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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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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我朋友不肯听空洞的大道理,想要入世,到民间去看看,于是我老师便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你可有兴趣听?”
  白沧浪道:“当然有,快说快说。”
  周兰木晃着手中的茶杯,随口道,“他给了我朋友半碗水,为他指了入云的一个堤坝。”
  白沧浪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呢?”
  “老师问我朋友,倘若他是堤坝所在之地的太守,这碗水是他一个决定——倘若他把这碗水倾倒下去,开坝放水,堤坝下游的人会立刻因为洪灾而死,下游的人,皆是他的兄弟姊妹、父老乡亲,”周兰木敲着茶杯,轻松地笑道,“可堤坝上游是大印的农事重心,倘若他不倾倒这杯水,堤坝不放,来年上游便会洪涝,颗粒无收,届时必有成千上万人因此饿死,你说这碗水,是倒,还是不倒?”
  白沧浪一时怔住:“这……倒真是两难,无论做了哪一个选择,恐怕都会后悔罢,你朋友是如何选的?”
  “若是沧浪你,会如何选择?”周兰木伸手请他喝茶。
  “我不是圣人,倘若是我,绝不倾倒这碗水,”白沧浪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剑柄,思索片刻后道,“即使背负天下骂名,我毕生所愿,也不过是保全我爱和爱我的人。那你呢,你如何选?”
  “当年我旁观我朋友在那碗水边跪了三天三夜,后颓然离去,再也没提过入世之事。我心中想着,倘若是我来做这个选择,我定会倒了那碗水,然后面向下游跳下去,自尽谢罪。”周兰木的目光缓缓下移,“可我不愿意伤害黎民百姓,也不愿意伤害我爱的人,我太过自私,当年……我做不出选择来。”
  白沧浪呷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笑道:“那你如今,做出选择来了么?”
  周兰木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很多年后我长大了,又遇见老师,便告诉他我有了破局之法。”
  “我当着他的面倒了一杯水,一口把碗中的水喝尽,然后把碗摔了个粉身碎骨。我告诉老师,若没有两全之法,那我便以身祭水,力挽狂澜,万死以赴。”
  白沧浪笑了一声:“你那时一向是个圣人。”
  “可是老师却很生气,”周兰木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老师如此生气,他对我破口大骂,告诉我,倘若我不去做出选择,反而努力去改变既定的命格,天神会降怒,先淹没上游,然后冲破那个堤坝,再降灾于下游——最终只能落得一场空,什么都剩不下。”
  白沧浪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只听得周兰木继续说道:“老师告诉我,若我执迷不悟,一定会走到他预料的结局中去。”
  “结局?”白沧浪突然笑了一声,语调却与平常有些不同,他转过头来看着周兰木,戏谑道,“他如何得知,他所料到的结局,就必然是结局?在我看来,以身祭之,万死以赴,确是圣人,圣人一时无人理解,落得恶名昭彰,但做了他能够做的所有事情,定然不会后悔的。”
  “是么?”周兰木低下眼睛,突然有些出神,他手中的杯子似乎随着他的手抖了一下,落在地上哐啷摔了个粉碎。
  风露还未来得及出口关心一句,楚韶和萧颐风却突然从门口进来了。
  周兰木本在出神,此刻被迅速打断,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着脚底下的碎片,开口笑道:“方才头痛欲裂,一时手滑,竟拿不住杯子,惭愧,惭愧。”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明天会继续双更(我真是好勤奋一女的dbq其实我只是想快点搞hzc)


第70章 戏春洲
  两人坐了下来,风露左右看了一眼,倒好了茶,便冷冷地道:“按照公子从前的交待,我已预备好了。如今已是腊月廿三,请愿会在明年春考结束放榜之日发动。”
  楚韶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周密地布置下这些谋划,一桩一件,似乎都在掌控之中。在中阳的那些时日,竟半分都看不出来。
  “按照公子所言,兰阁中几个文采惊艳之人已经混进了考生的内部,这整个冬天都在与考生们同吃同住地复习。”风露的声音很冷,像是在没有感情地复述着什么,“戚、卫自摄政以来,极力打压士人群体,文采极佳之人多有落榜,届时我们可借此缘由挑起事端,鼓动士人学子前往春洲台请愿。江湖人士一旦加入,势必引发朝廷镇压,到那时,天下舆论便掌握在我手中,再想做什么,会容易得很。”
  周兰木轻轻“嗯”了一声,接口道:“你在请愿的时候要到春洲台去,有你做皇室的代表,更能一呼百应。别怕,我会保护你全身而退,只是此事艰险,你要当心……”
  “真死在春洲台也无妨,”风露打断了他,“若能成事,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好,只是死得太早,便看不见戚、卫狗贼一败涂地,终究是憾事。”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春洲台。”周兰木看着她,有些悲哀地摇摇头,“如雪,人生太长,你还小,况且之后的事……我还需要你。”
  风露没有回答,目光却很罕见地软了下来,她低低地答了一声“是”,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们要带公主回中阳,那公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除夕?”白沧浪对这位公主的性子倒是喜欢得紧,他拽了拽风露的衣袖,大大咧咧道,“兰阁人多热闹。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弹琴唱曲儿,你那首《清怨》,我喜欢得很……”
  “不必了,”风露却回答得很快,“人多不自在,我习惯了。”
  楼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白沧浪离窗户最近,他起身去开了窗,刚刚还是晴空的入云上方突然飘起了雪花,扑扑簌簌地落着,引发楼下人们一阵惊喜的叹声。
  “下雪了啊……”
  周兰木呆了一呆,往外看去:“虽有通缉……但我早寻了对策,接了如雪和颐风,我们便尽快回中阳罢。”
  几人应允,当日便动了身,不想这一路竟然都在飘雪,周兰木贪看雪,到底还是吹了风,几人在路上一颠簸,人又有些不好。
  所幸中阳早有人来接应,安全地混进城之后,周兰木刚到接应之地便被早在那里的方和劈头盖脸一顿骂,用毯子紧紧裹了起来,又嘱咐了不许下床,只能坐在床上熏着炭盆,透了贴窗户的薄纸看雪光。
  到的那日恰好是除夕。
  白沧浪吆三喝四地祸乱了兰阁一众人前去喝酒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萧颐风陪风露抱了剑寻地方休息去了——近日几人舟车劳顿,都累得很。楚韶不愿与白沧浪去打牌,更无休息的心思,想了想,他还是上楼,往周兰木的房里来了。
  刚一推开门,楚韶便看见了床上坐着的白衣公子。他拥着白色大氅,没有回头,肤色白如冰雪,整个人和身后的白色蚕丝窗纸融为一体,倒像是一幅画一般。
  听得有人开门,周兰木没有回头,只笑道:“沧浪,我好多年没看见过中阳的雪了,好不容易下雪,却不能出去看,真是遗憾。你说,有一日我一觉醒来,会不会也如卢生的黄粱一梦,从此再不得还呢?”
  他声音有罕见的淡淡遗憾,语调婉转,像是在自吟自唱一般:“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却是重若千钧。
  楚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在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翻涌而上失而复得的妄想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只能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背影,脑中一遍又一遍响起挂在他府中回廊的、这首词的上半阙。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许是见许久无人答话,周兰木便回过了头,不料正好看见楚韶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有慌乱一闪而过。
  “你……”
  楚韶红着眼睛,疯了一般上前去,几乎是粗暴无礼地拨开了他散在左耳边的长发,检查他的耳后——
  干净空荡,什么都没有。
  周兰木扯回了他手中自己的头发,面色却毫无愠怒之意:“你怎么了?”
  楚韶如梦初醒,立刻松了手退后几步:“公子,失礼,实在失礼,抱歉。”
  “念了几句诗,引得你想起旧事了?”周兰木看着他,坦荡地道,“这是他教我的。”
  楚韶眼中希冀的光芒沉重地灭下去,他像是突然被抽离了魂魄一般,良久才开口,声音嘶哑难闻:“多……多谢告知,实在是失礼。”
  周兰木咳嗽一声,为了转移话题,便笑着道:“罢了,斯人已逝,何必再提。”
  两人相对沉默了良久,直至楚韶再也待不下去,回身便从房间里逃了出去,没有关房门,雕花的木门像是有些年头了,在轻微的碰撞下咯咯吱吱地响着。
  周兰木笑了一声,目光再次移向糊得很厚的窗纸,半晌又觉得没意思,便将笑容一分一分地敛了起来,最后归于一片沉寂的冷漠。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凉的窗纸,叹了一句。
  “雪什么时候会停啊……”
  许是相见无言,除夕之后,一直到上元佳节之前,两人再没有见过一次面。周兰木日日窝在房中,养病筹谋,写长篇累牍的策论,偶尔见人吩咐事宜,也都是让人到房里去。
  楚韶因在中阳怕人认出来,也并不出门,如此直到了上元节当日。
  上元节照例要举行霜华祭祀典礼,求姻缘美满、国运鸿昌,颁法律条文、新政新策,从前此类仪式皆由各朝摄政太子主持,定风之乱后,主持者却变由了戚氏的嫡长公子——此中是何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
  虽说黎民百姓对于戚、卫把持朝政之后的横征暴敛、苛捐杂税颇有怨言,也对戚氏长公子主持国中第一典礼多有不满,但是庆祝节日是风俗,天下大事在这一日与庶民无关。
  所以自上元节傍晚,人们便能够清楚地听到各处不断传来的礼炮喧闹声。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已经在屋里半个多月没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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