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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远则没有说话,他知道必然是妻子行错了事,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动怒。
玲珑道:“只跪了一个时辰你就撑不住了,我记得晨哥儿五岁时,因背不好书,你把他罚跪在院子里,就跪了三个时辰,五岁小儿尚且能跪那么久,你怎么不能?”
听到婆母提及晨哥儿,张氏那颗心直接坠入冰窖!若说自己真犯了什么大错,那只有这一件了!虽然她不算是混淆国公府血脉,可是把姐儿养成哥儿,若是被婆母得知……顿时心里那点怨也没了,只剩下惴惴不安的恐惧。
荀远也觉得妻子对儿子太过苛责,正因如此,他平日里对晨哥儿才多有纵容,觉得孩子只要过得平安快乐,有没有出息其实没那么重要。难道一个人只能有出息才活得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对晨哥儿越是宽容,张氏就越觉得他不看重晨哥儿,否则他怎么不对两个庶子也宽容?
张氏低着头不敢抬,玲珑一看就知道她是不会招了,直接怼荀远:“老三,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荀远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母亲骂了,必然有她的道理,遂老老实实道:“儿子错了。”
玲珑呵呵冷笑,“那你说说,错哪儿了?”
荀远:……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紧接着玲珑也不继续跟这两口子兜圈子,直接问张氏:“老三家的,我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做错事?你别急着回答,你给我考虑清楚,若是回答错了,你便回你娘家去,国公府养不起你这样的人。”
她语气平淡,张氏却慌了手脚:“母、母亲……我、我……”
她实在是不知道婆母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晨哥儿的性别暴露了?那万一不是呢?于是张氏一咬牙,准备死扛到底:“媳妇实在是不知道哪里错了,婆母为何如此逼迫媳妇!难道媳妇就让您这样不喜,要用如此手段苛责?!”
荀远立刻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张氏闭着眼,“媳妇说的都是心里话!”
饶是心肠好如曾嬷嬷,见张氏不见棺材不掉泪,也觉得反感。
这时,一声细细弱弱的“爹”,在房间里响起,荀远立刻听出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一扭头,却愣住了,半晌,结结巴巴道:“晨、晨哥儿……你、你怎地这副打扮?!”
原来叫他的,是已经换上女装的荀晨。
她本就生得纤细娇小,换了女装没有丝毫违和,一看便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荀桃站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励。
谁知张氏见了却发疯般站起来扑过去:“晨哥儿!谁许你穿这种衣服!你这不阴不阳的不孝子!给我脱下来!给我脱下来!”
曾嬷嬷先一步挡在了荀晨身前,面色冷淡地抓住了张氏的肩膀:“三夫人,老太君面前不得放肆。”
荀远还处于震惊中,荀晨慢慢走到他面前,眼泪刷刷往下掉,“对不起,爹……我、我骗了您!我不是个哥儿……爹,对不起、对不起……”
而说出来之后,她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只有如释重负感。
这个秘密她藏在心中十几年,每每快要把她逼疯,母亲的压迫让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难过,如今勇敢说出了口,反倒像是打破了某种枷锁。荀晨直接对着荀远与张氏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女儿不孝,求爹娘谅解,女儿、女儿实在是不想再骗你们了!”
荀远神情恍惚,还没搞懂自己的儿子怎么一下就变成了女儿……
张氏被曾嬷嬷制住不敢发疯,却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荀晨,在她看来,这个女儿实在是太没用,太不听话了!
玲珑道:“晨姐儿莫怕,将此事慢慢说与你爹听。”
荀晨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从自己开始装哥儿开始,到学院里被人欺负,母亲日夜逼迫,再到自己的害怕、绝望、恐慌,甚至想过自尽解脱破除这僵局……字字泣血,听得荀远这样的男子汉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
荀晨从前是哥儿,荀远觉得儿子要养好,就不能婆婆妈妈,从未这样抱过她,张氏只想让荀晨出人头地,更不会有多少温情,如今被父亲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浓浓爱意与铁血温柔,荀晨立刻就明白了,父亲根本不怪她!父亲是爱她的!
她反手搂住了荀远的脖子,眼泪浸湿了荀远的领口。
只有张氏形似癫狂:“晨哥儿!你胡说什么!你是个哥儿!你是个哥儿!你忘了娘跟你说过什么了,你这样害娘!你怎能这样害娘?!你这是要娘去死吗?!你这是要毁了娘!”
荀远抱着女儿,从地上站起来,反手就给了张氏重重一记耳光!
正发狂的张氏被这一耳光打愣了,她鬓发散乱,嘴角有血,喃喃道:“爷……爷你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我都是为了你……”
“你是为了我吗?”打了张氏一巴掌后,荀远分外平静,他按住女儿的头不让她看到这一幕,只问张氏,“你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张氏立时被他问的懵了。
第693章 第五十八片龙鳞(六)
荀远早就跟这个妻子离了心。
此时张氏见他那冷淡疏离的表情; 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在荀晨性别被揭穿的这会儿终于彻底爆发起来:“我是为了我自己!行了吧!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若不是整日宠着那两个贱人; 我能逼着我的晨哥儿这么多年吗?!我生不出儿子; 我不着急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只知道怪我,你怎不看下你自己?!你若是一心一意; 我——”
“够了!”荀远怒吼; 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不过不是被说中痛楚的心虚; 而是因为愤怒。“那两个妾侍哪里来的你比我清楚!”
他先是吼了一声; 随即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觉得自己这般生气不值当,他这么多年都没气; 现在再来生气又有什么必要?于是他平静道:“张氏,你我成亲一年; 你未曾有孕,母亲与我都不曾逼迫于你,只说顺其自然。这荀家有大哥二哥还有四弟; 便是我终身无子也不怕断了血脉,可你是怎么说的呢。”
张氏叫他问懵了。
那时两人刚成亲; 也有过浓情蜜意的一段; 荀远那会儿可不是现在这不近人情的模样; 对她温柔体贴,做什么都想着她。可后来,张氏着急了; 眼看比自己后进门的四弟妹都有了身孕,大房二房更是儿女双全,惟独自己,肚子里啥都没有。她着急啊,她又着急又难受,娘家嫂子就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叫她把陪嫁过去的丫鬟给抬成妾,这样那卖身契还是在她手里,也好拿捏。
可荀远不乐意,就是说不急。张氏甚至都怨恨上了,他不急,他当然不急,可她急啊!因此哪怕丈夫与婆母都没有催促,她也还是又哭又闹地给荀远抬了妾。
荀远一开始还不肯幸了那妾,张氏就又想了个昏招,在给荀远的甜汤里放了催情的东西……那晚荀远搂着妾侍翻云覆雨,张氏一个人在屋里哭成了泪人。
那妾侍也争气,没多久就被诊出了有孕,顺利给荀远生了个大胖小子,再后来,荀远就跟自己离心了,除非初一十五,不然不到自己院子来,哪怕不去妾侍那儿,也独自睡在书房。张氏又怕那妾一家独大,便又做主给荀远抬了个妾。
直到后来,她终于怀孕,结果却生了个姐儿,大夫又说她是难受孕的体质,张氏鬼迷心窍,便买通了稳婆,将这姐儿说成哥儿,一瞒便是十几年。
可现在她已经忘了当初那两个妾是怎么来的,只记得荀远心里眼里都没了自己,她这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让女儿装成儿子的。
但荀远却把那块遮羞布狠狠地给她扯了下来!
张氏无话可说,只能掩面痛哭。
玲珑听她哭听得都头疼,“行了,要嚎回去嚎,别惹我生气。”
荀远冷冰冰道:“劳烦曾嬷嬷,把夫人送回去,她身子不适,就让她去郊外的庄子上静养吧。”
张氏一听,顿时慌了:“爷!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在府中,没来由地惹人烦,还是出去自己折腾。”荀远淡淡地看着她,眼底一丝温情都没有,或许曾经是有的,但早被张氏消磨光了。他说的誓言她都不信,那就不必再当真,也没必要再破镜重圆,“没有休了你,已是我最后的情分,你若还要闹,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张氏顿时像滩烂泥软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丈夫,又看向女儿:“晨哥儿……你、你不为娘说句话?”
荀晨却别开了头,她知道祖母与父亲俱是好人,决不会苛待母亲,且父亲祖母都是在为自己出气,她若是开口求情了,与当年不信父亲偏要给父亲纳妾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见荀晨这般,张氏心如死灰,她知道,无论丈夫还是女儿,都是跟自己离了心,可她真的做错了吗?她生不出孩子,久久未能有孕,便给丈夫纳妾,这难道不是为了丈夫好吗?女儿被她当成哥儿养,她一心督促他上进努力出人头地,这又有错吗?怎么到头来,这不好的全是她的呢?
张氏怀着这些她后半辈子也没能搞懂的问题被送走了,国公府对外则宣称三夫人生了病,大夫说需要静养,便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这种事儿在高门很常见,旁人也没多想,但很快的,这国公府三房又出了事儿,说是三爷荀远的独子突发恶疾去世,白云寺的高僧说为了给孩子祈福,丧事不能大办,于是国公府便很低调,甚至都没给人递帖子报丧。
紧接着,世人才知道,原来当年三夫人生了对龙凤胎,只是高僧批命说这对兄妹命中相克,若是生活在一起,必然会祸害门楣,可若是分开,便能各自安好,如今三房的哥儿没了,便将这一直养在外头的姐儿给接了回来,老太君十分看重,还要亲自办一场宴会把孙女儿介绍给大家。
短短时间内国公府突然闹出了这么多事,实在是令人好奇,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