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突然地就变了。
燕随之刚回三王府,施述就在门口等他,看上去很焦灼的样子。施述几乎一向是风度翩翩,他总刻意着维护自己的形态。可当下他衣冠不整,形容枯槁的样子,整个人都透着绝望。燕随之心下一凛,便知定有大事发生了。
施述像是等了好久,直等了快天崩地裂,才见着了人回来。与北狄的战事连连败兵,赵定平已然是马革裹尸了。血性男儿,如是死在沙场,无论是输是赢,都是件光荣事的了。可那冯毅腾,竟是从边疆快马加鞭,三跪九叩要请圣上做主。
若是听冯毅腾的话,便是赵定平早已投敌北狄,故而才导致场场都落败了。冯毅腾甚至着,还呈上了证据,字字句句无一不是,赵定平与北狄的勾结。若是如冯毅腾所言,便是赵定平自觉败露,故而畏罪故意寻死。
燕显奉听闻便是大怒,就升了冯毅腾的官位,将赵定平的兵交由他,希望他能够稳住军心,再与北狄周旋些时日。赵定平的尸骨无人收敛,只在边境中风吹雨打了。燕显奉仍是不解气,下命带回赵定平尸骨,说是要在城门鞭尸,借此来以儆效尤的。
赵家本就不是显赫贵族,是乘了赵定平的风的。此番赵定平一死,便免不了要衰竭了。可赵定平如是投敌,在此番国难家亡之际,便是会遭人唾弃排挤。更有甚者,按大吴律法,是会流放苦力,或作军妓娈童,算是株连九族。有人性的地方是,若不堪此般羞辱,倒也可自行寻死去。
赵家风声鹤唳,全府草木皆兵。原先着感恩戴德的,现下都大骂起来了。甚至竟不依不饶的,死者为大也不顾及。多肮脏污秽的话,都一连串地往外涌。偶尔有几个争辩的声音,话音里有替赵定平说话,便会也惨遭牵连的了。原先有多谄媚,现下有多恶毒。倒也真是嘲讽。
施述这时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想着施栎和赵定平的订婚。这施述本是为施栎找个倚靠,谁知竟是将她推进了火坑。施述便是后悔了,想着毕竟还没成亲,赶紧叫施栎撇清关系,再去谋求一个好人家。
“哥哥!”施栎哭喊,“这婚虽然没结,可我施栎此生,无论赵定平怎样,我都是他的人了!”
“施栎!”施述恼怒,“白疼你二十多年!你可知……赵定平犯了什么罪!你何必要往刀山火海去!”
“哥哥!我信他!有冤情!”施栎半倒在地,“他就算死,不能这样死!他是大英雄!这莫须有的罪责!岂能让其污了他的名声!”
“你还小呢,大把年华,多少人家。”施述苦口婆心,“就算赵定平是无辜的,这要他死的人,该是多通天的本事。栎栎,不要查了,哥怕护不了你。”
施栎于是假意答应,怕施述要困住施府了。却是趁夜里逃出去,包裹里带上红嫁衣,就到了赵府门上了。树倒狝猴散,府上佣仆皆逃窜,赵府只剩断壁残垣了。施栎进去的时候,妇人的哭啼还未停歇,整个赵府都笼在绝望中。施栎是谁都没多理睬,直接找上了赵府老人。
“我是赵定平未过门的妻子。”施栎笃定地说,“我来这里带走他的牌位。”
老人进了里屋,拿出个牌位,递给了施栎。
“他们啊不让进祠堂,我就自个儿偷摸藏着。”老人眼角涌了浑浊的泪,“定平是个好孩子,多谢你还肯信他。”
施栎接过来牌位,隆重地跪倒在地,给磕了三个响头。
施栎掷地有声:“我代定平谢过您,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结草衔环。”
泰元二十四年初。虽是新春佳节,街上门窗紧闭,一片死寂之气。施栎着一身大红嫁衣,于夜里在大街上游荡。凤冠霞帔,锦衣夜行。空中飘了雨雪,她却并不能停。这雨雪是越下越猛,刮在施栎脸上,像是要留下血印子。
这可不行。施栎想。她是新嫁娘,要漂亮些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红缎绣花鞋被雨雪浸湿。施栎仍然庄重严肃地迈步,像是迎接远征归来的良人。她恍惚间竟似是看见了,赵定平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目温柔地对她笑起来。
“莫怕,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
施栎想要去质问他,向他倾诉这许多委屈。她既想用拳头打赵定平泄愤,却更想能扑进赵定平怀里。可是施栎将手伸出去时,只接到了冰凉彻骨的雪片。没有赵定平了,他不会回来了。漫天都是雪的白,施栎一身红,竟是像一滩血了。
终于是要走到了,施栎昂头看临沧门。临沧门坐落宫城外,每逢有臣子上朝之时,都要从此经过的。施栎紧紧抱着牌位,抚摸着上面的名字,便觉着不是很冷了。这临沧门可真高啊,施栎昂头去看,就觉得它挡着天了。
施述隔日醒过来时候,突然发觉施栎不见了,即刻便大惊失色起来。派遣了府上众人上街找,自己却还是得赶去早朝的。到了临沧门附近,看见许多人围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施述突觉不妙,拨开人群往里看,竟是见了跪着的施栎。
燕随之上朝时也见了,施栎该是涂了脂粉的,梳着嫁人的高挽发髻,红娟衫外套绣花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挎子孙袋,臂缠“定手银”。①是标准的新嫁娘模样。这风雪还未停歇,看这施栎样子,应是跪了一整夜。
看施述拉扯施栎起来,燕随之心下已明了为何。可施栎却很是执拗,竟是怎么也不肯起来。燕随之不欲再让人在旁围观,淡淡地咳嗽了声催人去早朝了。谁知这人还未散完,燕随之就瞧见,远远地轿辇就过来了。燕显奉只坐在了轿辇之上,甚至是连挑帘都不曾的。
“那便让她跪着吧。”这声音隔着风雪,刺地施栎耳疼了,“谁若是想替她说情,那便与她一齐跪着。”
施述惊慌地求助般看了燕随之一眼,燕随之于是示意他且先稍安勿躁。待人都散地差不多了时,燕随之到了施述旁边。施栎仍然昂着一张脸,风雪让她的妆容斑驳,露出干净清澈的眉眼。她怀里搂着牌位,赫然是赵定平的名字。
“哥哥,我对不起你。”施栎满含歉意,“你只管说,你已与我一刀两断,我不想害了你的仕途。”
施栎竟是从衣袖中,拔出把雁翎短刀来。这雁翎短刀,先是那年春猎,她首次听闻的。而后赵定平求亲,也是从赵府库存里头,翻出珍藏已久出来,送到了施府施述手上。寒光一闪,施栎引颈,竟是想要自刎。
施述眼尖地用臂膀扛住,便划出一道深口来,哗啦地往外涌着血了。施栎像是被吓着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施述强忍着疼痛,从她手里夺下刀来。施栎愣了好久,才扑进施述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燕随之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三王爷先去上朝吧。”施述抚着施栎的背,“家妹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燕随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底是我妹妹,无论她选什么,我替她扛着。”施述拂身,“我跟她一起跪,我也信赵定平的。”
施述身板直挺,似有松竹之姿。可这风雪过甚,怕要把他压折。燕随之默然:到底这些日子,施述于他,也算是不少助力。他曾以为施述迷失了,沉溺于纸醉金迷里。可他问施述站队时,还是选择了帮助他,在朝中铺陈不少势力。
燕随之下了朝后,回了三王府去,便托人去了趟齐云山,到安国寺请王胭出来。中间施栎已然撑不住了,半途就给昏倒了过去,燕随之吩咐人将其抬回施府。施述便接着跪了有好几天,这也不曾进过食的了。
直至王胭到了临沧门。王胭头上九个香疤,身着不正色袈裟,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仍是羸弱瘦削的模样。她眉目越发沉寂了,像是红尘都不在眼中。王胭的僧衣落上了雪,面色比雪还憔悴苍白。她低头看了眼施述,扶着施述立了起来,便站在漫天风雨中。
施述腿都给冻僵了,已然是走不成路了。燕随之搀他入了马车,就吩咐往施府去送了。纪息此番也是跟着的了,只浅淡地扫了眼施述的腿,就断定此番得落下来腿疾。施述果然卧床了几天后,起来时候便只能拄着拐了。
纪息招了刘悬壶过来看,正巧给自己再带些药。也算是妙手回春有些能耐,施述倒不至于靠拐度日。却每逢那阴潮天的时候,双膝处都钻骨的疼起来。好在这并不算太过白给,燕显奉还是见了王胭。
王胭手握太极拂尘,想扫去肩上的雪。可这风雪未曾停歇过,她已然站了几个时辰。扫了还落,落了又扫。倒不为别的,这雪太沉了。王胭本就身体不太好的,觉得这雪直想让她往下压。她正在心中叹着气,便有一把伞向她倾来。
燕显奉锦衣华服,拂过王胭肩头雪,给她套上幞头帷帽,又递过了汤婆子,这都是御寒用的。佛珠被燕显奉抢了去,太极拂尘也落入他手。燕显奉给她裹鹤氅貂裘,还又将上头系带紧了又紧。他伸出手点了点王胭的眉心,指节上的和田羊脂玉扳指儿,就在王胭的眼前温润地折着光。这里没有吉祥痣了。
王胭颤声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胭姐姐问我在干什么?那你又是在干什么?”燕显奉带着恨意,“胭姐姐竟是肯下山?不是不肯见朕吗?来这里又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有这民间百姓们的。”王胭坦然说道,“圣上明明应该知道,赵将军是个什么人。”
“圣上若是此番作为,定会叫大吴将士寒心!”王胭直视燕显奉,“也会教北狄轻看了去的!当务之急,是给赵将军正名,才能够重振士气。再择合适的人选,和北狄或对打,抑或是与其和谈,才能够稳住大局啊。”
燕显奉先是听她把话说完,才压着心口的怒气说道:“胭姐姐敢如此言之凿凿,又岂知朕到底是对是错?”
王胭便话赶话:“那便请圣上做主了,详查此件诬陷之事。”
说着就屈膝弯腰,竟想要跪下来了。燕显奉立即扶起,几乎有些咬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