子硬生生提了起来,显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更加激动起来,“你还怕我怎么样她!她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我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叶守义说着左手成拳,猛地砸向床沿,一拳又一拳,仿佛不知疼痛,“我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他这些天着实心中煎熬,直恨不得叶青殊毒死的是自己,他明知是女儿心狠手辣,害死了兄长一家,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叶青程不告回京,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的失控。
他的阿殊,他从小疼到大,他知道她聪慧狡黠,又生就了一番比一般女儿家更敏感多疑的心思,就算她平日对自己不敬,他也疼着纵着。
他的疼爱纵容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她越加无法无天,大逆不道,对至亲之人下这般狠手!
他却只能闭目不视,替她藏着掖着!
他违背良心,违背道义,只不想她被天下人唾骂,换来的又是什么?
换来的是阿清和阿殊对他恨之入骨,是岳父岳母、舅兄大嫂对他厌恶憎恨!
甚至连他一手教导而成的叶青程也如后宅妇人般,防着怕着,就怕他对阿殊下手!
他叶守义一生磊落无私,正直清明,到老来,却为了女儿违背良心道义,欺瞒亲人,欺瞒世人,害了兄长一家,换来的,却是至亲之人的防备猜忌!
叶守义的指关节处很快就泅出了血迹,叶青程忙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父亲!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守义猛地反手紧握住他的手,“程哥儿,程哥儿,你答应我,决不能纵着阿殊为所欲为!决不能为虎作伥!”
叶青程双瞳猛缩,父亲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或是到底听信了什么谗言?
“父亲?你在说什么?什么为虎作伥?”
“你答应我!”
叶守义死死攥着叶青程的手,死死盯着叶青程,俊秀的眼几乎瞪出眼眶,脸涨的通红,额头青筋绽出,连太阳穴都因激动而微微鼓起,没了半分平日温润儒雅的谪仙模样。
叶青程忙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抚他的后背,却被他猛地挥手甩开。
“你答应我!只要阿殊做的是违背良心道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你都要尽全力阻止,更不能助纣为虐!你答应我!”
叶青程正要随口应下,叶守义用另一只手猛地一把搡住他的领子,将他拖向自己,“你发誓,你用阿殊的声名、终生发誓!”
叶青程眼中晦涩一闪而归,面上却依旧是担忧急切的模样,“父亲,你先别激动,先将事情说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转移话题!
他不敢发誓!
更不愿发誓!
他怕自己做不到!
叶守义哈地笑了一声,猛地一推,力道极猛,叶青程被他推的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他不敢耽误,忙爬了起来跪下,“父亲息怒!”
“滚出去!”
叶青程迟疑未动,叶守义猛地拔高声音,“滚!”
叶青程犹豫了一会,咬牙磕了个头,慢慢退了出去。
……
……
叶青程出了门,交代结缕好生照顾,又留下了七九照应,便吩咐备马往支国公府而去。
叶青程直接去了荣安堂,支老夫人那天惊怒之下旧疾复发,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听说叶青程回来了,忙挣扎着坐了起来。
叶青程半跪到她床下的脚踏上,拉起她的手,“外祖母现在可好些了?”
支老夫人摩挲着他被马缰磨出道道印痕的手,眼泪直往下掉,“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舒氏怕她情绪激动,又加重病情,忙安抚抚着她的后背,又命文竹喂了盏玫瑰露,柔声劝道,“母亲别伤心,程哥儿这不是回来了吗?华哥儿也递了信回来,说年前定然能回来的,都没事了!”
舒氏说着简单将叶青殊的事说了,又道,“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查你父亲到底将阿殊许给了谁,将阿殊送到了哪,却一直没有消息,想是你父亲早就有安排,做的极为隐秘,只怕没有这遭叶青松的事,也是要如此的”。
叶青程又惊又怒又恨,猛地一抬手狠狠一拳砸到手边的脚踏上,遽然起身,“我去问父亲!”
舒氏吓了一跳,愣了愣,追上两步,“程哥儿!你父亲这次是铁了心,你外祖父亲自上门追问,他都不肯吐露半字,只怕你问也无济于事”。
叶青程顿住脚步,默了默回头朝舒氏行了一礼,又要往外走,无济于事,他也要问出来!
他怎么能让阿殊一个人担惊受怕的在荒郊野岭思什么过!
在回京的路上,他想过无数个可能,想到父亲会训斥阿殊,会禁她的足,会……
他却根本没想到他会将阿殊一个人丢在外面思过!
鞭长莫及,再多的侍卫又有什么用,只要有一个内心藏奸的,阿殊再如何聪明,也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若是有个万一……
叶青程根本不敢想下去,脚步越发快了。
舒氏再次追上两步,“程哥儿,你先去听竹苑瞧瞧你母亲,你母亲,很不好——”
叶青程嗯了一声,再次行了一礼,快步而出。
舒氏回身走到支老夫人床边坐下,低头瞧了瞧脚踏,瞠舌道,“想不到程哥儿瞧着文文弱弱的,竟有这么大的劲儿,这脚踏可是梨木的,竟被他砸出几个坑儿来了”。
上面还留着不少血迹,想来叶青程的手此时定然鲜血淋漓,从面上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
舒氏不动声色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支老夫人的视线,免得支老夫人瞧见了又要大惊小怪的,同时不动声色朝珍珠使了个眼色。
珍珠装作惊讶去看的模样俯身去看,不动声色用袖子擦去了脚踏上的血迹,脚踏上的是红漆,血迹在上面本就不明显,她这么随手一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她也瞧见了叶青程一拳砸出的几个浅坑,也是惊讶,就着舒氏的话笑道,“表少爷出身卑贱,之前什么苦活累活没做过?力气肯定比正经的少爷们大的”。
307 排疑
她本是说个笑话凑个趣儿,不想舒氏却面色大变,厉声喝道,“表少爷也是你一个丫头能编排的!还不快滚出去!”
珍珠又是无措又是难堪,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明明那天夫人还说过表少爷出身卑贱的!
珍珠勉强忍着泪,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母亲见谅,小丫头们不懂事——”
“何时你身边最得意的人也成了不懂事的小丫头了?”
支老夫人打断她,紧紧盯了她一眼,“还是说你身边都是不懂事的小丫头?”
这是明晃晃的在说她御下不力,甚至是因着她瞧不起叶青程,所以底下的丫头们才会忘形。
舒氏本来以为自己先一步发作了珍珠,以支老夫人的性子,肯定就揭过去了,不想支老夫人竟然盯着不放,还说出这样的重话来,只得跪下谢罪,“母亲恕罪,媳妇回去定然好生管教”。
支老夫人哼了一声,“我累了,这里不用你伺候”。
舒氏忍着难堪,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
……
叶青程进了听竹苑,就被一直请进了主屋内间,支氏面色蜡黄,本来就不大的脸几乎瘦脱了形,靠在床头迎枕上细细的喘着气。
听见动静,猛地转过头来,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伸出双手迎向叶青程,颤着声音喊了一声程哥儿,便泣不成声。
叶青程上前半跪在脚踏上,握住她伸出的双手,见她一双与叶青殊极为相似的杏眼中满是泪水,眼角已现出了细细的皱纹,本就焦躁难安的心绪越发的迫切起来。
“母亲,你仔细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殊到底被父亲送到哪儿了?”
支氏哽咽着话不成音,叶青程命玉兰取了一盏温水来,亲自服侍支氏喝了下去,挥退伺候的人,又命玉兰外出守着,这才沉声道,“母亲,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说清楚了,我才能找到线索和破绽,将阿殊接回来”。
支氏连连点头,拼命忍着泪水抽抽噎噎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叶青程默了默,追问道,“父亲说是阿殊杀了榆哥儿,阿殊也承认了?”
支氏点头,干涸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是我拖累了阿殊,阿殊说榆哥儿碍我的眼了,所以她要代我除了他,那个傻孩子!就算是她做的,她又何必非得要承认,惹了她父亲生气!”
“不可能!”
叶青程断然开口,“榆哥儿的案子是我亲自经的手,人证物证俱在,凶手是西北军中一个副将,且凶手自己也承认了,供词与案发现场别无二致,绝不可能出错,阿殊还没那个能耐指使得动西北军中的副将”。
支氏呆住,“那阿殊为什么要承认?”
叶青程面沉如水,为什么?阿殊一向是个犟的,叶守义认定了是她杀了叶青榆,她心寒下,自然就索性认了!
“那你赶快去和你父亲说,让他赶紧接阿殊回来!”
叶青程安抚拍了拍她的手,“母亲别急,我马上就去,还请母亲将跟去的丫鬟婆子都叫过来,我仔细问问”。
支氏忙命玉兰将人都叫了过来,叶青程仔细问了,心中大概有了数,又肃然对支氏道,“母亲,父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