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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冰碗。
认得出来不代表吃过,这是林诗音最常跟我念叨的,她还念叨过很多吃食,我只负责每次在她说的时候来上一句“我没吃过”,没想到几年了,李慎还记得。
我立刻放下了茶盏等着。
不多时李慎就端着一盏晶莹剔透的雪冰碗回来了。
雪冰碗的样子比它的名字还要漂亮一些,冰敲碎成雪沙状,撒一层厚厚的香瓜块,再铺一层雪沙,然后在上面放上新鲜的碎桃,桑葚和橘瓣,最有意思的是碗本身是用整块的冰雕出来的,雪沙里五颜六色的果碎被冰碗一盛,很是好看。
配着雪冰碗的是不值钱的竹勺子。
李慎说道:“我也是头一次吃这个,那边的店家说冰碗化得很慢,雪沙吃完之后把冰碗扔到外面地上砸碎,这个天气没一会儿就化干净了。”
我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还带着桑葚的雪冰,雪冰甜滋滋的,和桑葚独特的味道搭配在一起,冰甜里带着些清冽的果香。
我不一会儿就把雪冰碗吃完了。
如果不是咬了一口才发现冰碗本身没有味道,我都想把碗给吃了。
从茶楼出来是听戏,戏楼就在茶楼左转不远,唱的是一个猴子闹天宫最后被佛祖镇压的故事,不得不说,在隔壁就是寺庙的情况下,我很怀疑这个戏本子是和尚写的。
但戏本身是很有意思的。
我和李慎在戏楼里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天还不算晚。
我揉了揉眼睛,对李慎说道:“我觉得那个猴子虽然狂了一点,但不像戏里说得那么十恶不赦,一压就是五百年,太过了些。”
李慎说道:“不教而诛,虐之极也。”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李慎如果和我生在同一个地方,倒是很适合去做白道的人,至少他是真的讲道理。
我把猴子的事扔到一边,问李慎,“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吗?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李慎说道:“小南街那边有卖新奇玩意的,想不想去看看?”
我摇摇头,我不想买东西,只想玩。
李慎就想了想,说道:“那就去绕梁馆,那里虽然临近些秦楼楚馆,但风评不错,男客女客都有,一般是听曲,有意的话也可以隔着纸墙以乐会友。”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京城里除了寺庙,竟然还有给女客玩乐的地方?”
我其实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话说出口就带着点嘲笑的调子,没法改。
李慎笑道:“如今虽然风气不如前朝开放了,但总归没有明文立法要把女子都圈在后宅不许放出来,自然也可以有女客。”
我其实有些不太开心,虽然我很清楚,不管我找了什么样的男人,都没人会把我圈在后宅里,但我还是不太开心。
也许是物伤其类。
李慎带着我在街上走,他是认识路的,可能是之前来过。
我没说话,他也就没再开口,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忽然说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不公,我能改变的不多,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只要像……林大人那样,就足够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李慎,我还真怕以后眼光不好,找着个敢于娶二房的,我都多少年没杀过人了。
李慎没有接下我的话,我有些诧异,一抬头发现他看上去有些犹豫和挣扎。
我特别懂这个表情。
因为我经常会有。
有些喜欢,但不到一个特定的程度,感情上下意识做出承诺,理智上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一般多发于我看中一个目标,但又犹豫着想会不会还有更好的时候。
李慎和我不太一样,他应该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和我继续保持这样的相处,毕竟先前的对话有些暧昧,他应该是突然醒过神了。
我叹了一口气,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善良地不给他压力,在他前面进了绕梁馆。
里面果然有不少女客。
和明光寺不同,绕梁馆的女客和男客是分开的,两侧有竹门纸墙相隔,纸墙之间又分出一个个单间双间来,两侧纸墙中间有相貌秀美的少女低歌,几个乐师的身影隔在纸墙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李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带着我进了一个隔着纸墙的双间,同行的客人是可以不分男客女客的,但双间都在更靠里的地方,很大程度避免了女客被骚扰。
有侍者来询问是喝茶还是听曲。
李慎解释道:“喝茶就是坐在这里听外面的人唱曲,听曲可以点人进来,歌者和乐师都可以。”
我自己就差是个啥都会的乐师了。
所以我摇了摇头,说道:“听曲,不要乐师。”
侍者立刻让人呈了一份单子上来,李慎说道:“一个人最多唱三首曲子,多了会坏嗓子……你真不要乐师?”
我说道:“清唱才能听出真来,我要听《长相思》。”
侍者大约从没见过听曲不要乐师的,有些犹豫,但李慎给钱给得痛快,他也就不废话了,不多时就来了一个青裙少女,看上去有十五六岁,大大方方地朝我们行了一礼,唱起《长相思》来。
李白的《长相思》。
少女的声音清澈柔软,也许正有感触,唱得很是动听。
我看向李慎。
少女刚刚唱到了那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李慎顿了顿,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了眸子,隔了一会儿,少女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眸子。
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第113章 李某某与战神表妹(16)
从外面回来; 我就陷入了思考。
思考的当然不是晚上吃什么。
我发现我的心态出了问题,我一开始对感情抱着随缘的心态; 或者说并不是随缘; 只是自卑又不肯折腰,直到遇到对的人; 这种心态才慢慢开始转变; 后来又经历了几段感情; 我的心态从一开始的自卑转成了自傲; 用这种心态去面对新的感情; 显然并不可取。
一定要给个类比的话; 我觉得我有点像石之轩了; 虽然我挑不出他多少缺点来; 但他那种极度自傲的性格显然和我不合。
李慎也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是江湖客,出身世宦之家,相貌俊逸风流,才华出众; 金榜探花; 年纪轻轻就有大好的仕途,无论和什么样的人做比; 他都可算得上天之骄子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还是个杀手。
但我又和石之轩不同; 我不是个极度自傲的人,或者说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性格,随便挑出个武者来都比我亮眼得多; 倘若回到最开始的心态,我是不该这么急躁的。
痛定思痛之下,我找到了林大人,请他去和还没离京的老李探花再谈一场,我觉得在两个人没有明显进展的情况下,定婚实在不妥当。
林大人有些诧异,眉头也蹙了起来,说道:“是慎儿让你来说的?”
我摇摇头,说道:“是我自己,我觉得这样不好。”
林大人诧异地说道:“不喜欢慎儿?”
我摇摇头,“喜欢的,但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想堂堂正正地和他相处,我知道他和大表哥不一样,别说定婚,就算是成了婚,不喜欢始终是不喜欢,与其日后敬如宾客,不如现在好好开始。”
林大人定定地看着我,说道:“这门婚事外面还没有风声,你自己要想好了,如果我和李兄说了,日后再后悔也不成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林大人说道:“慎儿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有不少人家看中了,假如你跟他不成,往后再要定亲,也许就找不到比慎儿更好的了,真不后悔?”
我还是点头。
林大人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脾气的。”
我笑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我见过更多的事,更多的人,所以才不能像林诗音那样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管,只要等着高高兴兴地出嫁。
从林大人那里出来,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是到这时,才有了一种清醒之感。
我换了一身衣服,从林府翻了出去。
这会儿晚饭刚过,又是夏天,李慎还没睡,老李探花正在书房那边和李恬说话,老李探花这个人是很话唠的,每次说话都能说很久,我很是放心地朝正在院子里练短刀的李慎扔了个小石子。
李慎抬起头,我站在屋顶上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一步掠进他的房间。
李慎收了刀,望了望书房那边,还是朝着房间走来。
我安慰他,“你爹可能还要说很长时间的。”
李慎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他昨天不停歇地说了一个半时辰。”
我露出庆幸的神色,说道:“好在林大人话不多。”
李慎笑了一声,说道:“刚到太守府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端起来没喝,只说正事,“刚才我和林大人商量过了,我们之间的婚约可以解除了,是不是安心了很多?”
李慎愣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我抬起头,放下手里的茶杯,直视着李慎的双眼,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我知道,李大人嘴上不说,但他之所以答应婚事,其中必然有我救他性命,又医治了大表哥和夫人的原因,自古行医救人拿的是真金白银,李大人要是感激,可以多给我些诊金,总不能拿你这个大活人去抵。”
李慎顿了顿,说道:“我没有这么想,何况成婚是结两家之好,只要门当户对,脾性相合……”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明明想做李寻欢,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李慎呢?”
李慎沉默了。
我坐在椅子上,拉了拉他的手,仰着头看他,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两个人没有感情或者只有一方情愿的婚事就算能过到白头,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慎好看的眉头蹙起,说道:“可是这太委屈你了。”
我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