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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过去关系可算不上多好,但现在一见面,却像是亲人似的,咯咯笑个没完。温秀华进了院子,吴大娘在里头睡觉,她便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与沈月娥说闲话。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温秀华才拍拍屁股走人,还不忘提醒一句:“对了,月娥妹子,晚点儿记得跟我一起去找那丫头。我一看就知道她怕你,这一次你可得为我说公道话!”
沈月娥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温秀华才走,吴大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俩偷偷摸摸说啥?”
沈月娥一笑:“娘,我跟我秀华嫂子聊得来,多说了几句,没啥!对了,家里没蒜头了,我去显财媳妇那儿借两头蒜!”
沈月娥一路迈着小碎步,往王显财家里走,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
想到晚上可以去温茵茵家里大闹一场,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憋屈都不算什么了。
到了王家门口,她踮起脚,扯着嗓子往人家院里喊:“香梅嫂,借我两头蒜!”
里头没人应声,她皱皱眉,又大声嚷嚷:“香梅嫂子,爱苗嫂子!”
沈月娥的声音极其洪亮,像是能划破天际一般尖锐,过了一会儿,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两头蒜,从堂屋里出来了。
沈月娥惊讶地左顾右盼,问道:“妞妞,你娘呢?”
“我娘出去了。”小孩奶声奶气道。
难道是回娘家了?沈月娥这样一想,又说道:“那你婶呢?”
“我婶和我娘一起跟茵茵姐走了。茵茵姐要请我娘做工,一天就给好几块钱呢!”
这小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月娥满心狐疑。温茵茵请王家俩媳妇做工去了?还给工钱?
别是小孩子不懂,瞎说的吧!
“月娥婶,你先回去吧。我娘和我婶指不定啥时候才回家呢!我奶说了,让她们别急着回来,还是干活要紧!”
这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不是在撒谎。
沈月娥的心里头咯噔一声,啥也不说了,直接进了院子。
灶台前,香梅和爱苗的婆婆葛老太太正在拉风箱,累得满头大汗。沈月娥也不说废话,直奔主题:“老太太,香梅嫂和爱苗嫂真去帮温茵茵做工了?”
葛老太太抬起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满满的喜色:“就帮忙织织毛线袜,茵茵说按件数给钱,算下来一天都有一块多钱呢!”
沈月娥面色一沉,眉心跳了跳:“别是骗人的吧?那温茵茵能拿得出什么钱!”
听着沈月娥说的话,葛老太太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
“看,这就是茵茵给我那俩媳妇的,收到钱,她们把家里的活放下就跟她走了。难不成我一个老太婆还要骗你不成?”
听到这话,沈月娥眼前一黑。
刚才温茵茵来她家,是为了给她们娘俩机会挣钱?
而她——居然把一张大团结给赶出门外去了!
想到这里,沈月娥悔不当初,连蒜头都没拿,一撒腿转身就往外跑。
……
那边沈月娥悔得都要掉眼泪了,温茵茵却不知情,此时,她正在空牛棚里教春梅嫂和爱苗嫂织毛线袜。
织袜子其实很容易,明白了用什么针法之后,照着温茵茵给的式样做就行了,难的是在上面织汽车或动物之类的小花样。
这一点,温茵茵倒不急着教她们。能跟着她学会最好,真学不会,那她就准备到时候自己上手。
简简单单的几针,温茵茵将小花朵织得惟妙惟肖,见状,春梅嫂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茵茵,你这小花织得真好看。”
温茵茵笑了:“等我们把工厂需要的袜子都织好了,剩下的毛线,我给你们的娃织几双别致的。”
爱苗嫂眼睛都亮了:“还能这样?那茵茵给我织几双小车吧,那天你对象开着小汽车来村里,我家娃冒着雨还去村口摸车呢。那车轱辘上都是泥,傻小子摸得两只手脏兮兮的,回来还不舍得洗!”
听到这里,温茵茵的脸颊微微一红。
她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是我对象。”
“不是对象是啥?”爱苗嫂挺了挺胸,笃定道,“要不是对象,哪能冒着大雨给你送肉送米呀!茵茵,你就别嘴硬啦!”
温茵茵笑了声,还想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都是稀里糊涂的。
想起顾明煜的身影,她的脑子有点乱,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低下头继续织小花。
太阳快下山了,落日的余晖打在温茵茵的身上,她侧着脸,一缕乌黑的发丝落在额前,几乎要遮住她的视线。她却仍旧专注,仔仔细细地握着粗针棒,一针一线织得妥帖。
一千五百双袜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完工的。温茵茵虽想尽早完成任务,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见该到饭点了,她将手头的活放下,提醒两个嫂子先回家吃饭去。
因为温茵茵之前许诺织毛线袜的工钱是按件算,因此,两个嫂子在心底一琢磨,硬要多带些毛线回家,说是晚上等娃睡了再多织几双。见她们热情高涨,温茵茵也不拦着,只叮嘱她们再想想村里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得上手的妇女,到时候大家一起干,才能尽早将这庞大的单子给完成。
这妯娌俩本来心里还在嘀咕,心道把活儿分给别人,自己赚到的钱不就少了吗?怎料温茵茵一语点醒梦中人:“春梅嫂,爱苗嫂,镇上那造袜厂生意做得大,需求量也是大的。只有当我们把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将来才会有长期稳定的合作。”
俩人对视一眼,立马拍大腿说自己糊涂。
原来这赚钱的活儿是源源不断的!
两个嫂子豁然开朗,美滋滋地抱着毛线回家,打着包票说会去多找些人来帮忙。
温茵茵做好收尾,把东西收拾了起来,准备回家吃饭。
一出牛棚,远远地,她就看见沈月娥小跑着往自家的方向去,那架势心急火燎的。后头还跟着一个人,边跑边喊沈月娥的名字,温茵茵踮起脚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温秀华。
温茵茵乐了,这俩人是臭味相投,处成老姐妹了?
天色逐渐沉下来,沈月娥顾不得回家做饭,急匆匆地跑去温茵茵家。想到刚才葛老太太说的话,她的脑子是一阵阵发热。
一张大团结,温茵茵说给就给,这样的财神爷,她怎么能把人往门外推呢!
沈月娥越想越恼火,气自己太冲动,脚步便愈发快了。
身后的温秀华跟得气喘吁吁,嚷了一遍又一遍:“月娥妹子,你等等我啊!”
狭窄的小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跟赛跑似的,一撒腿就没停过。好不容易,温秀华追上了沈月娥,她累得整张脸都憋到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月娥妹子,我可找着你了!咱们一起上那丫头家去!”
沈月娥眉心一拧,只想把她甩掉。
但是,眼看着两个人都已经到了温茵茵家门口,只能一起进屋了。
姚瑞兰已经做好了饭,家里的条件也就那样,总不能顿顿吃肉配饭,这会儿她炒了简单的菜,配俩馒头下饭。刚摆好碗筷,一转头就见到了温秀华与沈月娥。
姚瑞兰的头皮都紧了紧:“你们俩来干什么?”
“瑞兰嫂子,我——”
沈月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温秀华急急地打断:“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干啥?咱们进屋去!”
温秀华的草屋里什么都没有,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来姚瑞兰家里挑选一番。她一进屋,就跟土匪进村似的,到处扫荡。
麦乳精?可以,带回家娘仨补身子。
红糖?稀罕,让孩子尝尝甜味儿。
烧水壶?虽然都生锈了,但家里总得喝水。
温秀华一点都不客气,伸手就把东西揽到自己怀里,末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不够用。于是她挪到屋外,直接把空编筐抓了过来。
姚瑞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秀华,你这是做什么?”
温秀华边选东西,边心不在焉道:“知道我家那草屋有多破不?啥都没有!你这些东西看着旧了,但凑合着还能用。”
姚瑞兰目瞪口呆,敢情这是把她家当成供销社了?
温秀华却不理会她,只看了沈月娥一眼,说道:“赶紧帮忙啊!”
沈月娥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秀华皱起眉,心道这人刚才看着还挺凶悍的,这会儿咋又蔫儿了?
她也没这闲工夫多考虑什么,放下编筐就进了温茵茵的屋里。
早晨刚来这家里的时候她就看过了,俩屋俩床,温茵茵床上的被子看起来更暖和,里头可是塞了棉花的。她走到床前,伸手一揪,猛地将一床被子提了起来,抱自己怀里。
“差不多了,有啥缺的我再来拿。”温秀华丢下一句话,一只脚踢着编筐,就要往外走。
可不想,她还没出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只见温茵茵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态懒洋洋的。
这姿态就跟个小美人似的,并且——她仿佛在看戏。
不知怎的,温秀华有些心虚,这丫头的气势怎么这么强大?
“你看啥?”温秀华吸了口气,在心底给自己鼓劲,“你姑我那破屋里啥都没有,来你家拿点咋了?”
温茵茵斜睨她一眼,进屋将手中的毛线摆在桌上:“把东西放下。”
一看见温茵茵带回来的毛线,沈月娥就觉得眼前一亮,心跳骤然加速。
这毛线袜织了一半,但已经初见雏形,颜色鲜艳却不俗气,织法特别,每一线都布得不密,却又恰到好处。
沈月娥不知道什么叫样式精美款式时髦,她只知道,这可是大团结在向自己挥手呢。她嘴角一咧,冲着温茵茵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看着沈月娥这脸上露出的笑容,温茵茵眉头一挑,只觉得诡异得不得了。
“我不放!我是你姑,你对我说话客气点!”温秀华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看着温茵茵,说话之间还不忘扯扯沈月娥的衣角。
话音落下了,沈月娥却还是没有动静,温秀华狐疑地瞅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