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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炀之青袍冷肃,大步离去。
菁华门。
媵人们的所需,本不用云意姿去亲自采买,只她重生以来,还没出去透过气儿,便趁此机会,与素折一同出宫,到集市上去转转。
却被一顶轿子拦住了去路。
那轿子青顶白座,纹路多为青莲,檐上挂着一块白玉牌子,以苍劲大篆书了一个“王”字。
一只手拂开帘子,王炀之清俊的眉眼露了出来。素折好奇,不住偷看,云意姿惊讶地退后半步,抬手,将幕离的白绢撩起挂到后边,微微扬眉。
“司徒大人?”
王炀之并未兜圈子,开门见山,“王后为吾指妻一事,你可知晓?”
云意姿立刻福身:“恭喜大人。”
女子扬眉瞠眸,竟是一副惊讶之状。此事早已传遍了王宫,她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王炀之指尖叩动,垂眸:
“她如何嫁得?”
她不假思索:“既是王后义妹,便嫁得。”
他又问:“你觉得,这个旨意如何?”
“既是王后娘娘的决定,意姿也没有办法干涉。”
“你当真没有干涉?”
他忽然冷冷道。
“听说是有人推举,将佟氏抬高身份,赐吾为妻。”
王炀之微微愠怒,声调也高了起来。
任谁原本有条不紊的人生被搅乱、无端端被。插上一脚,更何况是这般终身大事,都会感到不快。
王炀之更是,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本来没有怀疑云意姿,可又被告知这指婚人选,竟是佟氏!顿时各种思绪纷至沓来,那种震惊是从未体会过的,继而便是细微的烦躁,如同蚂蚁啃啮……他何曾如此?
云意姿极为不解,“佟荷受宗姬指使,蓄意陷害,差一步便将我推入死地。我定是对她厌恨至极,又怎会一力推举呢?”
王炀之看她半晌,摇了摇头,“我竟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又凝目:“你笑什么?”
“我以为,司徒大人是天上的仙,今遭一看,竟是落入凡尘了。”
云意姿浅笑吟吟,白绢微动,她眉眼浸润在阳光之下,睫毛投出阴影。
还有心思调侃!起初见她,以为是山灵精怪、清澈纯然。
原来不是,却是狐狸。
看似无害,其实最擅狡诈蒙骗。
没来由生出一丝气闷,他也说不清楚,只将帘子重重放下,“走罢!”
“恭送大人。”见他眉眼愠怒,不复当初君子温润,云意姿凝起眸来。
这事,她做得确实有点不厚道。
“云姐姐,你在瞧什么?”素折悄声问。
“无事。”她微微一笑。
四月桃花始盛开,司徒婚宴如期而至。王后随礼,命云意姿亲自送来。
几位有身份的学子也到得场上,毕竟是师长学官的婚宴,自然要来观礼。
王炀之一身正红婚服,待客温和有礼,风仪仍 旧十胱 (jsg) 旧。
越嘉梦竟然亦至,只说是代姐姐前来,一反常态,身上并未带着那根银鞭,打扮得秀气娇俏,所赠贺礼亦是规规矩矩。
而后,当着所有女客的面,笑眼盈盈地宣称,单独给新娘准备了一份礼物。
56。 百国宴(4)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因佟荷乃是周国的陪嫁媵人,父母亲族不在洛邑,如今又被收为王后义妹,便由周昙君亲自送嫁; 以带帏幕的彩车送至宫门外后; 再登上琅琊王氏派来的亲迎墨车。
临行之前; 王后亲手将一条佩巾交给雁归; 由她代为系在佟荷身上; 称为“结缡”。
完成整个仪式; 还需要一御一媵; 男方那边; 王上命陈御史家的大公子陈季为御; 女方这边; 则由王后钦点云意姿为媵。
云意姿上着绣着花纹的单层披肩,下着玄色带赤的长裙; 与女婢们一同随墨车徐徐地前进,步行至司徒府上。
一路走来; 侍人们吹吹打打; 百姓争相挤在道路两旁观看,嬷嬷从花篮中抛出坚果、喜糖、香花等物,引得孩童们雀跃争抢。
这些繁华热闹,对于云意姿来说却是走马观灯,只淡淡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约莫三炷香后,队伍便停了下来。司徒府位于北街最为繁华之处,望着府门牌匾上环绕的红绸,云意姿不禁感慨,这应该是她第二次参加如此正式的婚礼; 第一次,乃是周洲长公主与驸马的大婚。
那时她年幼懵懂,对那些繁琐的礼仪并不感兴趣,与如今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王炀之一身爵弁玄端服,玄黑之色衬他眉目更为清贵俊朗,服袖宽大,随风吹起。
他踩着一双赤履,腰上系着以素熟绢制成的大带,四寸来宽,外玄而内黄色,佩有水苍玉和充耳,衬得肩宽背直,一表人才。
族中长老、父母亲眷伴随左右,静静等待着新妇到来。
佟荷一身纁红之色,由嬷嬷牵引,踩着踏台小心从墨车下来,发冠上的珍珠垂帘颗颗碰撞,半遮一张娇颜。
粉面含羞,怯怯看向门前那玄衣青年。
这样俊美高贵的儿郎,多少人趋之若鹜,今后,就要是她的夫君了!
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王炀之对佟荷一揖,请她进门。
到正堂前,又揖请入。二人用红巾相牵,缓缓走进正堂.云意姿等人紧随其后。
司徒府邸,乃是气派的四进院。挑高的门厅和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圆形拱窗和转角石砌,尽显百年世家的雍容华贵。
正堂之中,已聚集了许多前来观礼的宾客,或举杯交谈,或各列其席。
到场之人,除了与司徒交好的臣工,还有许多小有地位的学宫学子、司徒门生,却是不见公子珏的踪影,云意姿粗略再看,亦没发现另一个重要人物,不禁眸光微凝。
身边陈季轻轻一咳 旧十胱 (jsg) ,她才回过神来,举步款款上前,收下新人红巾。
王炀之攥着红巾,她拈着另一头,他却是迟迟不放,略感困惑,抬眉微笑:
“请大人松手。”
王炀之恍若未闻,只将她盯着。
佟荷当即面色微变,咬牙要说什么,王炀之却突然松开了手。
这时嬷嬷低声,请新妇到侧屋稍作歇息。佟荷只得咽下一口气,狠狠瞪了云意姿一眼。
云意姿只当不察,快步退下。
王炀之见她满面平静,不禁皱眉,恰逢有人举杯朗笑“贺司徒大喜”,遂转过头去,与同僚叙起话来。
举手投足间,温和儒雅,尽显大家风仪。
执匕人正在准备同牢宴,待新人入堂半个时辰后,即可上菜。
外间忽然一阵骚动,云意姿与人一同向外看去,却见一绿衣少女带着三两侍从,快步行来。
她衣着华丽,眉骨高耸,看人时略有一些三白眼,倨傲之气宛若天生,不是越嘉梦又是何人?
“司徒大人大喜之日,怎可少了河安越家的影子?可惜我姐姐正在禁足之中,父亲也身子不适卧病在床,便由我送来贺礼,还请司徒不要嫌弃才是啊。”
说着便让侍从抬来一个箱子,“砰”地一声放到堂中央,王炀之暗暗摇了摇头,客气谢过,交由下人清点。
越嘉梦逡巡一周,缓声道:“不知,新妇在何处?”
她眯起眼来,“我要见一见。”
“放肆。”王后所派,伺候佟荷的一位老嬷嬷忍不住斥道,“夫人乃是王后义妹,岂容你想见就见?还请宗姬莫要忘了祖宗规矩!”
越嘉梦见她摆出一副说教嘴脸,不禁大怒:
“老不死的东西,信不信本宗姬抽——”
她一拂腰间,才想起银鞭方才被门房收了去。
忽地一转脸色,好言道,“嬷嬷何必如此戒备,本宗姬只是一番好意。司徒大人素来眼光奇高,那么多名门闺秀,无有一人能入他法眼。
如今竟是一声不响地就娶了妻,我不禁好奇,这新妇究竟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真是想见一见呐!你们若不放心,大可以跟着进去。”
别人的新婚妻子,她一句好奇,就要强行见面,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这越嘉梦与虞夫人亲近,便似王姬之尊,何况,连身为三公之一的王炀之都未出言,到底没人敢与她互呛。
无人应答,越嘉梦逐渐不耐起来,随手一指一个较为脸熟的女子,“你带我去!”
云意姿默了一默,福身道:
“是,宗姬。”
佟荷一见云意姿踏进屋内,便怒目而视,随手抓起什么东西扔了过来,云意姿躲得飞快,才没让那鎏金烛台砸得头破血流。
可她身后便是越嘉梦,越嘉梦下意识地抬袖挡住,将烛台捏在手心,三两下便变了形。
她将烛台掷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激得屋内 旧十胱 (jsg) 之人俱是一个激灵。
越嘉梦凝着佟荷,冷冷一笑:
“夫人好大的威风啊。”
“嘉、嘉梦宗姬?”佟荷面色大变,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见并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不知嘉梦宗姬驾临,臣妇,臣妇一时……”
“好了!”越嘉梦冷哼一声,“那些客套话我不想听。此次本宗姬前来,是给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将东西递到佟荷面前,一手掀开蒙着的绸布,露出一块羊脂玉的貔貅,玉是好玉,只那鲜红的眼睛……无端感到一股妖异,佟荷下意识地缩手。
越嘉梦把脸一沉,“你不喜欢?”
“不然,为何不接?”
佟荷被她眼神一激,只得抖着手接过:
“喜、喜欢。多谢嘉梦宗姬。”
待越嘉梦走后,顾不得云意姿还在一旁,佟荷立刻便将貔貅扔出老远,颤抖不已,压抑着喉咙里的尖叫道,“周嬷嬷,打水,快打水来!”
她害怕上面有毒,佟荷不傻,越嘉梦是越嘉怜的妹妹,上次她得罪了大宗姬,这次越嘉梦私底下给她送礼物,定没安什么好心。
她将十指反反复复地洗了一遍,几乎要褪下一层皮来,才彻底放下了心。
想到方才的惊惶失态都被云意姿看了去,佟荷蓦地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