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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漠北笑了,颔了颔首,这才转回头去。
和天府贡院,时隔将近七年,他又将再一次踏足。
这一回,他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对否?怀曦。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勤劳的老蜜蜂!
208、208
柳一志不知是因为方才手里揣过了手炉的缘故,还是和向漠北走在一块儿的缘故,总之他觉得从马车下来之后他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方才独自走在路上的那股子忧愁劲儿全都没了。
他这精神一活泛,话便也多了起来。
“上回向兄给我解惑点拨了之后,直让我觉得有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月!往后这些日子我看起书来效率不知比从前高了多少!”
“还有上回同向兄分别后回到客栈,那掌柜和我说我那屋屋顶漏了,道是给我换一间房,正巧客栈里只剩下一间中等房,便让我搬过去了,没让我把钱加上!”
“那间房有窗户,白日里也敞亮得很,床也很是牢实舒坦,我瞅着那比上等房也没差多少。”
“向兄果真是我命定里的贵人!遇着向兄不仅令我茅塞顿开,还让我运气都变得好了!”
“也是路上遇见了向兄,我这会儿都觉得天不是那么冷了!”
柳一志愈说愈激动,他一激动就恨不得想要用力拥抱一番向漠北,如此才能表达得了他的心情,奈何他肩上还挑着行李,腾不出来手,只能一脸热情地看着向漠北。
“……”向漠北极为嫌弃地往旁走开了些。
谁知柳一志极为没有眼力劲地当即就跟了过来,绝不让他与向漠北之间的距离拉开。
向寻打着一盏风灯,背着提着向漠北的行李走在后边,向漠北手中亦提着一杆风灯,将他们脚下的路照得清晰,也让柳一志此前本是被大雪迷蒙了的视线也清楚了许多。
于是,一直紧跟着向漠北不放的他发现向漠北那被未被氅衣遮住的颈窝似有异样。
“向兄你颈侧似受了伤!”柳一志忽然惊道。
向漠北充耳不闻,兀自往前走。
柳一志连忙跟上,将他的颈窝盯得更仔细。
忽地,向漠北停了下来。
没料到他会忽然停下的柳一志险些撞到他身上去。
只见向漠北抬起手来,非但没有将氅衣的兜帽给戴上,反是将其往下拽开了些,将自己整个侧颈都露在柳一志眼前,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淡漠道:“看清楚了。”
柳一志这会儿倒真是看清楚了。
且见向漠北白皙修长的左侧颈窝里赫赫然两排牙印。
齿印很细却很深,虽未出血,却留下了明显的淤痕,可见留下这两排牙印的人下嘴不轻。
“原是牙印,不是受伤,那便没事了。”柳一志一副放心了的语气。
向漠北面不改色将氅衣拉好,继续往前走。
柳一志自然而然地继续跟在他身侧,想着向漠北方才的举动,渐渐蹙起眉,后知后觉道:“向兄,你颈上那咬痕是向嫂嫂留下的吧?我怎觉得向兄你是在……嘲讽我?”
“我嘲讽你甚么?”向漠北难得地未有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嘲讽我没有娘子。”柳一志肯定道。
向漠北非但未有反驳,反是点点头,更替他肯定道:“你还真说对了。”
莫名被向漠北实力展示了何为夫妻恩爱的柳一志:“……”
太过分了!
走在后边的向寻忍不住笑了。
小少爷总似九天上的神仙,淡漠地看着这个世间,只有同柳公子相处时,憨实的柳公子总能将小少爷从天上给拽下来,沾一身的人间烟火气。
这才是真正的小少爷。
春闱的入场规矩同秋试一般,考生要在贡院前排队点名,尔后搜查身子再入场。
天明时分,向漠北入场。
向寻在负责点名的礼部吏员点到向漠北的名字时将沉重的行李交给了他,站在门外目送着他入场。
向漠北于临进贡院之时瞧见了一身常服站在中门临监点的苏铭。
衍国春闱向来由礼部主办操持,因此春闱又称礼闱,苏铭虽想一掌文衡当一回春闱总裁,然而作为礼部尚书的他要负责春闱的各项事宜,自然便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而苏铭作为操持调度春闱所有事宜的礼部尚书,在春闱这九日里自然要在贡院,这考生入场的第一日,他就更不能缺席。
他与向漠北离得并不近,向漠北更是走在数名考生之间,但他还是自无数人中一眼便认出了向漠北来。
是因他走得比任何考生都要笔挺的腰杆,更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旁人所没有的清冷贵气。
他目光落在向漠北身上时,向漠北也正瞧见他。
苏铭温和且客气地冲他微微一笑,然而向漠北却当视而不见,脸上尽是冷漠。
苏铭微微一怔,却未气恼,只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这位宣小郡王性子如此孤傲清冷,日后在这人心莫测的官场里当如何行舟?即便有项氏庇护,可人心向背从来都是难测之事。
而瞧见向漠北,苏铭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孟江南。
上回那小娘子初次到苏府,他们却未能好好款待,待夫人情绪稳定了,再让宁儿请她到府上做客。
柳一志在向漠北进入贡院后未多久也进去了,当他按着编号找到自己那一间号房时,他惊喜地险些要跳起。
“向兄!”他看着同秋试时那般竟仍在他隔壁号房的向漠北,惊喜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向漠北亦是诧异极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柳一志,他难得地冲他笑了笑,道:“看来我和你的缘分真是不浅。”
竟然两次棘闱他们都坐在彼此隔壁。
“太好了!”柳一志激动不已,“定是上天可怜我,让我又能坐在向兄隔壁,蹭向兄的粮食!”
向漠北:“……”
“向嫂嫂做的干粮真真是好吃!向嫂嫂给准备的菜谱做出来的菜虽然简单,却是美味可口!”
向漠北果断收回了自己的好脸色,甩了他一记冷脸。
柳一志毫不介意,反是热情道:“放心吧向兄,我会照顾好你的!”
向漠北充耳不闻面上冷漠,心却如和风拂过,一阵温暖。
他轻轻靠在墙上,心想柳一志这憨子若是能留在京城为官,无甚不好的。
他出身贫苦,如他这般出身的官员最是深知百姓的疾苦,可却不是所有出身贫苦的朝廷命官都是正直之人。
柳一志是个正直的人。
衍国需要能够设身处地地为百姓着想的正直官员。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衍国是项氏天下,百姓是那载起项氏舟木的瀚海,朝廷若再如今上如今的用人之法,瀚海终将颠覆舟木乃至吞没。
他希望柳一志能够留下。
孟江南习惯了向漠北一直都在自己身旁,以致他才入棘闱的当夜她独自躺在床上久久都未能入眠。
雪已停,风乍起,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于这人声早已安静了的深夜里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她又想到她早亡的阿娘,想到苏晚宁,想到苏铭,想到苏夫人右眼角下那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和睦温暖的模样。
不知不觉,她又紧紧抓住了身上软被,眼眶泛红。
只见她忽地将向漠北的那只枕头抱进怀里,将脸埋于其中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眼眶虽红得厉害,却未有掉下泪来。
她如今很好很好,虽然难过,却没甚么好哭的了。
她唯一觉得过不去的坎,便是阿娘。
她不知阿娘当年离去的时候,是否已经放下了。
阿娘除了告诉过她她的名字以及来自江南之外,再不曾提过一句她的过往,她幼时不懂阿娘的眼中总是常含哀愁,后来看着别人一家父慈子孝一团和睦,她想她是明白了阿娘眼中的哀愁,而如今她想,并不仅仅是她从前所认为的那般。
她从不懂阿娘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如今,她也不想去懂。
哪怕苏夫人身上处处都是疑点,她也不想去了解了。
阿娘早已不在了,即便她如今能够知道一切,又有何用?
她亦不知阿娘心中究竟是做何想,若她真到苏府去到苏夫人面前去问清楚些什么,反倒让九泉之下的阿娘无法安心她又该怎么办?
阿娘,若是您泉下有知,能否入小鱼梦来,告诉小鱼,小鱼这般的决定对是不对?
孟江南抱着向漠北的枕头,呼吸着他留在枕上的味道,想着无数的事情渐渐入了眠。
‘阿娘,为何你右眼角下有小痣,小鱼的又没有?’
‘因为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哦,那阿娘,你为何会有这样一颗小痣?还是红红的。’
‘这是朱砂泪痣,阿娘生来便跟着阿娘的了,这颗痣啊,于女人而言并非好事,阿娘希望阿娘的小鱼此生都不要长这么一颗痣。’
‘为何不是好事呢?它明明就很好看,它长在阿娘的眼角下,它好看,阿娘也好看!’
‘傻小鱼,来,阿娘教小鱼习字,小鱼今日想习甚么字?’
‘小鱼会习小鱼自己的名字了,小鱼今日想习阿娘的名字!’
‘好,那便习阿娘的名字,阿娘姓沈,单名一个菀字。’
‘哪一个菀呀?’
‘菀柳的菀,是娘的阿爹给娘取的名字。’
……
‘我爹娘都是江南人,我娘姓沈单名一个菀字,听闻是我外祖父给取的名儿。’
梦中的孟江南本是依在阿娘身侧乖乖巧巧地习字,忽尔只觉自己头痛欲裂,心中亦如被巨大的石头碾压着一般疼痛不已,使得她不得不扔了手中毛笔用力地死死按住自己两侧颞颥,紧紧闭起了双眼。
‘没事的小鱼,小鱼不疼不哭,没事儿的……’阿娘站在她身侧,轻轻柔柔地抚着她的脑袋。
孟江南重新睁开眼时,她已由原本的三四岁小女娃儿变成了而今的模样,阿娘却仍是当初的模样。
阿娘看着她,不惊不诧,满目慈爱。
‘没事儿了,小鱼如今很好,阿娘很高兴,阿娘很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