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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离开地面的赵象爻脸涨得通红,出生入死面不改色的汉子,此时虎目噙泪,“卑职无能……没能护好第五统领……殿下,第五丫头……没了……”
圆睁的双目瞬间失了颜色,李从璟向来不动如山的身影晃了晃,面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上再没了力道,赵象爻被摔了下去。
他如今总算明白过来,宋齐丘的狼狈模样是怎么回事。
“殿下节哀!”赵象爻跪倒在李从璟脚前,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我等有罪,请殿下治罪!”
随行的军情处齐齐跪倒,“请殿下治罪!”
呆立了好半晌,李从璟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各色人等忽近忽远。江陵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无法让自己继续沉浸在悲伤中,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尔等无罪,都起来罢。”
转身走向军阵前的战马,李从璟若无其事的整整盔甲,声音平淡的问:“第五可曾留下什么话?”
战马好像格外遥远,无论李从璟怎么迈动脚步,都似靠近不得,他看到战马转过脖子,朝他打了个响鼻。
在长和城初遇第五时,她还是豆蔻年华,迫于镇将强娶,第五不得不跟随李从璟,彼时她不谙世事,给李从璟的第一印象也不大好,她说自己会杀人、年过二十,李从璟觉得这丫头一句真话也没有。
不知从何时起,小丫头成了军情处锐士,成了军情处的利刃、李从璟的得力部属,这些年随他辗转各地,功勋卓著。
幽州,那片苦寒之地,不仅埋葬了桃夭夭的最好年华,也埋葬了第五最青春的时光。
青春是什么,在后世,那是任性、自我、公主病,无忧无虑,被宠爱的代名词。而第五,她的青春里只有战争,只有杀戮,只有阴谋算计。
能抓住徐知诰,的确需要莫大气运,只是没想到这份气运,是以第五自个儿的生命为代价。
听了李从璟的问话,赵象爻在他身后低声道:“没留下话……只听见她在喊,军情处不会一败再败……”
“很好。”李从璟步履如常,语气从容,这个评价,不知是对这句话,还是对那个总是一身大红衣裳的少女。大红的衣裳,所以哪怕是在无法预料的时候死了,也能漂亮的走。
李从璟忽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猛然转过身,抽出横刀,发狂般朝徐知诰等人冲过去。奔出没两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也摇晃着要摔倒。
挣开慌忙上前搀扶的众人,李从璟手中的横刀指向徐知诰等人,疯狂的咆哮:“把他们给我拉出去砍了!”
第523章 千军万马竞南下,三尺之舌窃尔城(一)
江陵城外东郊,寅时三刻。
此处是徐知诰先前落脚的地点,也是第五姑娘战至最后一刻的院落。徐知诰等人已被军情处押送江陵城北门,此地却仍有百十名军情处锐士不曾离去,出现这等景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五姑娘还留在这里。
军情处锐士个个神情肃然,警卫十分严密。在那座院子的正厅中,第五姑娘静静躺在矮榻上,面色柔和,若非是她的脸色过于苍白,无声无息,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只是睡过去了。
卸下所有的情感负担,此时的第五姑娘眉眼柔和,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她的五官线条并不冷异,弧线娇柔,玲珑细腻,小猫一般,是很容易惹人爱怜的那一类。
她身上仍然是那身从无变化的大红衣裳,只是因为伤口被包扎处理的关系,多了许多白色绑带,这让这件红裳看起来没那么美了。
床榻边,数名军情处女锐士跪立着。作为军情处四大统领之一,第五自然也有近卫,只是如今第五悄无声息躺在床上,这些近卫接下来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死臣随。”跪立的数名女子中,年龄最长的那个开口了。说是年龄最长,也不过二十出头,她是第五的近卫队正,说这话的时候,她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利刃。
今夜的厮杀太惨烈了些,一队近卫伤亡殆尽,剩下的尽数在此了。论及伤亡,百战军中以君子都最为精锐,征战时伤亡也最大,与其相比,这样的情况军情处还是头一遭经历。
数名女子抬起头,她们都知道队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迟疑,她们先后抽出小腿边的利刃。
女队正最后环视众人一眼,复杂的笑了笑,“若有来世,请姐妹们护好统领,别死都这么没尊严,也辜负了统领平日里对你我的好。”
有人潸然泪下。
刀落下的前夕,院外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有人进来禀报外面的情况。
进来的人看见女队正等人的动作,脸上并无惊异,可见此等情况在他意料之中,“院外来了个和尚,也不知怎么找到的这里,说能救第五统领。”
女队正难掩惊愕,对方怎知第五的境遇?她问道:“他叫什么?”
“自称法号齐己,说是与秦王和第五统领有旧。”
在莲花寺时,女队正见过齐己,知晓他与李从璟的关系,当下便起了身,“快请进来!”
齐己一身风尘之色,面容憔悴,看得出已分外疲惫,也不知这老和尚参悟了何种天机,竟然能在此时赶到这里来。当然,这老和尚狡猾得很,倒也不能保证他这副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无论如何,诊过第五姑娘后,齐己微微松了口气。
女队正急切道:“大师,第五统领可还能救?”
“阿弥陀佛,凡事皆有因果,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不得。”齐己双手合十,正一派高人风范,眼神触及到一个个女魔头杀人般的眼神,立即话锋一转,“当然,幸好女施主并无致命伤,贫僧也没有来晚。”
给第五姑娘用药很费了一番周折,事毕之后,齐己便离开小院。明月高悬,前时夜空中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消散,齐己抬头驻足,凝视夜空,久久不曾挪动。
也不知他看到了何物,齐己忽然掏出几枚铜钱,蹲下身来,就地卜了一卦。
常人很难想象,一个和尚竟然通晓《周易》。
“命理本是定数,万事皆有常,为何这卦象却一变再变?到底是何种力量,影响了冥冥中的定数?”齐己站起身,拖着破钵一步步走远,“道也无常,道也有常。道可,道非,常道。道非道,非非道,道也不可道……天降异星,万象皆变了。”
……
江陵城北门,寅时三刻。
所谓一时人物,所谓开国之君,所谓一代明主,跟他李从璟有何关系,他们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不在李从璟心中,而今第五却因为他们而死,杀了也就杀了。
众人慌忙拦住李从璟,劝道:“殿下,万万不可!”
李从璟提刀挺立,五官似乎都扭曲到一起,“尔等要拦我?”此时,他已经不用“孤”这个称呼了。
林雄在阵前,没有过来,开口相劝的是李荣,他跟随李从璟时日最长,感情也深厚,最重要的是此人胸怀颇大,所以看到的东西非是赵象爻等可比,“擅杀徐知诰,必使我朝与杨吴交恶,甚至引发两国交兵,此正非常之时,请殿下三思,以大局为重!”
“大局?”李从璟目光狠戾,红通通的眼眸就如两汪血泉,“起开!”
李荣并不以武力见长,李从璟发狠之下,他哪里阻拦得住,一下就被甩在一边。
桃夭夭本也悲痛欲绝,此时却挡在李从璟身前。
“你也要拦我?”李从璟一字字问。
桃夭夭凝视着李从璟,以极缓的语速道:“我只想告诉你,倘若有一日我也如第五一样,你不可毁我为之付出的心血!”
“连至亲都不能护佑,要天下何用!”李从璟已陷入疯魔之态。
数骑在这时奔过来,当先的两人竟是莫离与桑维翰。高季兴的罢兵之令早已传出,驿馆的战事也停了,他俩这便赶了过来。
闻听此间之事,桑维翰也过来急声劝道:“为王者,当胸怀天下,第五统领之死,固然令人悲痛,殿下却万万不可因此乱了分寸!家国为重,在此面前,桑维翰也不惧一死!”
“冷酷无情,为王权一切皆可抛弃,这便是你心中所想?”李从璟愤怒难消。
“古往今来,为王者,何人不是如此?王权争霸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殿下若无可舍一切之念,又何必争霸天下?”桑维翰直言不讳,“殿下,为王者,与人斗与天斗,王权面前人人皆敌,故此,为王者,不可有被人牵制的软处啊!”
李从璟怔了怔。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在这个时代拼命,舍生忘死,确是为成就一番王业。但他心中的王业,不是那人人皆敌的一家一姓的王业——若只为那样的王业,何必他这个千年之后的人来为之?
莫离走了过来,很“无礼”的拍了拍李从璟的肩膀,温声道:“无情无义之人,李哥儿不屑为之,无情无义之王,李哥儿不屑为之,正因此,离才愿随李哥儿颠沛流离,在这俗世中辗转翻腾。”
暴躁的李从璟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莫离,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莫离道:“对至亲至爱都无情无义,焉能奢望他对家国天下有情义?不爱黎民苍生,哪怕他能缔造留名青史的盛世,也不过是徒有其表、昙花一现罢了。追根揭底,那是为一家一姓之利,能利天下多久?我华夏之强盛,屡屡冠绝天下,却为何历朝皆不能久存,徒惹人叹,原因就在于此——帝室不能胸怀天下,不能思及万世,而只顾一家权柄。李哥儿,唯有将情义推及天下,将我汉人万世荣耀装在心中之人,方能缔造一个长盛不衰的王朝。李哥儿,你岂非是这样的人?”
李从璟望着莫离,一时说不出话来。
“百年基业,必有先祖鞠躬尽瘁,千年盛世,必有志士白骨成堆。李哥儿,你我追逐的远方,路途中岂能没有皑皑尸骨?若不以血肉浇灌,此大志不能成,何妨由你我而始?”莫离道,“你要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