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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处则是普利茅斯海湾的暗礁太多,对他们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舰队有半数平时跑的都是东方航线,甚至有两条船此前几年一直在波罗的海和莫斯科公国贸易,对普利茅斯海湾的暗礁并不熟悉。
船队已靠近海湾,德雷克扶着船舷对矮小的通信艇上水手喊道:“告诉伯爵,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是,明军在港口船舰很多且有所防备,焚烧船厂后他们因风向无法原路返航,就顺风驶入普利姆河,依靠狭窄的河道来摆脱敌军——当然,没人愿意这么做,一旦局面坏到那个程度,他们可能需要在河里自沉一两条船来堵塞河流。
其实德雷克这一路一直在心里抱怨,抱怨女王的表弟为什么非要和岸上的陆军协同作战。
在二三百年后,协同作战是一个褒义词,它意味着不同组织、不同力量,在不同领域共同为一个目标而努力作战;但在这个信息沟通极为不畅的时代,协同作战是个傻主意,往往意味着一团混乱的灾难。
开黑没语音,沟通靠托梦。
前两天船队刚抵达普利茅斯附近海域,王弟当即单方面决定要和陆上的查尔斯伯爵来一场陆海协同作战,派人告知围城大营的伯爵,舰队将于今日向普利茅斯港口发起进攻,让贵族军团准备好配合进攻。
这没啥问题,可昨天海上刮得是西风,所有船都抛锚趴窝,根本没办法侦查海湾以西的情况;今天风向终于有一点儿变化,吹了西南风,倒是对进攻有利,但还是没能做好侦查。
偏偏德雷克还不能说王弟半点儿不是,他到现在还没个爵位呢,在伦敦的大贵族眼里就是个善战的海盗老兵,本来女王都打算授予爵位,普利茅斯就出了这事。
在伦敦,听霍金斯说女王本打算开战前授予他爵位,结果被刚从牢房里放出去的杨高给搅合了……整个伦敦的人们都说女王不应该再在这个时候把杨高请进宫廷,即便他已经洗脱嫌疑,终究是个大明人。
但架不住杨高理直气壮的要为自己正名,大明帝国险些打断了咱的老腿,疤还在呢,咱哪儿能再为它效力,现在咱被英格兰女王信任,自要为英格兰出力,出的第一个力,就是支持女王授予德雷克爵位,在宫廷与一众旧贵族展开辩论。
出发点非常明确,德雷克能以功勋受爵,那英格兰就比法兰西强、就比西班牙强,假以时日西法两国不受重用的人肯定都要到英格兰来试试运气——别的都不用说,这就新旧俩死对头,就搔到了痒处,刚刚好。
本来霍金斯、德雷克看老头这模样还挺高兴,一分析确实觉得老头儿说的是真话,他话里话外是为德雷克好、为英格兰好,可实际上他真想说的在二人听来,意思还是想让英格兰重用外国人。
谁是外国人?杨高就是外国人,听明白这个再去听他说的话,也就明白了杨高偷换的概念:假如今天德雷克能封爵,那明天他杨高立功就也能封爵。
别管外国人不外国人,霍、德二人当时是真觉得杨高跟自己是一条心。
结果前脚辩论赢了,后脚杨高就使出个大绊子,偷偷摸摸跟女王说他非常支持授予德雷克这样的英雄爵位,但建议女王不要在现在授爵,说现在授爵位是什么,是师出无名。
要授爵,就要在战争结束后作为战功赏赐,以在今后激励其他有才能的人为王国效力。
女王一听,是这么回事,立即学习了来自大明的先进经验,德雷克封爵的事儿就此搁浅。
把海盗头子差点气死还没地方说理,那这仗要是输了呢?输了爵位不就没了?反倒是他杨高要是什么时候立个功,已经在女王心里打下基础,弄不好就真给他封爵了。
况且这关窍是,德雷克没爵位,在军中空受尊敬却无实权,凡是都要听那个没打过几场仗的王弟说了算——那这仗还有的赢么?
谗言!
这老头子坏得很,进谗言!
眼下陆军收到王弟的消息,只怕不敢不进攻,眼看着约定进攻时间已至,德雷克为谨慎期间向王弟建议延缓进攻……延缓得了么?这是协同作战,他们自己说了不算。
海军不进攻,陆军打进城若不能一战制胜,则是损兵折将白打一遭,谁又愿意看见这般局面?
战舰驶入海湾那一刻,风吹在脸颊很冷,德雷克又想起在伦敦时杨高为女王分析普利茅斯明军时提到的一个词,骑虎难下。
当时他还不太懂,骑在老虎背上又能怎么样,该下来不还是要下来?
现在他明白了。
明白归明白,驶入海湾意味着这场海战已经开始,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随着水手长抽出细剑,座舰左舷在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传出一阵震动,六门荷兰锻钢炮、十二门回旋炮发起轰击。
他们在海湾西岸的礁石上断断续续看见明军步兵,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德雷克眯着眼睛搜寻着,没有在那些人身旁的礁石上看见火炮,让他松了口气,不过其实就算在那看见火炮也没什么关系,礁石太小又不够平坦,不足以成为放置火炮的炮台。
不过他还是看见一些非比寻常的东西,那些明军不知道在布置什么,把一个个木箱小心翼翼地推下海,顺着风向水流,飘飘荡荡地朝他们必经之地晃过去。
为了躲避礁石,他们的舰队排成线列,这么看总会有船舰会撞到那些木箱。
那里面会是什么呢?
每个箱子里藏着一个扛锄头的明军士兵,靠近后打算把他们的船凿沉?
第115章 水雷
海上飘着连成串的木箱子,尤其是还让人看着放过来,在必经之路的入港航道上确实吓人。
哪怕最没脑子的炮手,也无法让自己沉浸在炮轰礁石吓得明军泅水游泳的快感中,他们争相在船首望着,提着火枪与长矛防备从箱子里跳出来的明军。
没有明军,甚至连船首撞上箱子也什么事都没发生。
人们好奇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水手乘着放下去的小桨船把一个个沉重的木箱用绳索勾到甲板上,或用船桨尝试把木箱挑开,让它不要干扰船舰航行。
偌大的木箱被水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上甲板,见多识广的老水手在箱子缝隙摸了摸,放在鼻间嗅了嗅,对水手长道:“油和灰,大明人给它做了防水。”
箱子固定的很结实,用刀剑还不易撬开,要用斧头才能砸破箱体,露出里面的碎石、废铁,老水手从里面先抱出块大石头,又摸出一把用于填缝的卵石,甚至还拽出一只铁马掌。
围上来的水手、炮手们面面相觑,不知明军把这些东西放在海里到底想干什么。
这年头人们对强迫症与套娃还不够了解,看着木箱里三层外三层整整齐齐的摆设,只感觉到奇怪,一个大木箱套着个小木箱,两个箱子中间外面摆一圈卵石废铁,里面摆一圈大些的石头,最里面再放个木箱,整个大箱子有三四十斤重,搁在水里都只能露出个角,差一点就沉下去了。
不过就在水手们打算打开里面的木箱时,船体水线以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动,让甲板上的水手都站不稳,还以为遭受了炮击。
有水手惊慌地从下层甲板跑上来,大叫道:“我们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左舷裂开了!”
就在这时,人们簇拥中的老水手把鼻子凑到甲板上那个打开的大木箱中,看着小木箱上露出的缝隙,他的鼻子嗅到一些奇怪的味道,他皱着眉头道:“有点像西班牙人用的熏香,还冒烟……”
其实不是西班牙人用熏香,是明西贸易航线把熏香带去了西班牙,这年头西班牙人无疑是让人羡慕的,那话怎么说?大明的卷烟熏香、神罗的坚果饭食,两大帝国可着一个人伺候,这还不算造化么。
英格兰的倒霉鬼就没这造化,老水手刚说完,小木箱里传出短暂的嗤嗤声,下一刻一声巨响爆发在甲板上,卵石、废铁、巨石都成了飞射的子弹炮弹,以横扫之势将凑在一起的水手削成一滩血肉,把最近的桅杆上船帆打得满目疮痍。
水雷,飘在海上二百多个木箱都是水雷。
由于离岸边礁石滩太远,不能使用更准确的牵绳发火装置,所有水雷用的都是点香发火,依照估计距离决定香的长短,燃香后盖上小木箱,再在上面封住大木箱,为避免熄灭,箱子上有几根中通的羽毛透在外面。
其实还有更好用的锚雷,用类似小型火炮的装置朝天放置坠于水下,用木板提供浮力悬在水中,爆发之时对船底造成极大伤害,但他们没有时间与匠人去造那种更为机巧的水雷。
说句难听话,他们除了火药多,啥都缺。
由于水雷内香长度不一、布放时间有先后之分,水兵都很难拿捏一个水雷准确爆炸时间,英格兰王室舰队更难掌握这种从未见过的兵器,但大致上水雷群在舰队横穿雷区时先后引爆。
一时间爆炸声不绝于耳,有些水雷被人捞到战舰甲板上炸开、有些在人群中炸开、有些在船舷水线位置炸开、有些将试图捞起它们的小桨船炸得稀碎,当然更多水雷完全没挨到目标就炸开了。
岸边苗兵装束的易洛魁人望着海上他们造成的战果狠狠地攥着拳头发出欢呼。
别看短短三年前他们还一无所有,但短时间里也沾染了大明人的毛病——他们的将军杜克虏说了,在咱大明火药倍儿便宜,随便造,五千多斤火药只要能干沉敌军一艘船就算赚了。
在杜克虏脑子里,这是一道数学题,东洋军府雇佣兵的抚恤金是一人十两;李禹西对招募牧野保甲的抚恤为一人五两,但在招募保甲时他们的苗兵教官要求只要有可能,必须把战士们的尸首带回牧野,实际上要花费比抚恤金更贵。
想在船战、水战中击沉敌军一艘船舰,至少要付出二十条人命,这样的支出就已经超过了白银二百两。
而依照大明本土的火药价格,万斤火药才二百四十两,就算不提仁者爱人的思想,能用火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