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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一年半载后的西海岸某处断崖下人们发现一块属于战船的残骸,到时候谁又能知道真正发生过什么呢?
细密的雨幕下,远处靠近海岸高山投射在黑夜的阴影中亮起零星灯火,那是两盏灯,尽管其周遭只有与海水崖壁融为一体的黑暗,邵廷达还是能通过这两点亮光在脑海中勾勒出这艘船的大致模样。
第一道亮光在船首靠近水面的位置,颜色昏暗应该是透过船首舱外不透明的各色玻璃窗映射出来,意味着这艘船并非西班牙王室或大贵族家族船舰,大约又是一艘普通的武装商船。
西班牙王室与大贵族拥有非凡财富,他们的窗户绝不会使用本土制成的那种红的、绿的杂色玻璃,他们会选择威尼斯穆拉诺生产的透明玻璃。
第二道光亮则在稍高的位置,那是桅杆上的吊灯,应该也是被罩在玻璃里的蜡烛灯,在漫长的航行中就指望这些东西指引旁人,防止夜间相撞。
莽虫一直很羡慕九头驸马指挥室的那两块透明水晶窗,就在他目送这条武装商船离开,暗自计算着开战后需要对付多少条敌船,突然远方爆发出猛烈的亮光与震耳欲聋的炮音。
在那艘武装商船的侧面,还隐藏着一艘战船,船舷炮火齐鸣间令邵廷达恍然以为是己方战船出没于此。
那艘船的打击目标并非邵廷达的战船,而是那艘打着两盏灯人畜无害的西班牙武装商船。
中间发生什么距离交战船舰尚有数里距离的邵廷达并不知晓,他只看见远方的阴影中一艘船环绕武装商船用下层甲板的火炮疯狂开火,另一艘西班牙商船则只能用船舱里伸出来的火枪挨打——他们的船首炮因雨天不能使用。
这就是一场舷炮海战的狂欢,西班牙武装商船完全被打得还不了手,战斗意志也极为低下,大约承受不过四轮舷炮轰击便向另一艘船投降。
没过多久,后方开来两艘西班牙船,将这艘已经投降的武装商船团团围住,船上货物抢掠一空,仅留下几艘小桨船放投降的商人回到陆地。
重新分配水手的四艘大船继续向北。
目睹这一切的邵廷达嘴角勾起,向部下发号施令道:“跟上他们,看看这些内讧的西班牙人想做什么!”
第29章 海盗
那不是西班牙人。
恰恰相反,西班牙人很想要这支船队首领的头颅。
清晨,细密的小雨停歇,金鹿号上的水手正卖力地擦拭甲板上昨夜留下的水渍,主计长神态平淡地走进船长室,汇报昨夜算了一宿才得出抢夺三艘敌船得到的货物价值。
那是一大笔惊天财富,但对他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没有哪个土包子会对此露出意外神色。
船长弗朗西斯德雷克坐盯着浓重的黑眼圈,噙着一只烟斗坐在船长室的椅子上,眯着眼睛仔细擦拭着一具造型精美的黑色上半身板甲。
板甲胸口位置有个小坑,昨夜的交战中从西班牙船窗里飞出的随缘铅子打在他的身上,当时甚至都没有感觉,早上发现时才将德雷克惊出一身冷汗。
德雷克的少年时代没什么特别,父亲是虔诚的新教徒,后来担任过监督造船的工作人员与水手们的临时牧师,少年时代的德雷克便跟在船上来往于法兰西与荷兰沿岸,学习航海事务。
十七岁当上沿海小帆船的船长,听说远亲约翰·霍金斯从三角贸易获得巨额利润后卖掉自己的船加入船队开始新生活。
他的声名鹊起要从一次失败开始,他们的船队在隆庆二年受到西班牙人袭击,几乎全军覆没,在那之后,他与表兄霍金斯开始向西班牙人所控制的西印度群岛、中南美洲殖民地展开无休止的袭击与掠夺。
这是他新的旅程,自去年夏季于伦敦朴茨茅斯起航,拥有伊丽莎白一世下发复仇许可状的德雷克率五艘小型盖伦船向西印度群岛发起袭击,随之南下南美洲东海岸。
西班牙运宝船队被劫掠后调集大量船舰组成包围圈,自西印度群岛堵死其退路,南面封锁狭窄的麦哲伦海峡,逼得他只能继续向南航行绕过火地岛。
在德雷克的这次亡命之旅前,人们一直认为火地岛连接着传说中的南方大陆,直到他发现南美洲尽头有通向中国海的辽阔海峡。
对这个时代的英格兰人来说,西面广袤的太平洋就叫做中国海。
他的船队在绕过火地岛后失散,仅剩下旗舰鹈鹕号,为回报赞助者海顿爵士,故将船名改为海顿爵士的盾徽金鹿。
绕过麦哲伦海峡,驾船闯进西班牙人后花园的德雷克快乐极了,这边的船大多是武装商船或商船,即使遇到战船也只是五六百吨的盖伦船,全然不见西印度群岛那些千吨以上的庞然大物。
虽然金鹿号只有一百五十吨,但拥有十六门舷炮,配合他独有的侧弦攻击,对抗千吨以下的武装商用盖伦船完全不落下风。
这不,一个月来他的船队又变成五艘了,除金鹿号外还有四艘一百五十吨到三百吨不等的西班牙船,船上水手大多是从海岸边西班牙殖民地就地解放。
他要走一路抢一路,先去美洲北方尽头看一看,如果那边没有航线能回去的话,就要向西完成环球航行回到英格兰。
在他的印象里,中国海向西,只要不去明朝沿海,这条航线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他为敌。
当然,这只是他所知道的老黄历了。
德雷克一路向北航行,以轻快的英式盖伦金鹿号在前探路,四艘载满战利品沉重缓慢的西式盖伦船押后运货,一夜之间以接近四节的航速走了近百五十里,途中还顺手用船炮轰塌西班牙人在沿岸的一座小商站。
邵廷达驾着六甲舰就慢慢跟在他屁股后面,晚上拖个三五里,天亮了便落后十里开外,一路优哉游哉地跟着这支奇怪船队向北航行。
他已经察觉到这支船队不属于西班牙了,他所见过的所有西班牙船在船帆上都悬挂红叉旗,而这艘船悬挂的是十字旗,看上去有点像葡萄牙人的旗子但又只是相似。
不论是谁,邵廷达乐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瞧见一个搅屎棍来到这片海域打击西班牙人,尤其是搅屎棍子看起来很能打的情况下。
德雷克确实很能打。
借助沉香木望远镜,邵廷达清楚地看见在接近危地马拉圣何塞港口时,这艘十字船把俘虏的两艘大帆船清空,一部分货物搬上船,一部分货物干脆直接丢在海里,几个水手拿着火把登上船舰,满帆开向西班牙人停靠大小商船货船数十的港口。
金鹿号紧随其后,在接近港口的位置两艘船上兴许是铺撒了火药,熊熊燃烧起来,水手跳入海中被金鹿号拾起,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北航行。
打捞起六十多箱浸水的棉布、烟草与一些朗姆酒的邵廷达看着冒起冲天浓烟的港口,对他的副官道:“这个人不是单纯的倭寇,当是与西人有仇,前头有他吃亏的。”
这条红十字船对明军来说是再新奇不过的事了,在南洋,很少能看见这种驾驭一艘战船就敢在海面上如此横行无忌的人,不管是商船也好海港也罢,统统都敢袭击。
这种情形也就在这里了。
早在五十年前,一开始葡萄牙人在广州也是这个样子,自从被汪鋐揍了一顿,后来就在大明就消停了。
至于明朝的海盗,并不是这种气质。
这边的海盗像是独行侠,他们对标的是商贾,但猪油蒙了心敢去攻打海军的是百里挑一。
明朝的海盗更像海上诸侯,不单单是思想上的差别,也有环境上的区别。
邵廷达从窥视中收获了巨大的快乐,并且一直没被金鹿号发现,一直到临近明军与新西班牙的对峙海域,才在夜里开船全速前进超过落后的西式盖伦船,让部下用弓箭将一封用西班牙语写成的书信射在对方的桅杆上。
“再往前走有西班牙人集结的战船,西北有个港口能让你停靠。”
信上的港口是明军在分界半岛的大营,邵廷达放出去这封信后就不再管这支船队,驾驭座舰一路向港口回还。
沿途的情报他都收集得差不多了,要是这艘船去分界半岛,在那他能得到更多消息,如果红十字执意要和前面的西班牙战船打一场……对明军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第30章 袭击
陈沐一直以为索要巴拿马这个小地方比起他想要的硝石沙漠、墨西哥以北大片旷野要容易的多。
实际上这恰恰是最难的一个地方,除了墨西哥以北西班牙人答应得非常爽快,其他两处都不是那么容易。
幸亏赵士桢没有直白地指出陈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做陈沐一方的谈判人员很舒服,用赵士桢的话说,‘我就在谈判桌上告诉他们,西海岸我们都要了,你们留一个港口,我们在东海岸建一个港口,就这样。’
极力避免让西班牙人知道陈沐的真实意图。
不过阿科斯塔修士同样聪明,他给自己的谈判团队就下了一个命令:在和我们打交道时,明国的陈沐从来不会吃亏,所以他要什么地方,我们就要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那片沙漠,西班牙人要以每年三万两白银的价格卖给咱……大帅,你不是真喜欢沙漠吧?墨西哥以北有那么多沙漠呢,不要钱。”
赵士桢说着面上露出难堪神色,他跟西班牙人谈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居然要花钱买,这让力学单位有点丢人。
他补充道:“不过阿科斯塔说如果咱愿意,那边沙漠及沿岸都可以给咱,包括一座金矿,阿科斯塔说西班牙人认为地下与金矿伴生有铜,有利可图。”
“一年五万两。”陈沐嗤笑道:“是不是巴拿马更贵,他们想要用这些土地来抵平陈某铸币的利润,然后每年再跟他们贸易?”
赵士桢笑道:“他们是跟大帅学的,仿照租借,不过这次是租买,学生以为一年五万两并不贵,只是要有时限,不可能无休止地买下去,五年、十年?将款项结清,并且自地契定成之日,土地与西人再无瓜葛。”
“学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