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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斤一愣,随即跟八斤掐起来,玲珑心情颇好地摇着折扇围观,看这俩双胞胎弄一起掐的你死我活。
会试一放榜,有人大喜有人大悲,今年的录用人数较之往年要少许多,只有一百多名举子上榜,剩下的人,有的干脆一咬牙留在京城,一边读书一边靠给人写信抄书赚些银两,另一些则心灰意冷家去不再考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想着三年后再战。
与玲珑齐名的所谓四大才子也被甩的远远的,名次最好的是陈笃生,考了第八,可惜在案首太耀眼的情况下,第二第三都成了白板,何况是第八?
这群人啊,实在是不懂今上的心。
崔大人暗示过玲珑今上喜欢被人拍马屁,可你直截了当的拍谁看不出来?再说了,身为皇帝,身边还缺拍马屁的人?光歌功颂德是没有用的,你还得让皇帝看见你的能力、你的野心,前十名的卷子是要交由今上过目的,你只会吹有什么用?
三日后有殿试,考中的举子们已经不能再称为举人,而叫做“贡士”了。比起会试,显然殿试更让他们紧张,因为考场将是在皇宫保和殿,皇帝将亲临现场,因此大家虽然考中,却都不敢松懈,仍旧认认真真读书复习。
唯一躺在床上看话本子嗑瓜子的,可能也就只有玲珑一人。
殿试只考策问,这是光靠背书与写八股文完不成的,头脑不灵活没有想法的人往往排名就会比较靠后。今上虽然心胸狭隘,但还算是知人善任,指派的考官皆是一心做学问不结党营私的正直之人,崔大人也在其中。
因着要考一整天,所以考生们黎明前便已入了宫,点名散卷赞拜行礼后,考官颁发试题,试题皆由学识渊博的臣子所出,皇帝亲自过目,圈出四题作为考题,崔大人曾叮嘱过玲珑,书法和文章一样重要,若是卷子上有墨点,或是划痕,亦或是字写得一般,那是必然要落后的。
也就是说,卷面分很高,需要慎重。
考完后,卷子被收走封存,八名读卷官分别隔离传阅,以符号作记,其中画了红圈儿的,就是他们认为优秀的。
在所有考卷中,前十名的考卷将会送到御前,由皇帝钦定一甲三人。
崔大人认得玲珑的字,他的座位在最后一个,前面读了几十分卷子都波澜不惊,这些学子,一个个不想别的,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通篇将皇帝夸的那是天上有地下无——你说皇帝他能不知道自己啥德性么?你昧着良心夸,只不过会让今上觉得你落于下乘。
今上就是这么个矛盾的性子,他喜欢人夸,却又不喜欢人明显不真实的夸,也正因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身边的宫人都伺候不久,保和殿门口常常有洗刷不去的血迹。
直到他读到一百多分,终于见着了熟悉的字体,只看了第一句,崔大人便精神一震!再看卷头,那上头已经画了七个红圈儿,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卷子读完,捋捋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也画了个红圈儿。
最后选出来十分卷子送到皇帝面前,皇帝随意翻阅了几分,考官们在下面候着大气不敢喘一声,也不知皇帝是否满意,直到皇帝看到最后一份玲珑的卷子,才发出一声咦,然后从慵懒的坐姿改为正坐,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送到皇帝面前的卷子已经解封,皇帝是能够看到答卷人姓名及籍贯的,“这崇州的柳玲珑,倒是很有才气,与众不同。”
这次的题目,最后一题便是问削藩的影响。
崔大人瞧见题目时心里都咯噔一下,谁不知道今上当年便是藩王?而今上在登基后立刻将其他藩王尽数斩杀,甚至连其家眷都一个活口不留,这一题答不好,说不定脑袋都得掉!
就算是在朝中为官多年的崔大人都无法揣测皇帝的想法,不知道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可皇上既然在读了玲珑的卷子后很是愉悦,想来是被说到了心里吧。
于是他上前一步:“回皇上,这柳玲珑乃是个神童,十岁便连中小三元,后乡试又是案首,教导他的先生担心伤仲永,才压着他不叫他继续往下考,会试他亦是第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帝颇为讶异:“倒是很少听崔卿家夸人,此人今年多大?”
“回陛下,当年乡试,臣乃是被皇上指派的主考官,鹿鸣宴与此子有一面之缘。”崔大人深知与其隐瞒不如说实话,今上最恨的就是有人瞒着他,“臣确有爱才之心,叫皇上见笑了。”
他这么一说,皇帝果然笑起来:“爱才之心,朕亦有之,崔卿家既然将这神童夸成这样,朕倒是想见见,来人,宣这十位贡士觐见!”
很快,考卷被选出来的十个贡士走了进来,行礼平身后,皇帝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玲珑——无他,这少年与其他人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画风,无论容貌气度都鹤立鸡群,最难得的是见了他居然不怕,反倒是不卑不亢的,不像他左边那位中年贡士,两股颤颤,也不像右边那位青年贡士,额冒冷汗,十人中,惟他一人坦然磊落,光是这神情,便已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
“哪个是柳玲珑?”
如皇帝所料,那最出色的少年出列行礼:“回皇上,学生便是崇州柳玲珑。”
“崔卿家可是将你一顿好夸。”皇帝似笑非笑,“果真是少年俊才。”
崔大人心跳如雷,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他希望玲珑能低调一些,不要锋芒毕露。
谁知玲珑却笑了,他本就是俊美绮丽的少年,这样一笑,整个大殿都蓬荜生辉,璀璨无比。他不仅没有像崔大人想的那样低调,反而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崔大人与学生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谊,且学生认为,崔大人也没有夸错,若是学生有幸日后为皇上分忧,皇上自然会知道臣便是千载难逢的少年俊才。”
崔大人:???
别说是崔大人,大殿上除了玲珑自己,恐怕没几个人不惊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震怒然后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丢出去时,却蓦地听到皇帝放声大笑,指着玲珑道:“此子非池中物!”
当场点了玲珑为新科状元!
崔大人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下,真想把这作死的小子拉过来狠揍一顿!
玲珑对于他人的情绪十分敏锐,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通过这双眼睛,看出旁人在想什么,哪怕是九五至尊在他面前也不例外。不就是个皇帝,有什么好怕的?谁还没当过是怎么的?
至于那关于削藩的题目,嗨,杀藩王什么的,也不仅仅是今上一个人干过。
可不能说到对方心坎儿里么!
不过在赐官职时,按照惯例要去翰林的玲珑,却胆大包天对皇帝提出要求,说自己对做学问并无多大兴趣,也不想在崔大人手下讨生活,反而请求皇帝派他去刑部。
都说十年科举入翰林,历代状元哪个不是先进翰林院?惟独他跟别人不一样!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今上是个喜怒无常城府深沉之人,一年到头也少见他如此大笑,可今日只是殿试,他便已笑了两次,甚至还调笑崔大人:“崔卿家,看样子,状元郎不乐意与你共事啊!”
他语气轻松,崔大人也佯作生气:“皇上可别夸他了,他向来便是这般张扬热烈的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听旁人的,有主意得很。”
皇帝却并未动怒,反而如了玲珑的愿,将他派去刑部认书令史,还说要看他表现。
玲珑喜滋滋地拱手接受了,至于剩下的榜眼探花,在玲珑的对比下黯淡无光,皇帝很随意地让他们去翰林院做了两个庶吉士,剩下的就更随意了,基本全是偏远地方的七品县令,留在京城的寥寥无几。
此外皇帝还赏了玲珑好些东西,他可不像其他清高的读书人那样拒之不受,开开心心地要了。
皇帝真是八百年见不到这么一个性子的人,觉得新奇又对胃口,心情一直挺好,还松口让崔大人好好帮玲珑打点打点,毕竟日后是要在京城任职的人了。
晚上玲珑在崔大人家吃饭,他还未入朝为官就与二品大员如此亲近,换作旁人皇帝早已厌弃,可他今日的表现,言行举止都让皇帝无比舒服,连为难都没有。
崔大人也回过味儿来了。
玲珑不能进翰林院。
如今他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玲珑若是入了翰林,以他俩的关系,皇帝决不会重用他,甚至都不一定给玲珑出头的机会——今上登基后科考数界,状元多了去了!上一届状元还在翰林院里辛辛苦苦做编修呢!
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甚至连来往都得避嫌,不像现在,刑部基本没什么利益瓜葛,这小子精得很,是只小狐狸,崔大人觉得放刑部也挺好的,免得在翰林院气他。
玲珑却对崔大人道:“您也不用太害怕,其实以今上的性格,越是谨小慎微,他越是对你提防忌惮。”
朝中臣子,要么兢兢业业谨言慎行,要么溜须拍马谄媚逢迎,但不管哪种类型,面对皇帝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玲珑觉得大可不必。今上明显更吃坦诚狂放的人设——就好比他。今儿个他要是跟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行礼跪拜歌功颂德,你看皇帝看他一眼不?
每个人都拼命表现出一副我很老实我很忠心的模样,看了这么多年皇帝早看腻了,玲珑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正合皇帝的胃口。
而且,玲珑年轻。
他这个年纪,估摸着皇帝要是能有个儿子差不多也就他这岁数,面对少年人,中年男人总是比较有包容力的,他即将为这死气沉沉的朝堂带来鲜活与热闹,这是其他人所不能具备的。
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胆量,更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大人啊!”玲珑说着,胆大包天地勾住崔大人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咱们大大方方来往便是,我可爱极了夫人给我做的云片糕!”
崔大人脸立时就黑了:“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