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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赵青等人大翻白眼,站在远处的公孙兰更是白眼直飞天际,银牙咬碎,恨不得上来踢他两脚。
高仙芝下了土坡,上了战马,拍马而出,十几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得得,披风猎猎,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王源远远凝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残留,久久不绝。
暮色四合,西方最后残留的一抹晚霞已经变成了青灰之色。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变得肃穆安静了下来。猎猎的风也似乎感觉有了丝丝的凉意。但很显然这都是错觉。四周马蹄隆隆,人马杂沓嘶喊之声嘈杂不堪。此时的风也还是热乎乎的,地面的沙土还是热辣辣的,之所以感到凉意,那是人心中的一种感觉。大战将至,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大战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免生出丝丝凉意来。
三枚红色的信号弹在灰暗的天空之中升腾而起,在空中爆裂之后,形成绚丽的火雨。与此同时,西北方向三枚同样的红色信号弹也爆裂在空中作为回应。那是已经到位的高仙芝给予的回答。此时此刻起,高仙芝将率领六千骑兵突袭丰州城,将已经奔行了十几里就快要抵达神策军大营的十万回纥大军逼着回撤。
顿饭时间后,丰州城西传来耀眼的火光和巨大的喊杀之声。那是高仙芝已经抵达了丰州城西,开始佯装对丰州进行进攻。王源并不会派出任何的兵马去攻击丰州南城,因为那毫无必要。王源并非要夺取丰州,而是仅仅利用此举逼回回纥大军罢了。王源可不想派兵前去,吓得城中的少量回纥人不敢出城求援。
果然,不久后,抵近侦察的斥候前来禀报,十几骑从丰州城出来,追着回纥人的兵马往东而去了,显然是去报信了。王源下达命令,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回纥骑兵便要掉头回来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东边天空的厚厚的云团不知从何时无踪,被遮蔽的新月露出的面容。戈壁滩上瞬间变得亮堂了起来。虽然依旧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景物,但已经不是黑漆漆的一片。王源忽然意识到,此时已经快七月中了。
“今天是七月初几?”王源忽然问道。
身边众人本静静的不出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被王源这一问,忽然问的有些发蒙。
“七月初八。”公孙兰轻声道。
王源哦了一声,低声道:“十二娘的生日,今年又错过了。”
公孙兰微微看了他一眼道:“你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
王源笑道:“我怎会不记得,你们的生辰我都知道,可惜无暇为你们庆贺。”
公孙兰低声道:“今夜我便多杀几个敌人,为十二娘庆贺芳辰吧。”
王源哈哈笑道:“这等庆贺方式,恐怕古今未有。但似乎也不错。今晚我也多杀几个,为十二娘庆贺。”
话犹未了,但听隆隆如闷雷般的声响从东边传来。夜里,马蹄踏地之声更为清晰,白天反而听不太清楚。这闷雷之声却不似寻常的响动,隆隆之声中连整座地面都似乎在抖动。
“来了,回纥人这返回来了。”王源话音刚落,几骑从前方戈壁滩上飞驰而来,马上斥候骑兵高声叫嚷道:“回纥骑兵回来了,回纥骑兵回来了。”
王源一撩披风,手握剑柄高声下令:“发信号,通知高副帅退兵。”
信号弹再次升腾在空中,那是通知高仙芝率骑兵立刻撤离丰州西城的命令,一旦被回纥人缠上,高仙芝他们便无法脱身了。而回纥人扑了个空之后,便会意识到绕行攻击是不成的,下一步他们便会直扑而来。因为这种戏弄恐怕已经让他们气炸了心肺,丧失理智了。
回纥人确实气炸了肺,十万大军兜了个圈子意图攻击神策军大营,然而行到大半时,却接到了丰州遭受攻击的求援。面临这种情形,除了回援似乎别无他途。若是执意继续前进对神策军大营发动进攻的话,以留守的数千兵马的守城能力,丰州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失守。那样的话,神策军或许会被歼灭不少,但他们大有可能凭着付出代价也会将大部分兵马撤入丰州,来个鸠占鹊巢,那将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一旦城池被占,十万回纥骑兵便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没有补给的兵马将不得不重新夺回丰州。一场好端端的占尽优势的野战,岂非演变了回纥人最不愿意和最不擅长的攻城战了。唐人的守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己方攻城能力的欠缺也是毋庸置疑的,以短击长,恐难如愿。只需一两天攻不回丰州,十万回纥骑兵便会因为缺粮缺水变成戈壁上的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鉴于上述严重的后果,骨力裴罗和乞扎纳力当机立断,立刻放弃攻击神策军大营的计划,立刻回兵救援。此时回头,半个时辰内便可抵达城下。神策军也许派出了众多兵马围攻丰州,或许此时回去,能够在城下平畴之地给他们重重一击,这或许比攻击唐军大营更有效果。或许利用这次神策军攻城的机会,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杀敌的机会。
十万回纥兵马当即掉头驰骋回援,很快他们便抵达了丰州城下。骨力裴罗本以为城下必已经全是神策军的兵马正在全力攻城的场景,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正面的神策军大军居然根本就没有出动,攻城的只是西城外的一股五六千人的兵马。当大军回援之后,那一股攻城兵马却早已退走,也追赶不及了。
骨力裴罗将城中守将叫来一顿臭骂,差点挥刀砍了他。命人送信的时候说的十万火急,好像城池立刻便要被攻破一般,害的骨力裴罗还以为是唐军大军趁虚攻城,所以急忙赶回来救援。但现在的情形却是只有那一小股的神策军在西城攻城,神策军主力却根本没有出动。
守城的将领也很委屈,他恳请骨力裴罗亲自去西城瞧一瞧。骨力裴罗赶到西城外一瞧,顿时大惊失色。西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城楼城墙被不明攻城器械轰的稀巴烂,几处城墙都快要被轰塌了。神策军的攻城能力简直骇人,一小股五六千的攻城兵马,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简直不可思议。难怪守城的将领慌了神,自己的大军幸亏回来的及时,否则的话,城极有可能已经被攻破了。
骨力裴罗哪里知道,高仙芝率领的六千攻城兵马其实只装备了五门攻城虎蹲炮。若是真的要攻城的话,只需多带十余门虎蹲炮,一个时辰便已经攻破了丰州了。可是王源高仙芝定下的计策不是夺城,而是要和骨力裴罗决战,所以攻城只是逼迫骨力裴罗回援而已。
其实骨力裴罗若是知道王源根本没有攻破丰州的打算的话,恐怕会极度后悔他刚刚错失了攻下神策军大营的机会。他根本没意识到,其实攻下丰州对神策军没有任何的好处。神策军大量的物资辎重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安然撤入丰州的。若神策军当真要那么做的,便是骨力裴罗击溃他们的绝佳机会。而且骨力裴罗也没意识到,神策军即便攻入了丰州,他们也是守不住的。因为被破坏的城防如何在短时间内重新加固恢复?回纥骑兵的机动力根本不会给他们修复城防的机会。被轰塌的城墙正是他们重新夺取城池的入口,到那时便是一场正面的惨烈的巷战。而这其实也是骨力裴罗所希望的。
每一次战斗,其实都是一场计谋和心理上的博弈。看的便是谁想的更多,谁想的更细,谁能更好的揣摩对方的心理。很明显,身在大草原上纵横驰骋的骨力裴罗缺少了这个方面的底蕴。或许策马纵横,冲锋碾压对手,他要比王源强的多。但在谋略策划,心理博弈上,他完全不是对手,甚至连很多普通的中原将领都比不上。在这种重大的博弈之中,他永远处于下风,彻底落入了王源为他设计的圈套之中,甚至没有任何的察觉。
此时此刻,摆在骨力裴罗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条路,便是正面攻击神策军。他无法再实行绕行而击的计划,因为丰州城成了他的累赘,他知道在离开哪怕半个时辰,对方便可以攻破丰州城。本来作为自己的后盾的丰州城却成了一个巨大的壳,重重的背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法施展回纥骑兵奇兵冲杀纵横往来的灵活作战能力,而只能被迫走上他最不愿意的冲入山包之中和神策军交战的这条路。
但即便如此,骨力裴罗并没有觉得太过沮丧,手下的将士们的士气也没有被消磨。反而因为半途的折返,让将士们更加有一种被戏弄的恼怒。而愤怒正是回纥骑兵战斗力增强的一种来源。
“乞扎纳力,整顿阵型,准备全面进攻山包之地。今夜,本汗誓要将神策军一举全歼,让他们知道,戏弄本汗的后果。”骨力裴罗冷声下令道。
“遵命。大汗,不是末将多嘴,早就该这么干了,之前就不该去绕行攻击,咱们回纥大军何时正面惧怕过对手?末将这便去整顿阵型,末将亲自率军打头阵。”乞扎纳力道。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月色下的空旷之地。黑压压的回纥骑兵如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大地上。战马不安的躁动着,马蹄激起的烟尘笼罩在天空之中,让本来很是清朗明静的月色下的天空都变得混沌而黯淡。不久后,那片巨大的阴影开始缓缓的在地面上移动,从丰州城下慢慢的往梅花状山包的北侧接近。随着阵型的逐渐接近,阴影移动的速度也慢慢的加快,飞快的吞噬着月下白色的地面。当巨大的阵型冲锋到山包之北里许之处时,阵型前方招展的大旗同时一变,然后一声巨大的惊天动地的整齐划一的吼叫声在天地之间响起。
“吼!”
这一声吼从十万骑兵的口中整齐划一的喊出来,声浪几乎要震裂耳鼓。其气势惊天动地,声波激荡四方。即便是久经战阵的神策军将士,也在这一声巨大的吼叫声中骇然变色。
随着这一声巨吼之后,回纥骑兵齐齐亮出了兵刃,清一色的雪亮的弯刀在月光下幻化成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森森冷光反射到四周,瞬间照亮了本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