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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昨天那次老人会在路中央摔倒了爬不起来,根本就不是低血糖饿晕了,而是和今天一样,本来就存着死志?
“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老人的神色晦暗,坐在路边一脸麻木,“你让我自己去奔个痛快,也许还是种解脱。”
你看老人情绪严重不对,就这么放着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强硬地带着他回了那家五星级酒店。
已经没有求生意志的老人像是个傀儡般随你拉扯,似乎去哪里都已经无所谓,这让拉着衣衫褴褛的老人往酒店里走的你看起来很可疑。
于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小哥,一个满身落魄的流浪汉,一齐在门口被酒店的保安拦下了。
无论你怎么解释你是这家酒店的客人,而带老人来是因为看出他有求死的心想让他换个心情,酒店的安全管理人员都不同意你们进去。
你带着流浪老人,站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堂外,明明向前一步就是四季如春,你却只感到刺骨的冰寒。
手中的房卡像你最后的倔强,在你手里挥舞着,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好几个保安像驱赶骚扰客人的乞丐那样围住你们,他们以你们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体验与酒店的格调为由,让你们换家酒店,并愿意给你一定的补偿,只希望你能退房。
你接受着出入客人们的指指点点和好奇的视线,感觉自己正在被他们冷漠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凌迟。
流浪老人却似乎早就猜到了会这样,此时并没有任何屈辱的表情,反倒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看起来越发显得精神不太正常。
他们不允许你进去,你带着一个老人也不想节外生枝,最后只得不甘地选择了他们的方案,被迫退了房。
保安的负责人从前台拿来了两千块钱,用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塞给你,告诉你那是你被退回的房费和他们违约的损失费。
你搀扶着老人,互相依偎着,走出了这家酒店。
“想开点,不是还白得了好几百块钱吗?”
离开酒店,老人还在安慰你。
“这世道,光有钱也不是什么都行的,就算你中了彩票身怀巨款,人人更看重的,还是你身上披着的这张皮。以后这种事,你会遇到的多了去。”
一瞬间,你以为你听错了。
等确定听到的是“彩票”两个字,你毛骨悚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以为老人家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奇异事情,你心跳如擂鼓,哪里还顾得什么悲愤和不甘,拉过老人的手,奢侈的打了个车,直接把他带到了你租住的地下室里。
一路上,老人家逆来顺受,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奇,直到坐在你那张简易床上时,他都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直到你烧开了水,给他端上了一碗被泡得热腾腾的方便面。
没有辣椒的红烧牛肉面,里面加了一根火腿肠,焖面的盖子打开时,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满室生香。
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最终战胜了一切,老人接过面,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开始狼吞虎咽。
一碗热面下了肚,老人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连麻木的脸庞都像重新染上了光彩。
“谢谢你。”
他好似终于被启动了的机器,突然有了其他模式。
“是我连累你这么好的小伙子,陪我一起受罪,还遭人白眼。”
“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有问题。”
你担心老人家一个想不开又去自寻死路,连忙劝慰,“我受点委屈不打紧,哪有人一辈子都不会受委屈的。”
老人看着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你见气氛正好,顺势问出了彩票的事。
除此之外,你还一直在意着昨天晚上他抓着你的手说得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现在并不适合问这个。
听到“彩票”两个字,老人打量了下你,觉得你目光清澈不像是个坏人,突然笑了起来。
“说了你也许不会相信,其实我也是中过彩票的。”
你像是个正准备听故事的孩子那样,适时地给他递上了一杯热水。
于是老人捧着温热的杯子,开始说起了属于他的故事。
很多很多年前,老人还是个青年时,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到了某厂里上班,端上了当时的铁饭碗。
但老人是个很讨厌机械工作的人,从小就厌恶一成不变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只要一坐下来机械式重复,人就受不了,在学校时他常常因为这个和老师顶撞,到了厂里也和领导与同事处不好关系,受尽了旁人非议的目光和热嘲冷讽。
可当年那个年代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放,除了在工厂上班和在田地里耕作,就没有什么正经能活命的营生,“个体户”那时候还是让全家羞耻的帽子,要做生意也只能在见不得人的黑市里折腾。
老人受不了工厂里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循环,天天摸鱼偷懒,最终被工厂开除了。
当年,被开除就等于背上了“污点”,再也没有什么正经单位会接手你,也不会有好女人愿意嫁给你,还是青年的老人半是迫于无奈半是感兴趣,就开始偷偷摸摸在黑市里鼓捣“走私夹带”的生意,最终被稽查队抓住,关了好多年。
等他被放出来时,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也从青年成为了中年,和大多数因为飞速的时代变化而迷茫的普通人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能浑浑噩噩的糊日子。
被开除过,又坐过牢,还没有钱,像他这样的人,当然得不到任何姑娘的青睐,连家人也都不待见,渐渐疏远,唯有当年一个看他长大的堂伯可怜他,让他在自己的单位帮忙,每次单位有货要下的时候就把他叫来,负责给工厂卸货,赚点力气钱。
原本这样的工作虽然辛苦,却也有被工厂看上长期合作的可能,除了没有正式岗位,赚得和普通工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发生了一件事,让已经是中年的老人辜负了堂伯的一片苦心。
当年非常流行那种“全民彩票”,两块钱三块钱刮一张,小到脸盆牙膏,大到洗衣机、窗式空调、桑塔纳轿车,都有可能中奖。
许多疯狂的人拿出全部的积蓄抱着一盒又一盒的彩票,就坐在展示着桑塔纳轿车的舞台下一张张刮,却最终只能刮出一堆脸盆牙膏破口大骂地离开。
但老人就非常幸运,他拿出所有的积蓄赌了一把,竟然真中了一部桑塔纳轿车。
中了桑塔纳后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疯狂的大梦。
该看不起他的人不会因为他中了一部桑塔纳就看得起他,会被吸引来的都是一群各怀异心的小人。
唯一对他好的堂伯,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把桑塔纳卖了,去考个驾照,拿着这车去当个出租车司机,或者给有钱人当司机,学会一门手艺。
多少出租车司机最大的门槛就是车,在他这里已经得到了,只要有张驾照,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他甚至愿意借这笔考驾照的钱。
可是他那时已经被“中大奖”的好事冲昏了头脑,再加上旁边有各种各样的人蛊惑和撺掇,他最终还是把车卖了。
不但把车卖了,他还听了那些人的鬼话,觉得堂伯不让他卖车就是不想他过好日子,想他一辈子给别人打工。
在“万元户”就已经是土豪的那个年代,桑塔纳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多得是花十几万要买车的人,他高价把车卖了,得了一大笔钱,却完全没有计划和目的。
老天爷眷顾他,给了他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可他拿到那笔钱后,整天就花天酒地,按照当年那种物价水平,身怀十几万的人看什么都像便宜的不要钱,他的身边开始被一群酒肉朋友围绕,一下子吃吃喝喝,一下子又被劝着做各种生意,最后更是被人带去学会了赌博……
在这种情况下,他被富贵冲昏了头脑,跟那位堂伯渐渐离心,他的堂伯恨铁不成钢,最终也只能对他敬而远之,不再来往了。
而他,手握着十几万的“巨款”,看到什么都想买、都想试一试,最后只换成了一堆当年也许值钱,后来却一文不值的废品。
他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各种“创业”,做什么赔什么,最后钱都被别人弄了去。
赌博也从小赌变成大赌,大赌变成被人设局,十几万巨款,没有两年的工夫,就挥霍的干干净净。
没了钱以后,他以前的朋友一哄而散,真心相待的朋友一个都没有,还都把他当成冤大头和糊涂蛋。
当年看不起他的人,中奖以后也还看不起他,他腐化堕落后就越发看不起他了。
此时他已经人到中年,一事无成,偏偏又经过了纸醉金迷的两年,什么都尝试过了,再也受不了过普通的日子,心理落差太大,又眼高手低,几年过去,精神也出现了问题。
他依然受不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直靠着在各地打零工为生,年轻时还能卖力气,到老了就无以为生,偶尔拾荒能拾到一点东西就吃一点,拾不到就饿着,身体也每况愈下,全身是病。
你今天遇到他时,他一直栖身的桥洞没了,早上你虽然给了他一袋煎饼,可到了晚上早就饿得不行,连路都走不动了,寻死都做不到。
他想到自己的一生最后落到这个下场,全怪自己咎由自取,又想着反正迟早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于是在摔倒后,他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干脆就躺在那里不起来了。
你没想到他摔倒后“晕倒”还有这样的原因,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评价什么。
老人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太好,他当年的事情说得颠三倒四,有些不知是幻想还是做梦,反复说了好多回。
譬如说他堂伯劝他考驾照的那件事,他一下子说他答应了,一下子又说没答应还对他热嘲冷讽,还有一次说他答应完了去学驾照,可是觉得学东西没意思就又去卖车了,前后颠倒不符合逻辑,还老是夹杂着那一天各种后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