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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7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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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波尔多城门,袁自章看见一支披挂全套西国板甲人马俱重铠的骑兵队,他们有些持着巨大长矛、有些则使用链锤金瓜之类的重兵,陈九经对他道:“那是康古鲁的女真马队,王军分兵是波城的机会,我正打算向北进攻,打过北方另一条河……付帅的计划是什么?”
  “一千里。”
  袁自章审视着这支马队,说出一个数字,道:“从波城、从西北港口,与巴黎的距离都是一千里。”
  说着,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官道列队行军的北洋步兵,道:“纵深突破,兵临城下。”


第489章 哨兵
  万历十年十一月四日,天色未明。
  明军分舰队提督袁自章率本部、副千户游击将军王有鳞合北洋旗军千八百人、白山营将康古鲁马队六百,率军拔营。
  作为前驱的白山营朝鲜籍军官黄喜则在半个时辰前启程,西班牙小毛驴拖着拖着船上卸来的预制木方以榫卯手段于深秋淌水下河快速完成架桥作业。
  冷雾笼罩中,河畔灌木潮湿的土坑掩体里的法国斥候被骑兵马蹄踏地的震动惊醒,他一把抄起放在手边的十字弩,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左臂被彻夜蜷缩压到麻痹、一直死死扯着破旧厚麻毯让右臂被冻僵,寒冷与惊恐的刺激让他睡意全无,头脑的清晰却因体温过低姗姗来迟,只能呆滞地望向传出马蹄与踢踏动静的浓雾里。
  在一分钟或更短的时间里,那个方向不断传来坚实的鼓声与若有若无的军乐,依照命令此时此刻侦察兵应该返身拔腿就跑,把这一消息快速传达至他们的营地,多尔多涅河的对峙在天主教王军与胡格诺教徒议和侯已持续半年,大大小小的袭击与小规模战役每月都会进行两到三次,活下来的人都是经历生死的老兵。
  但这是冬季的第一次交战。
  他从未受过关于冬季的侦查训练,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冷,去年塞纳河两岸甚至下了一场小雪,他十分确信多尔多涅河畔的湿地在黎明前某个时间一定结出薄冰,否则不应该这么冷。
  人是有运气的,上一名肩负同样任务的家伙在出发前男爵大人给了他一件半新的武装衣,那东西虽然不是内衬铁甲片的高级货,只要一把长剑就能捅穿,但听说里面塞着棉花,一定非常暖和。
  尽管十字军东征后欧洲人终于得以控制棉花生产地,并在米兰、威尼斯等地尝试种植纺线,但农夫与这样的东西依然无缘,人们秉承着三百年前的古老观念,认为古老神秘的棉花长在动植杂交的棉树上,白天挂在树木枝桠尽头的绵羊静静生长、夜幕降临枝条垂向水边,花萼里的羊得以啜饮清水。
  当然在被征召作战后侦察兵对这事将信将疑,当他告诉同伴大明国一定种了许多羊树后遭到众人嘲笑,有见多识广去过新大陆的老兵说棉花是一种低矮的植物长在田里,西班牙人就种,只要种下一片就能长出许多——那是个老练的剑手,早年是声名远播的村头铁匠,见多识广,是了不起的人,他一定比自己懂得多。
  至于骑士老爷的扈从?他没机会和那样高贵的人交谈,平生所见最高贵者不过是村里的神父和男爵的骑士罢了。
  由于上一任倒霉鬼因不能忍耐寒冷,即使穿着塞了棉花的武装衣还是在第三天夜里点燃篝火取暖,被河岸那边溜过来放马吃草的明军骑士用一张弓射穿脑袋,人们发现他的时候身上除了脸上可怕的血洞外什么都没留下,光溜溜的被丢在地上,活像被取走皮的死羊。
  男爵大人没像指派他时那样亲近,只是骑马带着几名骑士与征召兵一起过来,远远地攥着光洁明亮到有些反光的精致丝绸面巾挡在口鼻前,厌恶地看着远处尸体,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留下的骑士老爷恨不得不张嘴用鼻孔来告诉他‘把它处理掉,你是新的侦察兵’,没有武装衣、没有葬礼也同样没有鼓励,被丢在这的侦察兵孤零零地把尸体拖到河边,找了个更容易隐蔽的地方住下。
  他从不生火,就算半夜去河边摸黑取水都把鞋子反着穿,几块黑面包和两把豆子,一活就是九天。
  虽然发了次烧、拉了三天肚子,但他依然坚强得像条野狗般活着。
  这总好过被明军骑士用他们那种能在马上张开、逼近四五步才放弓、刃口三棱且很长的恐怖箭头在半睡半醒间钉在脸上要好得多。
  天气很冷,侦察兵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在这个往年战争普遍冬季停战的时期,没有食物送到前线是可以理解的;战争开始前谁都没想到会对峙这么久,自己太过贫穷、也不像骑士扈从受过军事训练,没有武装衣也是可以理解的。
  脚步声随鼓点与明军独特的军乐声逐渐清晰,回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侦察兵听过这样的军乐,那是三个月前,男爵率领征召军以四十名王室派来的法令骑士为前锋,架桥越过多尔多涅河,满是绿荫的山坡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明军西班牙雇佣兵方阵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展开。
  那场战斗双方没能直接交战,侦察兵和许多像他一样未经训练的征召兵聚在一起,贵族军官们殚精竭虑敲着指挥棒指示士兵摆出与对面同样阵势,一切费心准备却都在第一颗炮弹落在阵形边沿时轰然崩塌。
  侦察兵记得很清楚,在他和战友溃逃着趟过多尔多涅河,耳边始终萦绕着这样的军乐。
  那次遭遇并没有给男爵部下带来任何一名士兵的伤亡,但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有三十多个人因发烧而死。
  当思绪收回,他的目光越过被虫蛀坏把柄的十字弩与遮挡在身前的枯枝与干草堆,粗大箭头所指的方向,沉重马蹄声已近在咫尺,那声音让侦察兵牙齿打架。
  一杆斜指向天的旗矛率先刺破雾气,悬挂的三角龙旗被浸湿向下垂着,执旗的军官头盔也有相同的小旗,拄着骑矛停下脚步,他身上穿着带铁钉的蓝色厚实棉甲,胸口带着黄色护心镜,衣服里鼓鼓囊囊魁梧得吓人,带团龙纹的甲裙缝隙露出红色棉裤与黑色胖靴,腰上挂着略带弧度的刀鞘,背负鞣制棕色皮背包,身上也有几条皮具包裹着各式各样侦察兵不知道用途的皮盒。
  他身后是前后两排共十名装束相近端着火枪的明军步兵,他们的火枪插着锋利直刀,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健康且精神饱满,就仿佛这能把法兰西人冻死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温暖如春。
  几名倒提长矛或攥弓持缰的骑士轻快掠过步兵,他们骑着西班牙与法兰西品种最优良的健马、身上装备着产自米兰或巴黎的全套板甲,唯独戴着属于他们的高顶盔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慎重打量着浓重雾气,用马蹄踏出一条安全道路。
  侦察兵心想,他了解每个人各有苦衷。
  也许,别人也会理解他决定当个逃兵的苦衷。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第490章 先锋
  袁自章知道部队行进中必然会遇到法兰西王军布置的暗哨。
  陈九经的情报中专门提到法兰西这些吃苦耐劳几无御寒能力的哨兵,他们的尽忠职守给白山营留下深刻印象。
  不像西勇营那些大懒蛋,说他们从不在冬天打仗,全屯在营里猫冬,只有在王军越过多尔多涅河才不情不愿地出战。
  也就是白山营被陈九经尽心呵护,穿着西班牙人提供武装衣的女真骑手总会小股越过河流,才把王军拖在这儿,否则依照欧洲的打法,他们可能这会儿都回城里了。
  不过战线也只能如此了,由于波尔多气候比法兰西其他地方稍暖,这里并无大量制作冬衣的需求,麻袍与皮袄仅能御寒却不足以武装西勇六营尽数外出野战,强行出战非战斗减员会比战斗伤亡还高。
  缺少兵力补充来源的陈九经不愿冒险。
  但这对北洋旗军不算难题。
  百户徐晋全身罩在深蓝色棉铁甲中,呼吸让高顶盔与脖颈相连的顿项上缘喷出肉眼可见的哈气,让他对气温有大致了解……与他麾下这批常驻墨西哥边境在旗军一样,他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寒冷状态行军了。
  浓雾逐渐散去,气温随红日稍稍回升,周围的视线开阔起来,他口中咀嚼着小段风干北亚野牛肉条,接过宣讲官递来的水囊小口饮下,塞紧软木塞问道:“这段路,我们用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
  徐晋在颔首中展开地图,寒冷不能给他的部下带来麻烦,低温对他们来说恰到好处,
  这份北岸地图来自白山营,绘制笔画很粗,但清晰标记着主要道路与沿途城堡、设卡、村庄,并将各城堡守军、村庄人口、水井数目与夏冬两季能劫掠到多少食物标注出来,都是最近的情报,精细到一头猪。
  白山营将康古鲁的手笔,这样的地图,分舰队提督袁自章与游击将军王有鳞部下十八名百户人手一份。
  法兰西王军在多尔多涅河广布防线,派驻贵族、军队极多,各依城堡驻军,但冬季到来让他们的集结变得困难,分散驻军也让各地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遇见大股军队的可能性不大。
  故而袁自章分三路出击、各路六百户迭进,越过对峙河流一方面进行常规性坚壁清野、二来也为即将到来的主力军完成行军战斗保障工作。
  北洋旗军步骑炮混编千户部标准行军速度为日行六十里,但谁都知道写在训练大纲与教材上的数据永远只是一个理论值,实际行动永远与战场情况有关,也与战场之外的事有关。
  陈九经在波尔多可以为明军提供足够的人力用以后勤保障,但除此之外的事务仍要由征东军来做,他们需要对敌情、地形、天气与行动地域有足够了解,清楚行军途中有利因素与不利因素,克服沿途自然障碍与可能遇到的人工障碍。
  只有准确获知这些,才能完成下一阶段的计算与布置,不论付元、袁自章还是王有鳞,他们务求兵贵神速,绝非冒进。
  “一个半个时辰,快到了。”
  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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