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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审员们一坐好;民事执行吏就趔趄着来到法庭中央;仿佛要威吓在场的人似的;放开嗓门叫道:
“开庭了!“
全体起立。法官们陆续走到台上:领头的是体格魁伟。留络腮胡子的庭长;然后是那个脸色阴沉。戴金丝边眼镜的法官。此刻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因为他在出庭前遇到了当见习法官的内弟;内弟告诉他说;他刚才到姐姐那里去过;姐姐向他宣布家里不开饭。
“看来咱们只好去小饭馆吃饭了。“内弟笑着说。
“有什么可笑的。“脸色阴沉的法官说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最后上去的法官就是那个经常迟到的玛特维。他留着大胡子;一双善良的向下耷拉着的大眼睛。这个法官长期患胃炎;遵照医生嘱咐今天早晨开始采用新的疗法;因此今天在家里耽搁得比平时久得多。此刻他走上台去;脸上现出专注的神气;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常用各种不同方式猜测各种问题。此刻他就在占卜;方法是要从办公室到法庭扶手椅座位的步数可以被三除尽;那么新的疗法肯定能治好他的胃炎;要是除不尽;那就治不好。走下来是二十六步;但他把最后一步缩小;这样就正好走了二十七步。
庭长和法官穿着衣领上镶有金线的制服;走上高台;气势十分威严。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仿佛都为自己的威严感到不好意思;慌忙谦逊地俯下眼睛;坐到铺着绿呢桌布后面的雕花扶手椅上。桌上竖着一个上面雕着一只鹰的三角形打击器;还放着几个食品店里盛糖果用的玻璃缸和墨水瓶。钢笔。白纸以及几支削尖的粗细铅笔。副检察官随着法官们进来。他还是那样匆匆忙忙;腋下夹着公文包;还是那样拚命摆动一只手;快步走到窗边自己的座位上;一坐下就埋头翻阅文件;充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为审案做着准备。副检察官提出公诉已是第四次。他热衷于功名;一心往上爬;因此凡是由他提出公诉的案子;最后非判刑不可。这个毒死人命案的性质他大致知道;并且已拟好发言提纲;不过他还需要一些资料;此刻正急急忙忙从卷宗中摘录着。
书记官坐在台上另一角;已把可能需要宣读的文件准备好;然后把昨天才弄到手并研究过的一篇查禁的文章重读了一遍。他想跟那个同他观点一致的大胡子法官谈谈这篇文章;在谈论以前需好好看一遍。
八
庭长查阅了一些文件;向民事执行吏和书记官提出了几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传被告出庭。栏杆后面的那扇门开了;两个宪兵头戴军帽;手拿已经出鞘的佩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被告;先是一个红棕色头发。脸上有雀斑的男人;再是两个女人。那男人穿着一件大得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囚袍。他一边走进法庭;一边叉开两手的大拇指;用手紧贴住裤缝;使过分长的衣袖不致于滑下来。他眼睛不看法官和旁听者;却注视着他绕过的长凳。他绕过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然后眼睛盯住庭长;颊上的肌肉抖动起来;好象在嘟囔着什么。跟着他进来的是个年纪不轻的女人;身上也穿着囚袍。她头上包着一块囚犯用的三角头巾;脸色灰白;眼睛发红;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镇静。她走到自己的位子旁边;长袍被什么东西钩住。她不慌不忙小心地把它扯开;再坐下来。第三个被告是玛丝洛娃。
法庭里的男人便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久久地盯住她那张白嫩的脸。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长袍底下高高隆起的胸部;当玛丝洛娃一进来。经过人们面前时;就连那个宪兵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坐下;宪兵这才仿佛觉得有失体统;慌忙转过脸去;打起精神;木然转向窗外。
庭长等着被告坐好后;他就转过脸去对书记官说话。
例行的审讯程序开始了:清点陪审员人数;讨论缺席陪审员的事情;决定他们的罚款;处理请假陪审员的事;以及指定候补陪审员的名单。然长折拢几张小纸片;把它们放到玻璃缸里;这才稍稍卷起制服的绣花袖口;露出长满浓密汗毛的双手;象魔术师似的摸出一张张纸条;打开来;念着纸条上的名字。随□□长放下袖口;请司祭带陪审员们宣誓。
司祭是个小老头;面色白中带黄;脸上浮肿。他身穿棕色法衣;胸前挂着金十字架;法衣一侧还别着一个小勋章。他慢悠悠地挪动法衣里的两条肿腿;走在圣像下面的读经台旁。
陪审员们都站了起来;往读经台挤去。
“请过来!“司祭用浮肿的手摸摸胸前的十字架;等陪审员们过去。
这个司祭任职已超过四十六年;再过三年就要象大司祭前不久那样庆祝任职五十周年了。自从陪审法院开办以来他就在区法庭任职;并感到十分骄傲;因为由他带领宣誓的已经多达几万人;并且到了晚年还能为教会。祖国和家庭出力。他死后不仅能给家人留了一座房子;而且还有不下于三万卢布的有息证券。他在法庭里带领人们凭福音书宣誓;而福音书恰恰禁止人们起誓;因此这项工作是不恰当的。这一点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不仅从来不感到于心有愧;而且还乐此不疲;因为可以借此结识许多名流。今天他就认识了那位名律师;对他非常佩服;因为他就凭击败那个帽子上戴花的老太太一案;就净到手一万卢布。
等陪审员都顺着台阶走到台上;司祭就侧着花白头发的秃头;然后理理稀疏的头发;套上油腻的圣带;向陪审员们转过脸去。
“举起右手;手指这样并拢。“他用苍老的声音慢慢地说;同时举起每个手指上都有小窝的浮肿的手;手指并拢;象捏住什么东西。“现在大家跟着我念。“他说着就领头宣誓:“凭万能的上帝;当着他神圣的福音书和赋与生命的十字架;我答应并宣誓;在审理本案时。。。。。。“他说一句;停一停。“手这样举好;别放下。“他对一个放下手来的年轻人说;“在审理本案时。。。。。。“
留络腮胡子的仪表堂堂的人。上校。商人和另外几个人;都遵照司祭的要求举起右手;并拢手指;而且举得很高很有精神;看上去高兴极了;可是其他的人似乎有点勉强;不大乐意这样做。有些人念誓词念得特别响;仿佛在有意挑衅说:“我照念就是了;照念就是了。“有些人只是喃喃地动动嘴巴;落在司祭后面;后来忽然惊觉了;慌忙赶上去。有些人恶狠狠地使劲捏紧手;仿佛怕落掉什么东西似的。有些人把手指松开又捏拢。个个都觉得别扭;只有小老头司祭满怀信心;自以为在干一件有益的大事。宣誓完毕;庭长请陪审员们选出一名首席陪审员来。陪审员们纷纷起立;拥在一起走进议事室。一到议事室;他们都立刻掏出香烟;吸起来。有人提议请那位相貌堂堂的绅士当首席陪审员;大家立刻赞同。他们丢掉或者捻灭烟蒂;回到法庭。当选的首席陪审员向庭长报告谁当选;大家又回到原位;跨过别人的脚;在两排高背椅上坐好。
毫不迟缓;气氛十分庄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种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仪式使参加者都很满意;更加确信他们是在参加一项严肃而重大的社会工作。这一点聂赫留朵夫也感觉到了。
等陪审员们一坐好;庭长就向他们说明陪审员的权利。责任和义务。庭长讲话的时候不断改变姿势;一会儿身子支在左臂肘上;一会儿支在右臂肘上;一会儿靠在椅背上;一会儿搁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会儿把一叠纸弄齐;一会儿摩挲裁纸刀;一会儿摸弄着铅笔。
庭长说;陪审员的权利是可以通过庭长审问被告;可以使用铅笔和纸;可以察看物证;审判必须公正;不准弄虚作假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的任务是保守会议秘密;不得与外界泄露消息;如有违反;将受惩罚。
大家都虔诚地用心听着。那个商人周身散发着酒气;勉强忍住饱嗝;听到一句话;就点一下头以表赞成。
直到民事执行吏跑过去;卡尔津金一直站着侧着头;不自然地睁大眼睛;不胜感触地低声:“坐下吧;坐下吧!“他这才坐下来。
卡尔津金象站起来时一样快地坐下;把身上的长袍裹紧。颊上的肌肉又不出声地抖动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庭长非常疲劳地叹了口气;问第二个被告;眼睛却不瞧她;只顾查阅着面前的文件。对于庭长来说;审理案件已是家常便饭;若要加速审讯;他可以把两个案件一次审完。
出身科洛美诺城小市民;包奇科娃四十三岁;也在摩尔旅馆当茶房。以前没有吃过官司;起诉书副本收到了。包奇科娃回答问题非常尖刻;那种口气仿佛在回答每句话时都说:“对;我叫叶菲米雅;也就是包奇科娃;起诉书副本收到了;我觉得挺有面子;谁也不许嘲笑我。“等庭长一问完;包奇科娃不等人家叫她;就立刻自动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好色的庭长非常亲切地问第三个被告;“你得站起来。“他发现玛丝洛娃坐着不动;便和颜悦色地说。
玛丝洛娃身姿矫捷地站起来;一副唯命是从的神情;并挺起高耸的胸部;用她那双笑盈盈而略微斜睨的黑眼睛直盯住庭长的脸;什么也没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柳波芙。“她快速地说。
聂赫留朵夫这时已戴上夹鼻眼镜;随着庭长的审问;挨个儿审视被告。他眼睛没有离开这第三个被告的脸;想:“这不可能;她怎么会叫柳波芙呢“他听见她的回答;心里思考着。
庭长还想问下去;但那个戴眼镜的法官怒气冲冲地嘀咕了一句;把他拦住了。庭长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对被告说:
“怎么叫柳波芙呢“他说。“你登记的并不是这个名字。“
被告不作声。
“我问你;你的真名字叫什么。“
“你的教名叫什么“那个满面的怒容法官问。
“以前叫卡吉琳娜。“
聂赫留朵夫嘴里仍这样自言自语;“这不可能。“但心里已毫不怀疑;断定她就是那个他一度热恋过;确确实实是热恋过的姑娘;姑妈家的养女兼侍女。当年他在冲动下了她;后来又抛弃了她。从此以后;想到这事实在太痛苦了;这事使他原形毕露;表明他这个以正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