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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军列队穿街过巷时,他们啸聚呐喊为官军助威,而在官军痛揍巡抚吴善言时,这些不到饿死绝不发出自己声音的百姓们高声叫骂,大声指责官吏的错误。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吸收了兵变的经验,收到了兵变的感召,默不作声地准备着。
直至这一天,紫禁城的电报房宦官颤抖着为清华园的万历皇帝送来一份来自杭州城的电报。
电报用的是已经过期的密文,密文向皇帝报告,杭州城电报房为贼人占领,贼首乃浙江上虞流民丁仕卿、韩瑾聚众两千余,啸聚纳喊折楼栅门,焚劫乡官宅舍肆行剽掠,请发兵即刻镇压。
皇帝将这电报读得咬牙切齿,攥着电报信对宦官王安道:“一月之内,兵变民变,杭州城的官吏,以为朕是瞎子吗?”
第464章 夜巡
万历十年,杭州城。
天色刚复清明,聚众的短衫行人举火驱走雾气,端着食盒的随从打开电报房的横木,木门吱呀声里,食盒打散一地,瓷盘摔碎之音撞入耳朵,有人高喊:“人不见了,快去报告丁先生,郭三跑了!”
郭三,是杭州府电报房过去的杂役,因此掌握一套已经过期的电报密文。
而他们口中的丁先生,则是郭三用过期密文发往北京告密电报中的贼首丁仕卿,他并非郭三电报中的杭州城流民,有生员的出身,在杭州城东李坊的社学当了二十多年教师。
但这杭州城里聚拢在丁仕卿身边群情激愤的百姓,绝大多数却是官员意识中的流民。
若细细划分,首先这些人在城外没有田地、城内没有产业;其次他们长久生活在城内,以各种短工与游商为主,他们的身份可以归纳为无产阶级市民。
在东南,百姓识字率高、人口密集且城市化手工业与服务业繁荣,催生出大量脱产游手好闲的无产阶级市民,有些城市,以此为生的人会达到数万甚至十万之众。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电报房中响起几声滴答之音,悬挂在门口的铜铃响起来,紧跟着,屋里电报机接连作响,在纸上涂画出很短但连贯的符号。
焦头烂额的丁仕卿在繁忙中一瘸一拐地被众人簇拥着来到电报房,在他身侧亦步亦趋的韩瑾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赤膊的上身生满结实的肌肉,还有那些追随二人左右的年轻后生,他们都在东李坊社学受丁仕卿开蒙教育。
只是不同的人,读书的时间不同,古中国的教书先生大多一有文化人的风骨,二来又未受宦途风气影响,备受乡邻尊敬的同时,也大多不为钱财悉心育人。
平民百姓获得文化的最大阻碍并非贫穷,而在家庭眼光的长远与否和家庭是否缺少劳动力。
就像这韩瑾,他名字都是在社学丁仕卿名下求学时起的,以前他一直叫韩大,后来丁仕卿说古书里形容人的品格,怀瑾握瑜,有美玉之相,便将这个名字交给韩大,令他自勉。
但韩瑾仅在丁仕卿名下寄学半年,就因老父患病外出做工,马夫、兽医,搬货运货、代人养犬,什么能赚到钱财便做什么。
丁仕卿对电报房的郭三跑掉并不在意,眼下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多了去,根本顾不上郭三这小人物,只是郭三跑了没人读的懂电报,让他很是头疼,只得让人拿着电报房找到的密文本逐字比对。
“先生,我们管不住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子,不如与官军合流,他们的兵器甲胄,纵然朝廷发兵镇压,也能抵挡……不至沦为鱼肉。”
韩瑾说这话时须发皆张,攥着拳头神情激动:“谁还不是一条命,大不了反了,与那些狗官斗到底!”
“不可!”
穿着素衣长袍的丁仕卿立于青壮之间,须发半百老迈地有些突兀,但皱起眉来呵斥弟子仍有老师的威严:“些许皮肉之苦不算什么,我等只为罢免夜巡,何须造反?”
丁仕卿不说也就罢了,他话音一落,韩瑾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是要掉下泪来,抱拳道:“罢免,能罢免得了?学生尚童子时老师便为乡邻奔走,从嘉靖三十八年直至万历五年,整整十八年,老师为民奔走勇于建言,才教夜巡废除,那碑还在城里立着,如今却不算话了。”
“您为百姓去京中上告,为显宦欺骗不说,回到杭城还被下狱,老师五旬高龄,那些狱卒多狠的心,竟将老师腿骨打断?”
提至此事,丁仕卿又如何能不恨,但他笑道:“老迈之身,尚可苟活几年?有腿无腿,干系不大,何况这不是还能走……电报说了什么?”
正在师徒间,电报房里的机灵后生已经捧着纸卷快步奔出,拜倒在丁仕卿面前奉上纸卷,跪拜不是尊敬,而是被吓得,这后生托起的手、下面的腿都在颤抖。
“电,电报说,说,还是先生看吧,学生不敢说。”
“有何不……”
丁仕卿起初只是诧异,拿过歪歪扭扭笔迹不太好认的纸卷捧在手中,只是看去一眼,人便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定住不动,面上表情亦分外精彩。
那纸上写了两段话,第一段是:电报杭城,见报者不论何处,各自约束军民,速寻上虞丁仕卿,要他回信,我在电报房等着,各地回信不得阻拦,回信前得不有一人被抓、被杀,违者株连九族。
而第二段只有八个字:我是翊钧,何故作乱。
这个抬头也太熟悉了啊。
哪年拜年见不到这个名字?
不过八个字,分量却重达千均,足够将人吓傻。
前边还恨意难平的说大不了造反的韩瑾都消停了,一声不吭地用目光在电报信与丁仕卿脸上巡回。
丁仕卿只愣了片刻,紧跟着那张苍老的脸面便再度焕发出强烈生机,喜道:“快比对密文本,给陛下回报,夜巡之事,有转机了,若是陛下,一定能免除夜巡。”
两日后的紫禁城,电报房宦官疾驰入宫,连内阁都没有发,他们知道皇帝爷爷等这封电报已经等了两日,连清华园都不去,专门下旨令电报房来信速报。
送到万历手中的,是一封极有年代气息,陈述久远的长信,上面清楚描绘了自嘉靖二十四年起,直至万历十年间,杭州的一个摊派税款,名为间架税。
此事起与太祖皇帝朱元璋时期,设立总甲火夫制,负责巡视地方夜间治安,有功名在身的士人与外商免除此役,夜巡差役由寻常百姓负责,难以休息。
久而久之,杭城市民提出以房屋面积,分上中下三等纳税,以银代役,用这部分钱雇人夜巡。
这样一来,寻常百姓得到休息,无业游民得到工作,还能赚些钱养家糊口,让所有人都能满意。
直至嘉靖年间,倭寇横行,杭州城为保平安增设保甲,而保甲除轮流守备外还要负责夜巡,且由权宜之计成为常例,百姓明明交了间架税,却还是要负责夜巡。
其时在杭城教书的丁仕卿屡次上书地方官府,希望能让此事得到改善,他为此前后跑了十八年,鸣击冤鼓也好、当街拦驾也罢,一直到万历五年,杭州城终于废除了百姓夜巡,并在城中立碑为证。
皇帝看完这页,不禁纳闷,既然废除了,为何还要再起民变?
于是,陛下动了动手指,翻到下一页。
第464章 庶民有声
因为在万历八年,杭州又再度组织起百姓夜巡。
这一次丁仕卿同样心中不平,先去报官,官府不管此事;丁仕卿只身进京状告,可他一介与仕途无缘的生员又怎么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在京师被人骗了回去,事情还是没能解决。
过去丁仕卿在杭州城陈情,哪怕事情没有解决,也没人会拿他怎么样,但这一次他进京告状似乎触动了地方官的底线,他们将丁仕卿抓入刑狱、严刑拷打。
这激怒了杭州市民,在兵变索饷时就已经有百姓沿街叫好,高呼啸聚,而后民变起事,已成无人可制之景。
“东洋、南洋、西洋三部军府讲究个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对吧?”
皇帝缓慢地将书信放在案头,他在想一件事,不是兵变民变、不是造反作乱,他眯眼睛看着乾清宫里的火德星君出神,喃喃道:“王安啊,你说这钱,它去哪儿了呢?”
“爷爷问的是什么钱?”
朝廷的兵费,杭州那是营兵不是卫军,他们的军费也是财政负责,这个巡抚吴善言把军费裁了,朝廷的钱也没少花。
杭州城的间架税,别管这钱是多是寡,杭州城收这钱是为百姓雇人巡夜的,百姓交钱了,却还要去巡夜,这不光是要巡夜的事,说明杭州城没出钱雇人巡夜,那这钱又去哪儿了?
“他们若是将这钱上交于朕,朕也不怪他,只办他个昏庸缺德不要脸。”万历说着,那小圆脸儿就狠历起来,小白牙扣着下嘴唇道:“可朕没收到钱,败坏朕的名声,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朝廷不让朕出紫禁城,就因为这些事?”
“若非百姓抢了电报房,朕永远都不知道天底下有这样的事!”
说到这,万历已显得怒不可遏。
他感觉自己蒙受了巨大的欺骗。
“去电报房,告诉丁仕卿,朕要招他进京,不光他,还有二十名百姓。,让他们把我爷爷刊印太祖爷爷的《大诰》拿出来,再把太祖爷爷的画像请出来,然后拿着朕发的电报与《大诰》、举着太祖爷爷的画像,去把他们认为贪污的、不恤民力的官吏全捆绑了,沿途押送京城,任何人不得阻拦。”
“让刑部官吏做好准备,朕就在北京南门儿等着他们。”
皇帝咬牙切齿地说完,才攥着拳头道:“朕恨不得飞去杭州,这些个王罢就这样办事?但是这事来得好!”
要是不来,万历还一直以为他的帝国太平安逸呢。
“陛下,这些事交给下面的臣子们去做就好了,您不必为此震怒。”
王安劝说的话音刚落,万历已经急得拍案:“不必为此震怒?朕怎能不怒,交给下边的臣子们,臣子们要戡乱,要镇压,当然臣子们也会解决问题,但那都得等到戡完了乱、镇完了压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