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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这张被雾气包裹着的面孔,花听暗暗想道,这下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烟你继续抽着!看你能抽到几时,老子便赢你到几时!
一个小时下来,果然是将藤田正二胸前的筹码给赢了个精光。
他倒也不生气,尽管一直输牌,眉眼间却没有半分输牌的浮躁和怒气,只是一双色眯眯的眼眸在打量着花听的同时还带了几分由衷的赞赏。
“还要继续么?”花听悠悠然开口道。
此时身后的经理阿尧微微地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花听便起身裹了裹身上大衣,“有事先失陪了。”抬脚朝厅门外走去。
厅外停着一辆白公馆的黑色轿车,车内白夫人摇下车窗,向她招了招手,嘴边笑容寂寥而惆怅,一眼便被她看出了些许端倪。
“怎么啦?心情不好?”花听猫身钻进车子后座,将外套随手一脱。
“闷得慌,”看到花听,白夫人的笑眼中便盖了一层暖意,“知道你在赌场,就来这找你了,想和你说说话。”白夫人拉了她的手放自己的掌心内,“简亦待你怎么样?”说着捏了捏她手心上微微凸起的一坨小肉,便替她回答了,“看来不错,吃胖了。”
这点花听倒是回答得不假:“简亦待我很好,还会下厨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白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据说简夫人不大喜欢你,你嫁过去之后,她没有为难你吧?”
“我跟她连面都鲜少碰上,她能怎么为难我,再说了,以我的个性她能欺负的了我吗?”花听说完笑笑,倾了身子朝前头的司机喊了句,“前面左转,去百乐门。”
“花听,去百乐门做什么?”
“你不正想去么?”花听歪了歪脖子,眼神儿一闪,“我还不知道你呀!”
三月中旬,新年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百乐门外张灯结彩,霓虹闪烁,布置一新的外观更加的富丽堂皇,气派宏伟。往日门前成堆的黄包车被清了干净,百乐门大门外,孩童们闹哄哄地争相抢着管事派送的西洋奶油蛋糕。
厅内轻歌曼舞,暖气烧得十足,洋钟刚敲了三下,舞台灯光便骤然暗了下来,席间静默,四周响起流水般的钢琴声,忽然在黑暗中下了一束冷调的追光,赵一然站在舞台中央,顾盼生辉。
趁着黑暗,花听拉着白夫人走到一处角落坐下,稍一偏眸,便看到了蔡炳荣的座位上依然坐着那位神情冷峻却又参着些许温情暖意的男人。
他果然是一得空便来了百乐门,白夫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在亲眼见证之后瞬间黯淡下了一双温柔的眼眸。
听席间几位男士的耳语交谈,今天好像是赵一然的生日,所以百乐门的几位股东们特意将今日的舞厅气氛安排得浪漫温情而神秘,也将多余出来的西式糕点热情地派发给百乐门外的一些贫困孩童。
因为赵一然的生日,今晚的百乐门洋溢在一派和谐安乐的氛围当中。
席间各路名流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赵一然的生辰仿佛成了一件盛事;能在乱世之中把生辰办得如此嚣张而热闹,可见赵一然在百乐门的地位有着令人不容小觑的重要性。
赵一然此刻唱的是白起鸿最喜欢的一段《长生殿》里的“庄生蝶”,唱词里头讲的是杨玉环命丧马嵬坡后,冷骨重生,魂游重游,忆旧还寻陶令盟的故事。如今念来,竟然字字句句皆是今夕何夕,庄生晓梦的感慨。
一曲毕,灯光再度亮起,白起鸿第一个拍手叫好。
“感谢在场所有人来参加我今日的生日晚宴……”赵一然的声音从话筒内轻飘飘地荡出。
花听心中一声“咯噔”,她突然回想起她的太爷爷在每年的3月14号(也就是后来的白色情人节)都会带着太姥姥的旗袍去淮海路上的一间百年老字号茶楼为她庆生。
而赵一然的生日,也恰巧在今年的3月14号。
可是她的太姥姥不姓赵,她的太爷爷也不姓检,事情却每每这么巧,你说,这是不是在讽刺她?来了旧上海这么久,连关于太爷爷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寻不到,更别说是回去了。
没等赵一然下台,舞厅灯光忽然熄灭。
台下众人纷纷猜测,现场的气氛究竟是今日主角特意安排的一场惊喜呢还是该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
一束冷调追光便再度垂落下来,不过这次垂落的地点不是舞台,而是舞厅中央的位置,不偏不倚打照在一身素色长袍的白起鸿身上。而这个时候,灯光师又默契地将另一束冷光打照在依旧站在舞台上的赵一然的头上。
赵一然神色讶然,显然这番情调不是她的设计,而是舞台下的那个男人。
他单膝下跪,手中捧着一盒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花听便猜到他下一秒要干嘛了。
白起鸿右手将礼盒盖子微微打开,隐约可见礼盒中心的那枚钻石戒指在头顶这束冷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球。
其克拉量绝不亚于花听无名指上戴的这颗。
“一然,嫁给我。”他说。
白夫人浑身一个冷颤,“啪”的一声,酒杯掉落在地,碎了。
花听失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居然还想搞一出浪漫求婚?他究竟是有没有将白夫人放眼里?
………………………………
第五十九章
在民国时期,移情别恋还没有涉及到道德范畴,几千年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沿袭下来,妻妾成群都不是问题,何况喜新厌旧。文明的进程总要一步步走过来,那一阶段基本可以理解为承前启后的过度时期。那些才高八斗的男子们,站在这个颇具历史意义的门槛上,情感经历就有几分尴尬了。
更何况是白起鸿。
百乐门舞厅内静得出奇。
因求婚者是白起鸿,席间众人不敢发出半点的起哄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台上的赵一然目露尴尬,嘴角却依旧保持着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
白起鸿跪在这束光圈中,面容诚恳,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眸深处竟也燃起了极度罕见的温柔度数;他像个初遇心上人的年轻小伙,在说出“嫁给我”这三个简短有力而又带着微妙含义的字眼时,句尾落音处竟开始微微地打颤,泄露了他自信外表下的紧张。
杀人不眨眼的上海滩头号大亨,居然也会紧张?
不过这好像是他在面对赵一然时经常会犯的傻状。
所有人屏息等待赵一然的回复,只有白夫人抓着花听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反而清晰可见,以花听对赵一然的了解程度,她绝对会说出“抱歉,白先生。”这样的话来,果不其然,舞台上的赵一然一字不差地将她心中所想给表达了出来。
在场人倒抽一口冷气!
白起鸿被拒,简直可以说是上海一大奇闻!
白起鸿尴尬地跪在这束光圈中,眸光沉静而浅薄,又像是在极力隐藏着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身旁白夫人用力地抿了抿双唇,花听敏感地在她平易近人的温柔里看出了如影随形的落寞与疲惫。
舞厅内静得出奇。
花听看着这张失落而又惆怅的面孔,伸手安慰地握了握这双冰冷而又骨节分明的手。
白夫人回过头,却是安抚性地一笑,拍拍花听的手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淡然,“只要起鸿知道身边还有一个我,就足够了。”她的话语虔诚又美好,直白坦荡,半点不矫情。
大厅内灯光恢复,白起鸿也回到了自己的贵宾座上,目光却依然流连在赵一然的一颦一笑间无法自拔。
他仍不死心,对已经走下舞台的赵一然缓缓地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舞的姿势。
赵一然迟疑,他便说:“既然求婚被拒,就陪我跳支舞吧。”
她才应下。
赵一然一袭枚红色的拖地鱼尾裙,姣好的身段和美艳的面庞似一尊雕刻出的琉璃像。她今日的跟鞋不算太高,又加上白起鸿穿着一双平底布鞋,此刻她的头顶刚好到白起鸿的眉头位置,倒显得白起鸿的气势矮了一截。
曲调旖旎,舞步款款,笙笙摇摆中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浪漫的绮思,赵一然将手礼貌地搭在他的肩上,抬头并不看他;白起鸿虽然一手搂着她的腰,同她在舞池中舒缓地跳舞,却也从她身上感觉出一番陌生的疏离感。
他知道,她并不在享受这段舞步。
在舞曲没有结束之前,白夫人始终没有抬头,而是将视线投在桌上的几只矮脚杯上发呆。
花听也有些自责,早知道白起鸿会来这么一出就不应该带白夫人来百乐门,这下子回去,白夫人又将失落好一阵子了吧。
“要不我们走吧,吃夜宵去?”花听提议道。
白夫人却答:“再坐会儿吧。”终究是想留下来看看接下来的白起鸿与赵一然究竟会怎样。
花听视线一转,偶然扫过厅门一侧一个身姿挺拔的侧影,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陈树同一位模样看似日本人的中年男子坐在厅门一侧的雅座上聊着天。
他其实一早就看到了她,所以在她视线扫过来的同时,并不意外地与她对上。
他唇红肤白脸清瘦,气质温雅,一件深蓝色山羊绒毛衣搭配黑色质感长款大衣,发式蓬松柔软,眸色浅咖,整个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贵气而不失质朴,时髦而不张扬,放在人群中绝对是扎眼的一货。
不过,光有张帅脸有屁用!“道不同不相为谋”怕是情侣之间最悲哀的状态吧?
花听迅速地收回视线,脑海中竟毫不应景地蹦出了一锅土鸡粥。
想不到穿越来旧上海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她已嫁作人妇,这要是被她的白爸爸给知道了,都不知会做何反应……
白起鸿与赵一然跳完这支舞,也算是顺利缓解了一丝尴尬,他潇洒地同赵一然道了声别,随手拿起几上的一顶灰色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