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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敬鸿瞟了章豫青一眼,“九公主还在打探他的下落啊?”
刘博恩抿嘴道:“也是个惹人厌的。”
九公主瞧上了章豫青,可章豫青没有瞧上九公主。按理说公主瞧上的人,是绝对逃不出皇家手掌心的,皇上赐婚,只能从命,别无他选。章豫青非一般人,他在皇上知晓此事之前,便抢先一步,逃到了观澜学院。章老将军对外宣称,章豫青忤逆父命,逐出家门,断绝关系。
人们都觉奇怪。章豫青可是章家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一向深得老将军宠爱,怎么就忤逆了父命?但是,若说他们是一家人演戏吧,好像也不像,据说九公主一直在暗中派人调查,发现章豫青确实和家里闹翻了。原因,未知。
总之,章豫青是绝对不会回府。
缠绵悱恻?儿女情长?狄敬鸿与刘博恩搭着话,莫名又想到甄子彧,还有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凝雪似玉的指尖,光洁细腻的脖颈。
刘博恩见狄敬鸿神游,抱怨道:“敬鸿兄,你听没听我说话啊?我发现你近日有些呆傻。”
狄敬鸿直不楞登,章豫青抑郁寡欢,刘博恩看得心烦,“滚,滚,滚,赶紧滚回你房间。戌,时,见。”
人家在赶人,不走也不妥。
狄敬鸿回房间,也不着急进门,抱手靠在门框处,望着甄子彧的背影发呆。甄子彧坐在桌前,背对门口喝茶看书。
甄子彧说他是幽州人士,长相却是面若冠玉,他说他曾经是个判官,但却不会骑马不会用剑,他说他与友人走散,却未见他继续四处寻友。最奇怪的是,他年方弱冠,未考取功名,却对家国天下、朝堂内外洞若观火。方才进城之前狄敬鸿有意探了探他,他竟然对长安城内的布局了如指掌。
综合重重迹象,辅以突发灵感,深入浅出分析——难道,他在扯谎?若是他在扯谎,他的身份似乎更像是?
甄子彧忽地放了下手臂,狄敬鸿心里一颤。
惨了。
了解长安,熟悉朝堂,不擅生存,唯擅计谋,甄子彧该不会是哪个府里的王子王孙吧?是了是了,他长得如此惹眼,生母肯定异常貌美,进而推之,说不定是位宫中的娘娘,那他岂不是皇子?
狄敬鸿突然脑子就开了窍。
若甄子彧真的是皇子,那他为何一个人在双溪山流浪,他是不是私自逃出了皇宫?他又为何私自逃了出皇宫,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像他这般明珠朗月一样的人,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了,是了,他肯定是好男风啊。
是了,是了,宫中容不下他,或者,宫中逼他成亲,他无奈之下便逃了出来,隐姓埋名。是了,是了,他为何起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叫“念九”,一定是那日我问他,他一时心急随口编造的。
是了,是了,一个好男风的皇子,私逃出宫,流落民间,看上了我这个千年一遇的美男子,对我一见钟情。白天他在马上,分明就是勾|引啊。怎么办?人家毕竟是皇子,就算是落魄了,也终究不是我等草民能够比肩的。皇子看上了我,我除了千恩万谢束手就范,我还能怎么办?
狄敬鸿暗自琢磨,我是不是只能,从了?
“夜间风大,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吗?”甄子彧将书搁置桌上,并未回头。
是了,是了,他对谁都冷着个脸,他都不屑回头看我一眼,这脾性,这傲骨,这颐指气使,只有皇家才能出啊。
是了,是了,必是皇子没错了。
狄敬鸿望着眼前那流畅的身型,发带飘落处尽是风华,白日骑在马上,就是这副身子,依在自己怀里。若是能亲手剥了那素色的罩衫,不知是何种旖旎。
他不觉心里一颤,指尖有些发麻。
从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甄子彧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眼神,心里念了一句,呆子。起身道:“我先歇了,戌时出门。” 说罢,解开罩衫,搁置床边。
“子彧兄。”
“何事?”
“我有些害怕。”
“那你关好门。”
“子彧兄。”
“还有何事?”
“我仍旧害怕。”
“那你别熄灯。”
“子彧兄。”
“又有何事?”
“我想与你一同~睡。”
“……”
狄敬鸿躺在甄子彧的身侧,撑肘道:“我晚上不梦游,逗你玩儿的。”
“我晚上也不裸睡。”
狄敬鸿咽了咽唾沫,“子彧兄,你会一直留在观澜吗?”
“没有人会一直留在观澜。”甄子彧近在咫尺,声音飘忽,比白日更加暖魅甜腻。
“我会。”
“若是找到故友,便回。”甄子彧翻了一个身,对上狄敬鸿的眼睛,吓得狄敬鸿一哆嗦,波澜骤起。
狄敬鸿低头看着他胸口的衣领,探手搭在他身侧半尺的地方,随口问了一句,“你那故友,也是探案判官?”
“是。”
“功力如何?”
“比章豫青韦景灏强几分。”
“真的假的?”
“他开了一个探案铺子,是大掌柜。”
“哦~像院长一样啊。那种整日沉着脸的人,有什么趣?他开的那铺子,有咱们观澜大吗?”
“巴掌小铺,专司古董文玩失窃案,但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你这故友如此厉害,可有姓名?”
“鬼九。”
什么鬼名字。
狄敬鸿翻着眼皮冥思半晌,搜索他过目不忘的大脑记忆,并未听过一个叫“鬼九”的判官。说什么比过章豫青,敌过韦景灏,大概是甄子彧爱屋及乌吧。爱屋及乌?爱——鬼九——鬼的人——念九——
“你那故友也是幽州人士?”狄敬鸿说出心中所想,却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不知怎的,他十分讨厌那个鬼九。
“是。”甄子彧祖籍陕西,但他特意说成了幽州,也就是后来的北平,路途遥远不易穿帮。
“你那故友待你如何?”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他心心念念惦记着?
“至真,至诚,至爱,至亲,如天上星月,似人间甘饴。”
狄敬鸿心里一阵酸,翻江倒海,“既然他如此看重你,走散了为何不寻你?”
甄子彧微微低头,额头近乎抵上狄敬鸿的额头,“他大概还没有寻到我吧。”
狄敬鸿想反驳,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甄子彧看上去难过极了。
狄敬鸿轻声道:“睡吧,戌时我叫你。”这声音温暖轻柔,与那人如出一辙。
甄子彧向他身边拢了拢,“嗯。”
第16章
戌时。
甄子彧站上司天台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孤独和悲凉。
凭栏而立,仰望星空,浩瀚无界。
司天台的夜风比别处的更冷,但夜空似乎更加璀璨绚烂,在这里,瑰丽与苍茫互相缠绕吞噬,无穷与匮乏互相冲撞纠葛。
魏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竟然能够站在这清冷孤离的司天台上,一站就是数十年。十年,之于历史,不过沧海一粟,之于人生,却是至关重要。“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十年时间,定是有难有易有悲有喜,而他却能过的似止水一般。
魏洛失踪之前曾经说“十年了,还不来吗?”他到底在等待什么?难道他仅仅是在等待这凄美磅礴的夜空中偶然滑落的一颗颗流星吗?冥冥之中自有感知,甄子彧内心深处涌起巨大的波澜,似惊涛拍案卷起冲天巨浪,那巨浪翻江倒海地在他脑中汹涌,反复涤荡着他既定的思维逻辑和人生经历。
或许,真是他。
甄子彧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推测震惊,震惊之余又为自己的推测寻找事实依据,既然他能够从一幅山水画之中穿越到唐朝,那么魏洛为什么没有可能在这里?事实证明,万事皆有可能。鬼九讲给他听的洋人那套唯物主义,脱离时空的框定,在广袤的宇宙中似乎暂时失去了意义。
甄子彧不禁又想,如果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魏洛,魏洛为何十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如果狄敬鸿真的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又为何十八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如果这不是一场玩笑,就一定是他们在时空穿越中出了什么差错。
必须找到魏洛。
只有找到了司天监魏洛,才能解开这心中重重谜团,只有解开了心中重重谜团,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只有回到原本的家里,才能找回那个真正的金久奇。这大唐盛世确实繁华绚烂,可它再好终归也不是故乡。故乡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故乡有他们精心打理的家,故乡还有日益蓬勃生机的民主。那大同光明的意识一旦冒出芽尖,便像春草一样疯长蔓延,一发而不可收。
金久奇说,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人。
现在,狄敬鸿就站在甄子彧的身侧,他们近在咫尺,也可笑逐颜开,甚至同塌而眠。可是,那不一样,那不是甄子彧曾经相拥的那个人。那个人出身皇族却鞭挞旧制,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于世,亦能高瞻远瞩鉴往知来。这些日子,金久奇不在自己身边,甄子彧骂归骂怨归怨,可更多的时候,是想那个人想到撕心裂肺。甄子彧对金久奇不仅仅是喜欢和爱恋,还有仰望和心安。
一眼千年。
穿越这悠远漫长的历史,甄子彧才能真真切切的感知,他爱的那人之所以牵绊,因那是一个真正的人啊。在这大唐,欲求之,万难。这里所有人都被旧制枷锁牢牢圈禁,哪怕是傲立于世的观澜,也不能摆脱为大理寺当差的命运。
狄敬鸿扶着栏杆低头俯看脚下深渊,“这里也太高了吧,跳下去岂不是要粉身碎骨?”洞黑无边,自心底而来的恐惧席卷全身。不知怎的,他只看一眼便开始手脚冰凉,渗出了冷汗,这个深渊似有巨大吸附力,能够将他一口吞噬下去渣滓不剩。
夜太黑,只望见丛丛莽莽,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刘博恩道:“这里确实是太高了,夜太黑看不清下面,明日我们可以去渊底探探,说不定下面会有深潭。”
章豫青道:“此处高有万尺余,即便渊底有深潭,人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