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解忧低头,广袖边沿垂落而下,下面便是石砚,若非被他及时托住,只怕就沾了墨迹,不禁红了脸,她竟出神到这一步,还被逮了个正着。
“医……”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望。
解忧侧过头,廊外立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藕色楚服,上面桔红与金黄的丝线刺出烂漫春花,体态纤细娇弱,大有不胜春风之态。
她隐约想起来,那日被景玄邀往哀郢院抚琴,似是见过这侍婢,据黄遥介绍,这婢子是越女,专在哀郢院听事,虽因出身寒微比不得涉江院中三位姬妾,却因体贴柔弱甚得景玄宠爱。
知她是为景玄传话而来,解忧直截了当询问,“冢子有何事?”
“主请两位医往院内。”少女声音柔软娇怯,一双大眼半掩着,长睫如同纤纤鸟羽。
左右是去见一次景玄罢了,见那少女一张脸羞得红透,解忧不忍将她撂在这里,刚要答应,医沉却摇了头。
“残简繁多,吾等无以抽身。”
解忧怔了一下,医沉这么说也没错……但以此为借口推拒,一听便是故意为之。
少女听到医沉拒绝,反是轻舒了口气,似乎让她离开此地便是莫大的赐予,至于他们答应与否,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纤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的浓荫之中。
第七十七章 郴江幸自绕郴山
更新时间2015…12…12 20:02:39 字数:2031
不过半刻,景玄亲自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共押一人,正是卫矛。
卫矛仪容还算得体,身上比昨夜多了一件宽松外衣,只一张脸怒气冲冲,满是不平,黑得比过木炭。
景玄缓步上前,语气平平,“此人深夜闯入哀郢院中,甚为不逊,然渊念及其人伤势沉重,请医先为诊治。”
卫矛满脸不忿,景玄昨日能擒住他,不过是因他伤重未愈,那院中人手又多,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景玄现下如此讨巧卖乖,旁人看来,竟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医沉点了点头,起身离开,示意那两名护卫押着卫矛跟上。
解忧目送四人绕过屋角,不觉蹙了眉。
她有些放不下熊心,那少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带着这个时代少有的明澈和干净。
“医忧。”景玄立在她面前,暗红的衣衫遮住了天光,在案上投出一片阴影。
解忧只得抬眸,眯眼看他,“心今往何处?”
“心将往匿民间。”景玄在她对面坐下,低眸看着她,“忧与其相识一场,可有言相送?”
熊心太过年轻,一身的棱角,留他在九嶷有害无益,不若送往荒山野岭之中,与山民共劳共休,教他好好吃一番苦头。
待过上四五年时间,他将夺取寿春之事定下,熊心想必也磨砺得差不多了,那时再将他寻回,扶立为楚王,树起反秦的旗帜。
“‘君子赠人以言’,此言甚嘉,忧当效之。”解忧笑笑,当真取了一片干净的竹简,提笔书写。
“劳冢子转交。”解忧将竹简递过来,丝毫不遮掩上面的字迹。
景玄不觉敛眉,那上面只一个字,工工整整,“郴”。
“医忧何意也?”
解忧沉吟,眸子抬起,目光掠过高大的山玉兰,在长空徘徊不下,声音悠远淡泊,仿佛流云清风,“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郴江本该缭绕郴山而流,却为了谁汇入潇湘水脉,一去不返?
景玄不解地看着她,她所说之言,仿若猜不透的谜语。
“不过命数使然。”解忧淡笑,唇角蕴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隐匿、困顿于民间,被扶立为义帝,最终被杀死在郴县,那是青史为熊心写定的结局,她又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呢?
就像郴水迢迢汇入潇湘之水,天数如此,不可逆转。
只是不知道,是否已有人为她写定了不能更改的结局呢?
遥遥出神,院外忽然一片嘈杂。
解忧霎了霎眼,只见一团如火的影子飘入院中。
认出是荧惑,解忧急忙起身。
景玄拽住她的袖子,佩剑倏然抽出,指向院中体型硕大的火狐,“医女且慢,恐猛兽伤人。”
他心中始终将解忧认作那个洞庭之畔的小医女,此时情急,竟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两人都怔住了。
荧惑为兵刃所慑,立在院心不敢上前,一双火苗似的大眼委屈地瞅着解忧。
“……冢子误矣。”解忧笑了笑,轻轻巧巧遮掩过去,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回,“此狐乃忧所豢,非野物。”
“事急,渊错以医忧为一故人,医忧恕罪。”景玄收了剑,移开几步。
荧惑察觉到解忧眸色沉重,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有些犹豫地上前,蹭到她衣袂边轻轻拱了拱。
“荧惑……”解忧蹲下身,手轻抚着它额上那撮白毛,小巧的下巴蹭了蹭它的耳朵。
感到解忧没有责怪的意思,荧惑高兴地在她身上嗅了嗅,还是那淡淡的兰泽草香气,果然没有错认。
随即,荧惑扭过头,大眼眯成了狭长一条,向着景玄呲了呲牙。
面前之人透着一股凌厉之气,若是换了平日,荧惑只会远远避开,但如今有解忧为恃,荧惑很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敌意。
“荧惑。”解忧沉声喝止,小手将它的脑袋拨回来,对着它尖尖的狐狸脸摇头。
景玄颇有兴致地看解忧教训怀里的火狐,那头狐狸乖乖垂下头,似乎真能听懂解忧所说一般。
解忧最后拍了拍它的脑袋,缓缓起身,向景玄一揖,“冢子,荧惑顽皮,多有冒犯。”
“无妨……”景玄话未说完,却见解忧拂一拂,径自带着荧惑步入屋中,直接将他撂在了外间。
景玄已不是第一次遇上她如此冷淡相待,转念一想,也能猜到她是故意疏远,摇了摇头,在书案前坐下,移过搁在一旁的瑶琴。
这曲子技法繁复,七弦在指间颤动,泠泠琴音如诉。
解忧一怔,回眸望向外间,只能望到一片晃白的天光,在眼眸中晕开。
这曲子是《阳春白雪》,当初她在洞庭之畔奏过。
但景玄本就是楚地的贵族,他会奏这曲子,又有什么奇怪呢——解忧宁可这样安慰自己。
她不能和景玄深交,她始终觉得,他就像烈烈燃烧的火,不仅要将自己燃尽,也要毁了他身边的一切。
“呜……”荧惑蹭了她一下,额头贴上她的衣袂。
解忧慢慢回神,俯身触到它颈间,解下一条细细的帛带。
上面盈幅小字,笔迹娟秀,带着几分英气,是剑姬所书。
依靠荧惑传书,是她与剑姬之前的约定,但须得情况紧急,如今剑姬急急送书来,是否狐台发生了急事?
“相夫陵欲往九嶷。”
解忧愣了愣,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行止从容尔雅,如同万壑松风一般的士子。
再看下去,大致说,他们离开之后数日,剧连与相夫陵平安到达狐台。
将长篇大论的问候之语忽略过去,解忧的目光落回第一句。
字迹似乎较下文潦草,细细分辨,墨迹新旧也略显不同——这一句话,应当是仓促补写上去的。
那么,剑姬在担忧什么?是本就漏书了这一句,还是特意分了两回写?
“相夫陵非常人也,其心飘渺难见,虽人如长风入松,然其心性,未必输于越之於之徒。”
剑姬在洞庭之畔的小筑中说过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这尺素书上的短短一言,是剑姬在向她示警么?
第七十八章 楚梦清歌
更新时间2015…12…13 20:02:35 字数:2007
薄暮时分,景玄独坐屋内,面前横着一物,一尺四寸长,上开六孔,上面刻出团团云纹,销着金粉,一端垂落朱红色的流苏。
一手抚上微凉的竹管,指腹轻轻摩挲其上圆润的竹节,景玄肃然凝重的面上勾起一丝淡笑。
这是一种称作“篪”的竹管乐器,虽则模样与笛子相类,但音质浑厚、文雅而庄重,用于演奏雅乐,而非如笛子那般只奏卫音郑声。
他过去醉心文学和乐律,倾慕编著《九歌》的屈子,因而闲暇之时常常抚琴吹篪,以为自娱。
但寿春之难过后,这管篪便被收藏起来,积灰多年。
今日是景兕将它翻找出来,送到了自己案头,还留书一封,说那医忧善奏琴曲,若想接近于她,不若吹篪相和。
景玄无奈摇头,自己这幼弟于兵法权谋一窍不通,偏偏于这等事上心思奇巧,语出惊人,不知何时,他竟也猜到了解忧是女非男。
余晖款款收去,最后一抹光亮在篪身上闪闪烁烁,凝成炫目的一点。
一道黑影随着袭来的夜色一同窜入屋内,几乎与周遭的暗融为一体。
耳边听得低沉的声音,“冢子。”
景玄点了点头,将那管篪收入袖中,这才出声,“如何?”
“心隐匿巫山,高山湍流,无路逃也。”
景玄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必须挫去熊心的锐气,教熊心对他死心塌地,否则一旦将熊心扶上王位,遭遇的将是熊心疯狂的反扑和鸟尽弓藏的命运。
虽然他对挟君施令并不感兴趣,但也不可能无私到功成身即退的地步,先为国恨,后为家仇,过去失去的东西,他要一样一样取回来。
然后……手无意间触到了袖中篪管,无奈笑了笑,若还有之后,希望能得一人琴瑟和鸣,同游山泽?
他不明白自己怎会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舒口气,将思绪拽回。
“卫矛?”他没有漏掉任何一件事。
“矛伤势已瘥,其人剑术高超,性坚忍,颇具匹夫之勇,然……”黑色的影子语气平淡地汇报情况,忽然顿住。
景玄摆了摆手,“无须顾忌。”
“檗以为,矛之为人也,唯衷一主,况其于冢子诸多不逊,留于身侧,终久贻患,不若杀之。”
这些日子下来,卫矛依然念念不忘子兰的嘱托,逮着机会就询问熊心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