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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摆着三样菜,两菜一汤,装汤的大碗里奶白奶白的,像是鲫鱼汤,但闻着味道又不像,厉宁述说是:“米汤鱼片,煮饭的时候特地多放水,煮到开始浓稠了就舀出来,将腌好的鱼片和生姜放进去浸熟,再放点枸杞和葱花,米汤养人,生姜也能温中和胃,你试试。”
听起来就有些麻烦,可入口又觉米汤甘香鱼肉嫩滑,蘸一点加了姜蓉的酱油,鲜香味立时出现在口腔之中。
至于两道菜,一个是莲藕盒子,夹的不是猪肉,而是鱼肉,吃起来也十分开胃。
而另一道菜,舒檀一看就笑了,那红油发亮的色泽,在另外两道清淡菜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色彩浓烈而引人食指大动。
“不是说不给点菜么?”舒檀笑眯眯地问对面那人,“这个红烧肉是怎么来的?”
“我刚好自己想吃,不可以?”厉宁述手里的筷子顿顿,然后淡淡地应道,夹走面上切得最好看的一块肉。
舒檀了然地笑笑,“可以可以,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说完又嘻嘻笑一声,换来厉宁述一记瞪眼。
红彤彤的肉块包裹着一层油亮的汁水,像一块块红玛瑙,瘦肉与表皮之间那层脂肪已经煨得快要化开,颤巍巍的,抖落一碗的酱香,把白白的米粒也染上一层糖色。
舒檀再也忍不住,张口就狠咬一口,将整块肉和米饭一起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吃得又快又认真。
厉宁述忍不住一再提醒她:“吃慢一点。”
“。。。。。。哦。”她嘴里还含着饭,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点点头。
可是红烧肉实在太好吃了,她想起第一次闻到这股香味的那天,离开小区后还在街头寻觅许久才吃到一份红烧肉,当时觉得味道是好的,可是今天看来,还是厉医生的红烧肉更胜一筹。
她是个很不吝于表扬他人的人,将这话大大方方地同厉宁述说了,然后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那当然,煨煮的料包是我改良过的配方。”厉宁述眉头动动,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他做的菜,好吃不是正常的么。
舒檀又吃了一块肉,好奇道:“我能知道配方里有什么吗?”
“商业机密,恕不外传。”厉宁述乜斜她一眼,“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明明大口吃才香。”舒檀哦了声,忍不住嘀咕道。
厉宁述抬眼看过来,她立刻又放大了声音,“我说我知道了,会慢点的。”
话一说完,就得到厉医生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直将她看得心中一哽,不禁腹诽道,也就是我,换了二一个,说不定就揍你了,吃饭你也管这么多。
吃饭速度一慢下来,就有空去想饭菜以外的事,等到喝汤,舒檀终于没忍住说了句:“我昨天去ICU会诊了。”
厉宁述吃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目光疑惑,只有嘴巴在轻轻地动。
“有个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患者,情况很差,我去的时候已经是急性心衰,心内的彭主任说他们没办法,只能开刀。”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胸外科地赵医生说太危险了。”
厉宁述这时已经将口中饭菜咽下,嗯了声,然后问她:“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和彭主任一样,想活命只能动刀子,换膜。”舒檀垂了垂眼,“我们科以前也有类似病人,家属听完手术风险后不愿意做手术,然后就。。。。。。”
“的确很危险,如果病人死在台上,胸外科就出了医疗事故。”厉宁述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舒檀点头,“昨儿晚上赵医生他们科开会,又找了胸科医院的教授,都说还是先保守治疗,等情况稳一点再开刀。”
厉宁述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一抹欲言又止,眉头一动,“效果很不好?”
“我中午回来的时候问了陈医生,说患者已经出现急性肾损伤了。”舒檀抿抿唇,“这样下去,器官逐个倒下,最后就是死亡。”
厉宁述点点头,又问她:“如果你再去会诊,意见是什么?”
“最好还是做手术吧,在和家属充分沟通取得理解的情况下,万一呢?”舒檀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奇异的神采来,“她不值得我们去赌一把吗?”
“看具体情况吧,你和赵医生他们再仔细讨论。”厉宁述微微一笑,“不过下次会诊你可以将想法说出来,他应当不是不想做,只是风险太大,他左右摇摆,若是有人支持,又会促使他下定决心也未可知。”
舒檀嗯了声,又点点头。
厉宁述看一眼红烧肉那个碗,问她:“还要不要饭,舀一点拌着肉汁吃,很好吃的。”
舒檀一听立即就看向那碗,看到碗里还有几块肉,用力一点头,“好!”
第三十五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嘴硬心软……
时间又过去一天; 看起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但舒檀知道这只是表象。
难得在办公室见到老师史今教授,她忍不住跟老爷子说了一嘴这事儿; 老爷子嗐了声,“你瞧着吧,最迟今晚或者明儿一早; 就要叫会诊。”
舒檀一愣,“。。。。。。您意思是?”
“按照你的说法,患者病程进展很迅速; 恐怕现在已经不仅是心肾的问题了。”史教授屈指敲敲桌面,“胃肠; 肺; 脑; 人体从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她等不了那么久。”
药物起效需要时间; 但病人很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史教授说:“还是要做手术,手术是她的唯一生机; 这就要看家属能不能、敢不敢相信医生。”
“您觉得,要是做的话。。。。。。”舒檀问了一半,又停下来。
史教授呵呵笑了两声;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不好讲的,主刀技术当然重要; 但还要看命,阎王爷要收人,大罗神仙也没法子。”
所以这个看命其实就是看运气。
舒檀抿抿唇,点点头; 又听史教授问起她最近的学习情况,忙打起精神来应对。
晚上也无事发生,但到第二天一早,刚开完交班会,孟主任就叫住了舒檀,“ICU那边电话,让你再过去一趟,应该是有新情况。”
舒檀拔腿就跑。
她原以为在ICU的会议室里见到的还会是那几个人,却没想到和赵医生一起出现的,会是胸外科的几个主任,看来这次阵仗很大,舒檀心想。
会议还没开始,她跟熬得眼睛通红的陈医生说了句:“我去看看病人。”
病床上的患者依旧奄奄一息,脸上甚至能看出一丝青灰的死气来,舒檀只是近近地看了一眼,就默默退出监护室。
回到会议室门口,看到一个神情憔悴的青年正在跟陈医生说话,语气近乎于哀求,“医生,我相信你们,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妈妈。”
“。。。。。。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陈医生拍拍他肩膀,半晌叹着气回答道。
然后抬眼看向舒檀,笑容有点苦涩,“病历在里面,等麻醉科的过来,我们就开始讨论。”
舒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直接进到办公室,在彭主任旁边坐下。
刚坐下,彭主任就对她说了一句:“情况恶化了。”
“抗生素都没起作用?”她低声问了句。
“来不及的。”彭主任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会议室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几个白大褂鱼贯而入。
打头的是麻醉科的大主任,后边跟着ICU的徐主任和医务处的杨处长,麻醉科的范医生跟着他们,陈医生走在最后,进来之后反手关上门。
投影仪开始工作,投影出了6床患者从入院至今的整个诊疗过程,和所有化验检查结果,以及现在的具体情况,然后是各位会诊医生开始发表意见。
还是彭主任先说,“我的意见还是那个,继续保守治疗下去死路一条,内科搞不了。”
接着是舒檀,“我跟我们科孟主任还有史今教授都讨论过,这个患者的基本盘太差了,只有手术才可能有一线生机,所以我同意彭主任的观点,在跟家属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可以尝试手术。”
“风险不是一般的高。。。。。。”来参加会议的胸外科大佬们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情况太差,要做手术不是完全不能做,但风险实在是极高。
听他们讨论得热闹,舒檀隔着彭主任,问赵医生:“赵一刀你什么看法?”
赵一刀是大家对这位胸外第一刀的戏称,也是尊称。
赵医生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呢?”
舒檀眼睛一眨,“她还那么年轻,才五十多岁,跟我妈年纪差不多,要是就这么死了,是不是怪可惜的?我刚才从监护室回来,看见她儿子在求陈医生,你说要是他没妈了多惨呐?”
她还记得厉宁述那天跟她说过的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话。
“舒医生这是动之以情。”赵医生半晌笑了声,摇摇头,正色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帮她,但你知道的,最后能作决定的不是我。”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几位正在讨论的主任,舒檀顿时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徐主任又说话了,“她还很年轻,太可惜了。”
紧接着麻醉科的大主任也说道:“我跟徐主任的意思一样,依照患者目前的状况,不做手术肯定死,做手术也可能死,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搏一把,起码还有点希望,你们说呢?”
胸外科几位主任沉默下来,半晌有人问杨处长:“杨处,你怎么看?”
杨处长做惯老好人整天笑眯眯的,现在也面色严肃起来,“你们要是做,我们就去跟家属谈,如果中途病人下不了台,一切都由医院负责,绝对会不会让医生和科室受委屈!”
这是很明确的表态了,胸外科的叶主任闻言总算笑了一下,“那就做吧。”
顿了顿,又一再强调道:“一定要跟家属把所有风险都说好,别到时候真的惹了麻烦。”
做手术的决定就这样定了下来,舒檀忍不住轻轻一拍手掌,刚要说好,就听赵医生道:“看来主刀是叶主任了。”
舒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