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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瀚清一脚踩上踏台,便再无动作,仿佛踌躇犹豫,不肯上车。
这时马夫递给他一个水囊。他接过了,向里间凝了一会儿,这才弯身入内。
“这是季瀚清今夜出现在繁枝小苑的缘由,”云意姿指向那马车之中,同肖珏道:
“我曾给他一枚明月珰,也是那女子的。我认识她,是我同室媵人,我帮他助人脱身,他便助……公主拿住官蓉璇,各取所需。”
肖珏有些尴尬。
他如今晓得自己是完完全全地误会了她,可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淡淡“嗯”了一声。
见她瞧着自己似笑非笑,连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害怕公主寻人么,为何不回,反而带我来这里。”
云意姿认真道:“比起被公主责备问难,我觉得,向公子解释清楚更为重要。”免得又大晚上的来她屋里闹她。
肖珏怔怔。
他没有想到,她竟如此重视与自己的感情,为了不让他心中有结难解,宁愿被主子责骂。
云意姿又看向那马车,年过中年的车夫正与守门的卫士攀谈。她轻轻蹙了眉,自言自语般说道:
“年少时的几分情谊,真的值得倾心相许么。”
肖珏疑惑:“何出此言?”
云意姿便道:“那女子,曾是周国祁地聂家的千金贵女,后来家中父兄因连坐入狱,她也充配周宫为奴。”
云意姿对聂青雪那些旧事了如指掌,毕竟她向来肤浅,又是个最爱攀比之人,明里暗里冲她好几回& 旧十胱 (jsg) zwnj;炫耀。
只这事,她说起时虚荣退去,面上藏不住的生动:
“听说她家中不曾衰败之时,曾救济过一人。那人衣衫褴褛,似是一名小叫花子,被野狗追撵无路可逃,不得已爬进了聂家的院墙躲避,却正好撞上聂家的小姐在荡秋千。她拦下要捉这无礼乞丐去打的下人,施舍了一碗饭和一盏水……这乞丐,却不是普通乞丐,他乃是流落异乡,为人欺凌的季家庶子。”
感叹道,“也许,他二人的机缘,便是在那时种下。”
云意姿想,一个人纵使再令人生憎,都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吧。
只是时光和际遇能改变许多,家逢巨变,从云端坠落为泥,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可那个她曾救济过的小乞丐,却仍在原地等待,所回报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报恩的界限。
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在她身陷囹圄时,为她千方百计换取一线生机。
怎么说呢……聂青雪可真幸运。
云意姿目中漫上嘲讽。
梁怀坤对她说爱却又那样待她。
世间情爱浅薄到风吹就散,这世上如季瀚清这样一根筋到了底之人,恐怕难见。
“有人在泥坑里打滚久了,”身边之人忽然说,“那些美好的回忆便会更加珍贵。”
云意姿瞥他一眼,他目光一凝:
“云娘,事情有变。”
果然,她再看过去的时候,马车旁多出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
越嘉怜?
云意姿大惊,她怎么会到菁华门来?
越嘉怜手持一把挂珠羽扇,身着烟水百花裙,□□半露,肌肤赛雪。孤身一人,仪态万千地往那儿一站,“哎呀,这是季校尉的马车吧?这么晚了,校尉出宫去啊?”
看似随意,却是实实在在地堵住了去路。
季瀚清挑开车帘,身形微微挡住,颌首道:“宗姬娘娘。”
越嘉怜将眼一眯,狡媚若狐:“不知马车之上,还坐着何人啊?”
季瀚清顿了顿,沉声道:“今夜在宫中办了一桩案子,拿住 旧十胱 (jsg) 一名嫌犯,正要送去廷尉所问话。”
“原来如此。那是万万不能耽误的,校尉请吧。”越嘉怜恍然大悟之态,笑眯眯地说。
见他要将帘放下,又忽然扬声:“只是残花败柳之躯,校尉也肯要么?”
季瀚清身形一滞,而后猛地看向越嘉怜,脸色暴怒。
云意姿没有想到越嘉怜竟埋伏这么一手。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下季瀚清定要怀疑是她出尔反尔,向越嘉怜告密了!
越嘉怜眼波一斜,柔媚道:“王上将此女予我管教,自然不能随便叫人带走,校尉说是也不是?倘若哪日起兴问起,我交不出人来,岂不是大祸临头?”
“你到底要如何。”季瀚清的声音冷肃下来。
“不如季校尉入我府中三日……放心,什么也不要你做,只需待上三日……我便放她安然离去,如何?”
季瀚清将手攥紧,袖口突然一动。聂青雪不知何时醒来,拽住他,微弱地出声:
“你别去。”
季瀚清给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披风,这是他从前赠她,她一直留着。指拂过上面已经褪了色的樱花,沉声叮嘱:
“好生待着。”
嘉怜宗姬是什么人?骄奢淫逸,府中男宠无数,他堂堂校尉若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只会让她更添艳名,而他季瀚清,定会沦为天下人之笑柄,前程尽毁!
聂青雪深深垂着头,紧紧抓着他的袖口:
“不要去,”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卑微恳求:“我错了,我知晓错了,我愿意跟你走,再也不留在这里,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了。只求你,别去。”
越嘉怜摇着羽扇,眼觑这对男女,妩媚轻笑。
笑意中几分冷漠,几分嘲讽。
“别哭,”季瀚清声音极低,近乎无声地喃喃,“阿雪,不要哭。”
远远望着三人的云意姿忽然问道:“倘若……公子是季校尉,该如何抉择?”
肖珏毫不犹豫,“杀了她。”
云意姿一讶扭头,立刻看见了肖珏的眼神。深深的厌恶直印在眼底挥之不去,就像前世——看到身为梁国大娘娘的自己那般。
所以说啊,少年的情感不过是建立在虚幻之上,虚无缥缈地喜欢着一个救过他、给他温暖、表面纯善美好的&z 旧十胱 (jsg) wnj;人。
这份情感脆弱而易碎,一旦接触真实,便会化为乌有。
貌似对少年这个回答感到惊讶,云意姿挑眉,“玉石俱焚也不惧?”
“不惧。”
云意姿客观道:“我倒以为,公子无需如此。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又有何难?相比之下您的性命更为珍贵,不必为一时意气伤到自己。”
肖珏皱眉看她,“你的意思是,若有一日我落得这般境地,你一点也不介意,我去讨好那个女人?!”
“……”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额头都有青筋暴起,云意姿连忙安抚:
“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珏气得呼吸都急了:“你不是,那为何要我逢场作戏?”
胡搅蛮缠,云意姿一把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公子公子,我只是假设呀,又没有真的怎么样。”
还好还好,没同他说起越嘉怜让她给他们搭线这事儿。
否则不得跟她没完了呀!
只是越嘉怜那里,怕是难应付了……云意姿叹气,她只是想过一段清净日子,缘何如此艰难!
肖珏反握了她的手,心中稍定,望着越嘉怜的视线冰冷。
平白无故的亵玩,轻浮浪。荡的挑逗,把他当作娈童小倌来看待的眼神……
统统令他厌恶不已。
“不过,公子当真是不解风情。”云意姿睨他一眼,笑问:
“嘉怜宗姬,她不美么?”
天下男子都无法抗拒美色,肖珏也是男子吧?男子爱慕美色乃是本能,若有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送到跟前,当真会毫无所动么?
云意姿有些戏谑想道,说不准是谁吃亏呢。
“美?”岂料肖珏目光漠然,讥讽道:
“美在何处?我只看见贪婪淫。邪臭皮囊。”
想到什么,嗤笑一声:
“便如画瓮盛粪,淋漏不净!”
这比喻?
云意姿愣住,他竟将……竟将越嘉怜比作盛着粪便的花瓶?!
不可置信,云意姿看着他的目光从一派震惊中,逐渐变得一言难尽。若是这八个字传到大小宗姬耳中,足够她们五雷轰顶、暴跳如雷了吧!
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肖珏缓缓开口,接下来的话直接叫云意姿瞠目,半天缓不过神来。
“再美的皮囊,便如树生狂花,风吹颠倒绚烂,然而死后,也会萎而虫聚,臭 旧十胱 (jsg) 不可闻。”
“如我,如她。”
他满眼阴冷,又添一句:
“美在何处?”
他这一番话,竟是全然扭曲了她的观点。
倒让她想起前世所阅《大乘日子王所问经》中,“于身起贪爱,如蝇慕脓血,臭气觉馨香,苦中而为乐。”
贪于情。欲之人,便如苍蝇喜欢吮吸脓血,把脓血的臭气当成馨香,在佛经中诸如此类的比喻还有许多。
总之,佛家对于女色都是坚决抵触。
而肖珏一番话正与其中观点不谋而合。
可他又不修佛法,非佛门中人啊。
他才几多岁数?
悟出类似道理,似有断绝人欲之心!
肖珏的目光仿佛穿透空气,看见了其他的什么,近乎自虐一般,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之中重映那些记忆——
任是艳如桃李,姣如春月,身死以后,也会腐烂变形,也会生出臭虫蝇蛆,无论是谁,都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青春饱满的面庞会渐渐萎缩干瘪,瞳孔失去光泽,肌肤被灰蓝色斑点覆盖,四肢僵硬发青,口鼻流出血沫。
由此可知,美色,不过幻象。
云意姿凝着他冰冷刺骨不似作伪的脸色,只觉面前这人,说到底与前世的使君不过只差几分岁数,内里思想,早便一模一样了。
再来一座莲花台、一只玉净瓶,便可装点成永断淫。邪、六根清净的活佛菩萨。
她为小病秧子的言论咋舌之余,一直结在心里的疙瘩终是消了下去。
更加确定,前世他们定然不曾有过苟且。
这样一个人,倘若被她染指,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又怎会那般平静,还有心情沐浴,怕是恨她勾引亵渎——
一醒过来就要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