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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对陆辞夺得两元的事迹津津乐道的这些,也不敢想的是,陆辞竟然能——
有眼尖又记性好的,就头个喝了出来:“哟呵,这回竟是三元及第啊!”
还有只纯粹来看热闹,对前情不甚了解的,就先瞎嚷嚷一嗓子:“出来了出来了,可算都出来了……这为首的便是状元吧?怎生得那般高大,跟个武官似的?”
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哄笑一片,有人嘲道:“你那是什么眼睛,那是金吾卫里的官儿,专门叫官家派了出来,给新状元开道的!”
“那新状元到底是哪个?哎哟喂呀,你挤着我了!长没长眼!”
“怎么那么好相貌?真是他?”
“好俊俏的小郎君!怕还未及冠吧!”
“走都走出来了,还能有假?”
“城里有小娘子的人家,这下可都要抢破头了。”
“官家特意派这么多人护送,怕不是就是为了防着新状元被抢走了吧?”
“一、二、三,行第三个出来,那怕不是探花?咋长得还没榜眼好看哩?”
萧贯不慎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倏然赧红一片,握着缰绳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有人评头论足道:“照我看,这状元也太俊了些,就这模样,合该当探花去。”
就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嘲笑道:“你出什么馊主意?他既有能当状元的才识,官家又岂会舍得叫他屈居第三,做什么探花?这一口气就派出十几个金吾卫给他开道的架势可见,官家不知得有多喜欢他!”
……
这些从喜气洋洋的民众们嘴里出来五花八门的议论,陆辞只当过耳烟云,统统忽略了。
对这热闹喧哗到恐怖的架势,有人是无比享受,譬如柳七、蔡齐等人,只觉十年寒窗苦读,就为此时非凡荣耀;有人则度秒如年,就如面无表情的朱说他们,只想早早熬过这段不长不短的路途。
察觉到无数道充满觊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后,可怜陆辞几乎寒毛直竖,显然是最想快走的一个。
然而人潮太过汹涌、观者过于密集,连开道的金吾卫都挪动得万般吃力,已是尽力了……
要不然,这位面上淡定自若的状元郎,是最愿来个快马加鞭,哪怕是落荒而逃,也幻想赶紧把这段艰难的路走完的。
在大小楼台上观看这行绿衣郎的少女们,见着陆辞模样,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妙目,俏脸飞红地齐齐惊呼一声,然后向彼此投去敌意满满的一瞥。
只是志在必得的她们刚要着下仆们迅速行动,就见到金吾卫们谨慎地分出几人,把为首的状元包围起来。
见此,她们不禁失望地一同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也好,她们暂且没机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回去需赶紧告诉爹爹娘亲,看能否捷足先登……如若实在不行,就等闻喜宴那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根据《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期集活动主要有:朝谢,谒谢先诗先圣,赐闻喜宴,拜黄甲叙同年,刊题名小录,立题名碑等等。
是四月十七唱名,十八去期集所,二十九朝谢,五月初二拜黄甲,叙同年,五月初五去国子监谒谢,五月十八左右立题名石在礼部贡院,然后是闻喜宴。
根据在位皇帝的不同,活动顺序常有变化,不过活动内容是一样的。
2。期集所也叫状元局,在北宋徽宗之前,都在开封府兴国寺举办(《梦溪笔谈》)。
3。状元局设有纠弹,主管题目小录,掌仪,典客,掌计,掌器,掌膳,掌酒果,监门等职事,分别管奇迹期间的各种事务。这些职位由状元一一差点,但必须‘具所差名姓申礼部,御史台’。
特权正如我文里提到的那些,并且,“其不与职事者,出钱而所得绝不佳,不沾杯勺,无乃太不均乎!”(《燕翼诒谋录》)
直到嘉定七年(1214年),才对职事数量和人选资格进行了控制,必须优先在状元、省试前十,太学上舍生,解元和有名望的人里选了。
3。在期集期间,状元榜眼探花必须常宿在状元局里,其他人就可以宿在局外,甚至还有不参加期集的人。
不过不参加的终在极少数,因为‘与诸同年款密,他日仕途相遇,便为倾盖’。
4。直到神宗熙宁6年变成朝廷拨款(不过也有定量,总数在三千贯左右)之前,都是由新登科的人按照甲次高下来出钱筹措期集活动的经费的。《长编》记载,‘贫者或称贷于人’。
5。朝谢:最早的“朝谢”是要送银子的,每人足足的纹银一百两。不过估计后来皇帝不好意思,所以就不收这份谢礼,改为让大家写一篇“表”赞美一下皇帝算了。(《活在大宋》)
6。授官:977…1057年间,也就是太宗,真宗和仁宗三朝,第一人为监丞,是文官37阶的第27阶,从八品,第二人、第三人为大理评寺,为28阶,正九品;并通判诸州。
通判就是差遣即职事官,上州通判是正七品,中、下州通判为从七品。
第一甲的其他人则试初等幕职(从八品),知县;第二等以下判司簿尉(文官37阶的第37阶,从九品)。
最大的好处是他们都可以免于铨选考试,也就是及第之后都可以直接授官。第五甲的人则还要通过吏部铨试,且等有空缺出现后才能去。(《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下》p620…621
根据《宋会要辑稿·选举》二之一,977年这一届贡举授官后,前三名授官后,还各赐钱二十万(相当于两千贯)。
第七十八章
不长不短的一截路,陆辞恍然间却觉得如同走了一万年。
等终于进到被借用作期集所之用的兴国寺,那一声声浪潮般的呼声跟着远去后,陆辞才释去绷了一路的紧张感,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行已被热情过度的民众拉扯得衣袍凌乱,头冠歪斜的金吾卫,也在长官的果断带头下,火速撤离了。
吃过这么一个大亏后,也算长了教训了——下回再接到类似任务,可得再三思量才行。
因离得不远,又一路上都分神来留意陆辞面上淡定、实则不时受惊的有趣反应的柳七,已忍不住低伏在马颈间,不厚道地捧腹偷笑了。
上回未亲眼见着他被大胆人家当东床快婿捉走的狼狈,这回能看到他难得流露的那几丝紧张不安,可终于让柳七过足了瘾。
柳七动静越来越大的发笑,引得周围士人莫名地盯着他看了又看,柳七却是旁若无人,笑够了本才抬起头来。
冷不防地对上陆辞面无表情的凝视,他忽然就……笑不动了。
陆辞微眯了眼,向他微微弯了弯唇角。
呵呵。
就在这时,蔡齐下定决心,一挟马腹,催马上前几步后,关切地向陆辞问道:“摅羽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自阙门出发前的那点心理落差,在他以榜首的身份拍马游过那么一条人潮鼎沸的长街后,就被登科的切实喜悦给冲得七零八落了。
再一想自己这一两日里,因暗自遗憾于同状元之位失之交臂,而对陆辞多有疏远排斥,就很是懊恼。
陆辞脾气温和,几次主动招呼后,见他不冷不热,亦未怪未问,只不再主动来打扰了。
但那份彬彬有礼,既是了然,也是理解,想来已猜出他几分心思。
现蔡齐醒过神来,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怀着这愧疚心里,他见陆辞脸色不甚佳,才鼓足勇气,上前关怀几句,盼能趁早释嫌。
陆辞心里一讶,面上却完美地掩饰住了。
他很是清楚,如若在这蔡齐舍下脸面,主动修好的关头,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表情的话,正处紧张的对方,怕是会要么打起退堂鼓,要么恼羞成怒。
陆辞从善如流地揉揉眉心,很是配合地以长叹的口吻,玩笑着道:“兴许是患上了一走上那条顺天门外的大街,就要犯头疼的新毛病吧。”
如今那路已然走完,这‘病症’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蔡齐也是心思灵透之人,一下明了了陆辞的言下之意,眼底不由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男大当婚,是为燮理阴阳。之前摅羽笃学业文,不思男女之事,现既已高中,确实该考虑成家了。”
蔡齐毕竟已近而立之年,虽然家境清贫,但外祖刘家也不曾苛待于他,早在近十年前就给他安排了一门贤惠妻室。
他自认为,在这方面的事情上,自然是比陆辞有些经验的,不知不觉地就以过来人的口吻给予建议了。
他为免交浅言深,在斟酌一二后,最后道:“我的意思是,若令堂尚未为你相看婚事,你倒不必这般避之唯恐不及,而可择优问之。”
毕竟作为新科进士,哪怕是七旬老人,只要家中并无妻室,就能轻易成为汴京城中巨贾的座上宾,炙手可热的快婿人选。
当然,达官显贵多是瞧不上这类登科时年岁过老,恐怕没几年剩,还熬不上升迁资历就要撒手归西的士人的。
他们的目光,多放在当得起‘年轻有为’这四字的那些个登榜进士头上。
在遵循‘取士不论门阀’的当朝,陆辞的寒门出身,也不再是劣势了。
豪贵结盟,愿许的是婚姻财力,看的是进士的内涵。
但对要真正与对方共度一生的女儿家而言,她们所看重的,就是最简单直观的容貌和气质了。
而陆辞除了出身,几乎是样样不缺。
以他不可多得的品貌才学,加上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三元及第的成就,已不知笑傲多少丈夫。
这世间有多少读书士人终其一生,也不得一个解元的?
陆辞虚岁不过十七,就已是备受官家恩宠的三元,一朝平步青云,冲着他那光辉灿烂的前途,即便是当朝宰相的女婿,也绝对轮不到他自己上赶着求,而是对方抢着请他做的份。
只不过,目前的王相公府中并无待字闺中女儿或是孙辈,方能在这场刚掀起帷幕的捉婿大战中这般轻松旁观。
对于陆辞而言,不妨在这场八成是逃不开的捉婿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