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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圈紧了一些,小声请求道:“再让我抱一会吧,再多陪我一会吧。我真的太累了。”
第50章 50
虽然傅西泮将事情告诉了白芷; 可他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心理负担。
在家休息的这几日; 他照样坐立难安。
以前,他每晚梦到的都是十四年前的车祸。
现在; 他的噩梦又多了一项。
他这几天一闭上眼; 脑海里就不自觉地回想手术的情景。
他梦见自己站在手术台前,不断分离着粘黏的肠道组织; 从上到下,一次又一次。
在梦里护士不断地告诉他停手; 可是他握着刀的手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傅西泮?傅西泮!”
白芷先是按灭开了一夜的电视机; 又拼命地摇了摇躺在沙发上的傅西泮。
“嗯?”
傅西泮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穿着护士服的人逐渐幻化成了白芷的脸。
“你做噩梦了?”
傅西泮在她的搀扶下,从沙发上坐起,他揉了揉自己的头; 诚实地回答道:“是。我总是忘不了手术的事。”
“唉……”白芷长叹一口气; 将背包放到一边,拿出手机; “要不然我也请假几天; 在家陪你吧。”
“不要。”傅西泮按下她拨号的手; “谢谢你听我讲这件事。但是我需要自己慢慢走出来; 你在不在我身边差别不大。你好好去上班吧。你这样会弄得我压力更大。”
“好吧。”
白芷应了一声; 背起包,她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傅西泮。
傅西泮坐在沙发上向她挥手,“去吧,去吧。”
**
白芷到了医院; 刘婷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丈夫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护士看到白芷,赶紧拿出几张单子:“白医生,这是刘婷的出院单,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一下字。”
白芷接过单子,认真地看着。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一拍脑袋,拉住刘婷的丈夫:“你先等一下,还有一样东西我要给她。”
这几天医院的事情多,又因为傅西泮的事,她都慌了神,完全忘了刘大叔在住院时交给自己的东西。
刘大叔第二次住院时,和林京墨分到了一个病房。
白芷每天去看林京墨的时候,会顺便给刘大叔带一些营养汤。
而刘大叔也送了她两盆紫罗兰,只不过因为太忙,她将花一直放在办公室,都忘了拿回去。
刘大叔交给她的除了两盆花,还有一本笔记本,他说是要白芷交给一个重要的人。
白芷问过他要交给谁,刘大叔神秘一笑,没再说,只说等他出院那天揭秘。
可惜他没能等到自己的出院日。
白芷从柜子里拿出那本笔记本,将它郑重地交到了刘婷的手里。
刘大叔的老伴已经去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想刘大叔一定是在住院时写了一些给女儿的话,原本想要在出院时交给她。
刘婷接过笔记本,才翻看了两页,眼泪又流了下来。
白芷拍了拍她的肩膀,“刘叔叔还在,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刘婷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随后她又问:“白医生,你可不可以给我傅医生的联系方式?”
“怎么了?”
“我想再感谢他一下,爸爸两次住院,他帮了不少忙。”
白芷想傅西泮因为这件事一直在自责,如果刘婷能和他聊聊,说不定能帮他快一点走出来,所以就将傅西泮的手机号给了刘婷。
刘婷坐在窗户边,一边翻看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其实,父亲的这本笔记本并不是留给她的。
而是留给傅西泮的。
上面详细地写了,两次住院里,傅西泮和普外科护士对刘大叔无微不至的照顾。
包括那次停电,医生办公室停电,病房的空调却照常运作。
刘大叔看到傅西泮和小护士被蚊虫咬得满手红包,但丝毫没有抱怨。
笔记本里还详细地写了傅西泮一直关心的紫罗兰养殖技巧。
平时忙于工作的傅西泮现在赋闲在家还有些不习惯,他一会看看电视,一会翻翻手机。
在家里站着坐着躺着,换了无数个姿势,还是觉得烦躁。
忽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拿过手机,是刘婷给他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长,足足有好几页。
‘傅医生,您好。我是刘婷。这几天因为住院,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您说一声谢谢。白医生刚才将父亲住院时的笔记本交给我,上面记录了很多他住院期间您对他的耐心照顾。’
‘父亲一生以种花为乐,第一次出院后,他在家曾多次表示要挑选几盆最漂亮的紫罗兰送给您。不仅如此,在父亲的笔记本中也写了,医院里蚊虫繁多,他本想这次出院后,能送给您几盆艾草和香叶天竺葵。所以这次我出院后,会帮他完成遗愿。’
‘父亲离开了,我们作为家属十分难过,但我知道您和我一样难过。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我正在从失去父亲的痛苦里一点点走出来,也希望您尽快摆脱内疚自责,投入后续的工作。愿您平安喜乐。’
傅西泮看着刘婷发来的短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似乎放下了一些。
刘婷发来的这段话,不仅是家属对医生的谅解,更有病患对医生的谅解。
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刘大叔都是看在眼里的。
**
当晚,白芷回家时,将刘大叔送给自己的紫罗兰带回了家,把它和原来的几盆摆到了一起。
她看到厨房里,傅西泮正围着新围裙煮面,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傅西泮!你好了?”
傅西泮点点头,给她盛了一碗面,“嗯。满血复活。哈哈。”
他的手覆在白芷的头顶上,轻轻摩挲,“谢谢你。因为有你,这次我才能走出来。”
白芷有些疑惑:“啊?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傅西泮浅笑:“你能陪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
白芷抿着嘴,红了脸颊。
晚上,傅西泮虽然从刘大叔的事中有所解脱,可他一直以来沉重的心理负担,还是压得他难受。
“不要!请你救救她!”
傅西泮又一次从车祸的噩梦里挣扎着醒来,他背后汗涔涔的一片,掌心也被汗水浸透。
只不过这一次和往常不同,以前,他醒来时,只能自己抱着身子,缩在床头,一点点平复心情。
这次,他刚喊了一声,白芷就推门而入,急切地问:“怎么了?”
她给傅西泮到了一杯水,又拿来毛巾擦了擦他额前的冷汗。
傅西泮瞥了一眼桌角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他的目光绕过白芷,又看了一眼自己般掩着的房门,门外放着一张凳子。
他朝床的左边坐了一些,让出了半张床的空位。
“别坐门口了。”
白芷红着脸坐到了床上,她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了一团,刻意和傅西泮保持着一段距离。
傅西泮轻笑一声,将被子分了一半给她。
白芷怕他误会,赶紧澄清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喜欢你,我只是怕你出什么事,毕竟你可是我的房东。”
“嗯。我知道。”傅西泮又将空调调高了一度,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说,“是我喜欢你。”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傅西泮怕她尴尬,将目光移开,靠坐在床上,犹豫着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发生过什么吗?”
“嗯。但是你不想说就算了。”
“不。我现在想说,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已经好久好久了。十四年了,我都没办法走出来,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傅西泮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回忆道:“十四年前,我还在上高中。那一年春节,妈妈开车载我去B市,路上和一辆逆行的货车相撞。”
“所以你才那么怕坐车?”
“嗯。”
傅西泮点点头,又继续说:“那天下雨路滑,车祸发生后,我们的车又滑行了一段。那时候,她让我跳车。可是我的安全带卡住了,怎么都解不开。她为了帮我解安全带错过了跳车的时机……”
“等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车子撞上护栏,驾驶室被撞变形……”
傅西泮越说越激动,声音随着眼眶流淌出的眼泪不断颤抖。
白芷揽过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不停拍着他的后背,抚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说了。”
“不要。让我说。都是我。如果她不救我,就不会这样了。”
“那种情况下,每个母亲都会做这样做,她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的。”
“但我会责怪我自己。不止是这样。其实那天我们约定了要中午出发,可我和爸爸正在闹脾气,因为几乎每年春节他都在忙工作。”
“如果按照预定时间出发,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那个酒驾的司机?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那场雨?她是不是就会还活着?”
傅西泮声音颤抖,极力掩饰着悲伤和自责。
十四年来,他和父亲无法缓和的关系,一部分是源自童年父爱的缺失,一部分是因为从小看到独自操持家务的母亲,但更多的是对于自己的自责。
他没办法原谅那个任性的自己,如果不是他和父亲的争吵,或许不会发生那场车祸。
可他又急需从失去母亲的悲痛和内疚中走出来,所以他将这份自责转嫁到了父亲的身上,对母亲的愧疚慢慢变成了对父亲的恨意。
但即使是这样,这十四年来,他没有一刻感到过轻松。
身上消失不掉的疤痕,每晚不断重复的梦魇,不再走动的手表指针,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提醒他,是他的任性害死了母亲。
白芷搂着傅西泮,心里如针扎一般,疼得绵密。
她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只能是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过了一会,傅西泮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
她松开他,用手指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