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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夫人道:“你也是不闻不问了,这还要问我。罢了,告诉你便是。堂兄这两个多月来提拔了不少人担任要职,京畿各地,各部衙门,政事堂中,以前和我杨家关系密切,暗中支持咱们的人都需要有所照顾才是。但也许做得过火,李林甫看不过去,便进宫去见陛下,历数堂兄任用近人,有罗织党羽培植个人势力之嫌。”
王源皱眉道:“左相操之过急了,我曾跟他说过,这种事要徐徐而行,动静闹大了,李林甫岂会干休?人家毕竟是右相国,虽然近期受到打击巨大,但十几年的相国是白当的?势力根深且不论,在陛下心里,李林甫便是朝廷定海神针。左相如此堂皇行事,那是无视李林甫,当李林甫是摆设么?”
秦国夫人蹙眉道:“还不是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的馊主意,他告诉堂兄,趁着李林甫没缓过气来的当儿,赶紧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各处。等李林甫缓过神来,木已成舟一切都已定局了。堂兄听了他的话便这么做了。”
王源哑然失笑道:“简直是笑话,李林甫何时会缓不过气来?以为扳倒他的左膀右臂便能让他消沉?那他也不会纵横朝堂十几年屹立不倒了。左相这么做确实是在拉仇恨,本来现在应该和李林甫示好,缓缓的渗透自己的势力,因为说到底,李林甫最大的对手是太子。左相这不是自己找自己麻烦么?”
秦国夫人叹道:“你明白形势却不说,又有何用?”
王源摊手道:“我冤枉啊,这等大略,我岂会不说?早就说的透彻了,怕是左相自己不听罢了。夫人你这是尿歪了怪马桶,反倒怪是我的错了。”
秦国夫人翻了个娇媚的白眼,继续道:“好吧好吧,不是你的错,但你这段时间缩着头不出面难道没有责任,否则你起码会指正吧。”
王源苦笑无语。
“陛下召见堂兄,将他训斥了一顿,幸亏陛下没往心里去,才没有深究。但堂兄便只能将安排的一切人手都免了职,这样一来,不仅那些官员们心中不高兴,外界也流传出许多谣言说堂兄办事不经过考虑,提拔任用官员的事情如同儿戏一般,进而有人又扯出堂兄左相之职是否胜任的事情来。你说是不是很糟糕。”
王源微微点头道:“确实很糟,行事最忌这般瞻前顾后,之前既然已经提拔了那些官员,陛下那里只需解释清楚便可,绝不可又撤了他们。这便是心虚的举动,反倒更给人以口实;如此良机,他人怎会放过?”
秦国夫人皱眉再道:“这还罢了,最近那王鉷也闹腾的厉害,当初承诺他御史大夫的事情尚未落实,肖隐之即将致仕,关于继任的人选朝廷正在考虑。李林甫提出由老臣陈希烈接任,陛下似乎首肯,这可急坏了王鉷。三天两头的找堂兄闹腾。还有王鉷的那个二弟户部郎中王焊,不知他是否得了王鉷的许可,和户部尚书章仇兼琼闹不和。王鉷要堂兄将他举荐到政事堂当户房主事去。那职位何其重要,岂是轻易便能任命的?为此王鉷也在堂兄面前说了不少的狠话,那王焊现在在户部横着走,跋扈的要命。”
王源眉头紧锁,这两件事他其实都有耳闻,特别是王鉷的二弟王焊,自己是户部侍郎,跟这个王焊是同一个衙门,论职位自己比他高一级,但这个王焊在户部的跋扈是出了名的。都知道他是王鉷的弟弟,户部本就是杨国忠的亲信章仇兼琼控制,杨国忠不愿为此和王鉷闹得不愉快,所以便打招呼上上下下都容忍王焊的行为。没想到王焊居然想当政事堂户房主事,这可真是异想天开了。
王鉷的事情也是棘手,当初为了让他陷害杨慎矜,自己代表杨家答应了他御史大夫的职位。现在李林甫明显在争夺这个职位,一旦承诺不能兑现,王鉷显然会不买账。
倒不是担心他将杨慎矜的事情说出来,那是双方共有的把柄,谁都不会拿这个来要挟对方。但是王鉷一旦在某些事上不合作甚至反对。以他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的重要位置,那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更别说他有可能重新投入李林甫的怀抱,帮着李林甫去对付杨家的事了。
这些事都是棘手的要命的事情,难怪秦国夫人说杨国忠现在焦头烂额心绪不安了。
第305章 蜕变
王源留在秦国夫人府中用了午饭,饭后去又去见了柳钧。半个多月没来给柳钧授课,王源自己也很过意不去,自己这个老师当的也马马虎虎。
不过早在数月前,因为王源的事务繁忙,秦国夫人也早就知机的给柳钧另请了几名老师教授。因为王源已经获悉了柳钧志不在写诗论文,而是好兵法领军打仗之事,所以建议请的老师也是精于此道之人。柳钧也知道王源不可能日日前来教授,所以听了王源的话跟着几名新老师认认真真的学。
但见了王源之后,柳钧还是非常的开心,在柳钧心目中,王源是他第一个钦佩尊敬的师长。王源的到来才真正的让柳钧发现了学习的乐趣,师徒二人的感情之深是他人无可比拟和代替的。
师徒两个在后花园沉迷于沙盘推演游戏的时候,秦国夫人命人将杨国忠请到府中来,一来知道杨国忠对王源有些怨言,请到自己府中见面也能从中做个小小的调停。二来,杨家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王源既答应帮着出谋划策,三人应该碰头好好的商议一番。
后园的八角亭中摆好茶水和果品,杨国忠大剌剌的坐在亭子里,秦国夫人坐在一旁。
两人的目光里,一名婢女到水池边的沙地上请王源,王源听了那婢女的禀报望八角亭中看了一眼,回过头继续和柳钧说了几句话,这才慢吞吞的在池水里洗去脚上的泥污,穿上鞋子慢吞吞的往亭子里走来。
杨国忠冷哼一声道:“这个王源,现在架子太大了,本相在此相候,不说他在此等候本相,但也不可行动迟缓让本相苦等。本相手头有多少事要忙活,却要为他耽误时间。”
秦国夫人眉头微蹙道:“堂兄稍安勿躁,王源一向如此,又非今日是这般。他和钧儿半个月没见,多说些话也是人之常情。钧儿难得和他投缘的很。”
杨国忠皱眉道:“八妹,为兄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不说又如鲠在喉。你喜欢王源为兄并不反对,但需得知道适可而止。切不可被蒙蔽了双眼,寂寞之时这王源可以解解闷,却不要投入过多的情感。”
秦国夫人沉下脸来道:“堂兄说的什么话?我的事倒要你来管,你在外边是左相国,到了我府里可不要摆什么架子。再说,我是那种沉迷不明之人么?”
杨国忠自知说话太过,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八妹不要动怒,为兄只是随口一提醒。”
秦国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最近心中焦灼,也不来怪你,一会儿跟王源好好的谈一谈,让他帮着出谋划策。”
杨国忠眯着眼道:“走着瞧吧,倒也并非事事靠他,他不过是我杨家的一条忠犬罢了,我杨家能办事的忠犬也非他一条。”
秦国夫人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王源沿着落满黄叶的小径缓缓从空旷的水池草地处走向八角亭,入秋之后,秦国夫人后园中葱郁的花树都变了模样。梧桐正黄,枫叶正红,黄灿灿的菊花在长廊边开的浓烈而热情,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王源虽不太喜欢菊花的香味,但这个季节有菊花点缀,到底是觉得它延缓了即将到来的寒冬,心中也有些慰藉。
沿着落叶石阶登上八角亭上,见杨国忠和秦国夫人都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杨国忠眼睛微闭,面色阴郁。秦国夫人眼波有情但却也带着淡淡的愁云。
“参见杨左相,参见八夫人。”王源站在亭口躬身行礼。
杨国忠不发一言只欠了欠身子,秦国夫人站起身来万福还礼,笑道:“王侍郎有礼,请坐吧。”
王源微微一笑,走向一侧的石凳坐下,一旁的婢女沏上茶来。
“和钧儿聊得如何?钧儿可有长进?”秦国夫人微笑问道。
“回夫人,柳钧聪慧多思,举一反三,大有长进。所言所想往往出我意料,哪里像个九岁的孩童,比之同龄之人要沉稳太多了。恭喜夫人,次子必成大器。”王源笑道。
秦国夫人喜道:“当真么?钧儿若成大器,你教授之功必不可抹。”
杨国忠咳嗽一声冷声道:“如何成大器?成天不正经读书,只靠在那些沙地上涂涂画画,教些纸上谈兵之事么?”
王源愣了愣,笑道:“左相言重了,那是柳钧兴趣所在,柳钧现在书读的也不错。”
杨国忠哼了一声没说话。
王源笑道:“左相好像心情不佳,如此大好秋景,赏心悦目,左相该看看这些景物,舒缓一下心情。”
秦国夫人点头笑道:“是啊,景色多美啊,有时候啊,我觉得秋天比春天还美些。如此美景,王源你不如写首诗来听听。”
王源点头道:“夫人吩咐,王源敢不从命。”
王源起身来负手看着亭外的景色,片刻后沉声吟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秦国夫人拍手赞道:“好诗,好诗。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好美的句子,你待会要录下送我挂在厅中。那荷花池中的荷叶我再也不要人剪掉他们了,留着听秋雨之声定然美妙。”
王源微笑点头,杨国忠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王源,本相可没有闲情逸致和你谈诗论文,你现在倒是悠闲自在的很,很会享福嘛。”
王源拱手笑道:“左相不喜此诗便罢,在下其实只是想让左相作诗看景舒缓心情罢了。左相虽事务繁杂,但一张一弛乃是文武之道,失当的舒缓心境也是应该的。”
杨国忠哼了一声道:“本相没那个福分。”
王源笑道:“相国遇到的那些烦恼事,在下听八夫人已经说了些大概。左相不必太过烦忧。任何事都有最佳的解决之道,只需要找出这个最佳的解决办法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