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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影目光微沉,“是琴酒让将军这般说的?”
谢飞然迂缓的摇了下头,“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他圆融净白的面容带了几分局促,他似乎不善言辞,说起话来总是滞钝温吞,加上他双手习惯性垂在身前对搓对捻,愈发瞧起来不安且唯唯诺诺,一副“真的很为难”、“实在没有办法”的无措模样。
思影平日在朝中见到的这等品阶的官员,大都是高深莫测、能说会道的家伙们;忽然面对谢飞然这样的,一时无从准备,竟不知如何下手。
谢飞然继续道:“这件事,你就算做了,就算做成了,对你也不见得好,你能得到什么呢?怕只会陷入危险吧。”
思影眸色冷了几分,“谢将军,是自己怕危险吧。”
“这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为何非做不可呢?”
他委婉的推却着,眼神却依旧善意满满,仿佛是在真心替她着想。即便是这样各执己见的聊话,他姿态依然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几近卑微,完全不会让她感觉压力或心生警惕。
难怪大家都喜欢他。
但不管怎么样,拒绝就是拒绝。
思影试图从他诚挚的眼眸里找出些许不单纯的成分,但最终没有找到。
“我不想把谢将军当外人,”思影道,“我也不介意和谢将军说实话——我一路走到今日,很是不易,也无路可退。”
“怎会无路可退?”谢飞然露出不解的表情,“悬崖勒马,是为大智……”
“谢将军不要试图说服我,”思影打断他,“此事我一定会做,谢将军,你也必须帮我。”
“必须?”谢飞然笑了,像是听到一件饶有趣味的乐事。思影自然明白他笑什么,然而他笑得友善,思影完全看不到那笑容中的讥诮和嘲讽,也无法为此不自在或不愉快。
思影道:“此事,谢将军责无旁贷。”
谢飞然问:“为何责无旁贷?”
思影嘴唇抿得紧紧的,微仰着下颌,盯视他。
谢飞然其实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加上身姿伟岸……大约他年轻未发福时,也当是丰神俊朗。思影听琴酒偶尔讲起谢飞然的往事,说他也曾有过鲜衣怒马、意气飞扬的峥嵘岁月,或许因为这些年不甚太平的经历,曾经的铮铮少年才变成了如今佛一样的男子……
如今的谢飞然,大约只想安度余生,不愿招惹任何是非;何况他方才还说过,他京中还有父母家人。
父母家人……
谁还没个父母家人呢?
思影霍然变色,冷声道:“谢飞然,我爹救过你的命!”
第75章
她素来就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容,此刻含嗔带怒; 眉梢眼角似挂了一串寒冰; 凛冽如霜雪。
谢飞然明显一愣; 不禁愕然看着她。
“都说谢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看来,根本名不符其实!”
谢飞然缓缓的苦笑,摇了摇头。他虽然诧异她的冲动言语,却并未激动或急于辩解; 一讷一笑间,俨然还是那个温纯敦厚的佛系男子。
须臾,他长叹道:“倘若你爹还在,他也不会同意你这般意气用事。”
“那是自然; ”思影冷然道; “倘若我爹在; 我何须如此?”
谢飞然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被思影一反呛; 便有些语塞; 看起来讷讷不知所措。
“思影,”半晌,他语重心长道:“你小小年纪; 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你难道不想,如寻常姑娘家一般,过自己的人生么?”
“这就是我的人生,”思影咬着牙坚决道; “这就是我的命。”
谢飞然默然注视她良久,眼中有类似痛惜的情绪涌动……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似乎,只是外表像你父亲;性子,一点也不像。”
思影倔强道:“我像我娘!”
她话语中带了几分赌气。她母亲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性子,自然也不愿与之相似。母亲虽然一生都在怀念父亲,画了无数父亲的画像,却从来不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而那些画像,也统统锁在箱底不许任何人看。
直到母亲去世,思影将几大箱子旧物留在凉州老宅,只身来到京城。离开时,她连打开那些箱子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忽然觉得,她甚至也不像她的母亲,母亲再是暴躁易怒,却也不至于如她这般冷漠无情意。
“我对令堂了解不多。”谢飞然感慨道,“不过……在我看来,你这性子,更像隔代遗传,随了你祖父。”
思影不太同意他的话。身体发肤乃胎中带来不假;至于秉性气质,很大程度为后天所养,哪能简单下定论,说像谁不像谁呢?
但她没有反驳,她甚至不置可否。这些本和她骨血相连的人,早已烟消云散,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感情也不过如此;而父亲和祖父,她更连见也不曾见过,肖似与否,又有何意义?
谢飞然沉吟须臾,又道:“我这次回来,听人说了,姑娘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思影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介意谢飞然知道——她和之恩这点事,在宫里本也人尽皆知,早就不是秘密。只是他突兀的提起,她一时不知其意,不由心生戒备,谨慎的盯着他。
“我原以为,姑娘心中充满恨,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思影不屑,“是因为我和太子在一起,所以谢将军得出这样的结论么?”
“不完全是,”谢飞然道,“方才我与姑娘聊到了姑娘的母亲、父亲,还有祖父,都是姑娘至亲的人,可姑娘的反应……十分无谓,甚至不以为然;但提到太子殿下时,姑娘的神色,便完全不同。”
“……”思影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有……有么?”
谢飞然不置可否,含笑道:“看来姑娘唯一在意的人,是太子殿下。”
思影沉吟片晌,“谢将军既知我身世,为何不认为我接近太子,是别有居心?”
谢飞然笑道:“我承认,我此前确实这样想过,但现在见到姑娘,我觉得,是我小人之心了。”
“思影,”他接着道,“太子待你情深意重,你若能把握缘分,也算福气,后半生求个安稳富贵……”
他似乎很热心这件事情,一打开话匣子便絮絮的没完没了……思影心烦意乱,忍无可忍的打断他:“我和太子不可能有未来!”
谢飞然止了话头,一脸惊愕的望着她。
“我从未忘记我要做什么,我待太子,并不是谢将军说的那般心无旁骛,否则,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谢飞然启了启口,似想要说点什么,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与太子的相处,我自有分寸,不劳谢将军挂心。”思影道,“我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将军的帮助。”
她咬着牙说完这番话,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勾扯住了,一股绞痛从肺腑蔓延到咽喉,她狠狠吸了几口气,生生忍下。
谢飞然沉吟良久,道:“我知道了。”
谢飞然侧过头去,目光落到思影手里那一小篮胭脂色的秋红李上,他似才注意到一般,问道:“这是……”
“送给琴酒的。”思影道。
谢飞然复又露出慈爱温和的笑容,瞧上去乐呵呵的,“思影,你虽与父母没有缘分,但遇见你的人,都喜欢你,都愿意真心帮助你,这未尝不是福分——”
他望着思影,“我相信,你如何待人,别人就如何待你。”
………………
琴酒皮肉伤已基本好得差不多,几处骨折还待静养。思影搀他坐起来,将一枚洗净的秋红李放入他手心。
“谢飞然怎么会来看你呢?”
琴酒垂着眉眼接过秋红李,“他不但来看我,他还要去看纪绅。”
“……看纪绅!?”思影大惊,“他不知道是纪绅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么!”
“他知道。”
“那他还去?”
“两码事。他和纪绅关系不错,之前和你说过,忘了么?”
“你没有拦他?”
“拦不住,也不需要。马仁那边戒备森严,不会让他见纪绅的。”
思影松了一口气,道:“这谢飞然,也算朝中一股清流,难怪人缘如此的好。”
琴酒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未再多言。他微垂着头,目光落在手掌中浑圆小巧的秋红李上,胭脂色的表皮被他摩挲得光润……他阵阵出神,不吃,也不放下。
思影细细打量他。他容色苍白,眼眶乌青而深陷,看着就像一个病人。不知是否长期卧床的缘故,他身上那一股刚毅锋锐的气性,似乎被消磨了。从前,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听得很仔细,思考得很认真,积极的为她出谋划策……但现在,完全不是这样了。
他变得慢条斯理、不愠不火,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而枯竭。
约是发现她半晌没有言语,琴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你跟谢飞然聊得如何?”
思影摇头,“他想劝我悬崖勒马。”
琴酒睫毛动了动,“他这么说么?”
“可不。”
琴酒默然须臾,“你的意思呢?”
思影闷闷道:“他这话,和纪绅有什么区别?现在听他的,还不如一早听纪绅的。”
“意思是……他还没有答应你?”
“由不得他。”思影不屑道。
“既是有求于人,还是友善些罢。”琴酒道,“谢飞然不是马仁宋书洪,最好不要威逼利诱。”
思影沉吟了一会儿,她还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然而刚说出“为何”两字,琴酒便摇了摇头,紧闭嘴唇,无精打采的阖眼靠回床头,俨然又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思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罢了,我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她道,“多喝热水。”
……琴酒闻言,忽地睁开眼来。
“你也多喝,热水治百病。”
“……”
思影回到涤心苑时,之恩已经坐在内厅等了好一会儿。他今日来得比平时要早,思影一脸心事重重还来不及敛去,一进屋便瞧见他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看书,身姿颀秀,不由得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