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励翔准备有睡袋,晚上可以就地裹住身子,凑在篝火旁睡觉。旅途中第一个露宿的晚上,他试图将唯一的睡袋让给舒沫,舒沫却坚决地拒绝了。于是,励翔只有不好意思地钻进睡袋里,一边偷偷打量坐在篝火边不饮不食的舒沫,一边惊叹她居然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行若无事,直到在满腔的崇拜与好奇中熟睡。
他们在这样的无人区中行走了四天。
“翻过这座山,前面就是无依谷了。”走起路来已经摇摇晃晃的励翔抹了把头上的汗,指着前方兴奋地道,“听说净水圣使就在那里,但愿他还没有离开。”
舒沫低头看着双辉珠,灰暗的珠子上,一个小小的光点正指着前方的山谷——他确实没有离开。
“沫姐姐,你真的确定不是去无依谷?”励翔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经过漫长的行程,他已经被烈日狂风和沙子折磨得如同乞丐一般,双脚疼得几乎再迈不出一步,偏偏舒沫在寝食不足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清雅出尘。这让励翔在心里更进一步确定,沫姐姐是一个仙女。
“应该不是。”舒沫的口气没有那么笃定,这些日子以来一个念头慢慢地在她心中生起,随着双辉珠指示的方向越来越强烈。可是她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那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励翔摸了摸脑袋,满怀憧憬地道,“沫姐姐,等以后我跟着净水圣使出息了,你一定要来看我啊!”
“好。”舒沫压下心头的烦乱,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她指着无依谷相反的方向,“我要往那边走了。”说着,她朝依依不舍的励翔挥了挥手,沿着另一条狭窄的小路转进了深山之中。
一直到确定励翔再不会看见自己了,舒沫才停下来松开紧握的右手,露出被汗水浸润的双辉珠来——那个原本一直聚拢在前方的光点,此刻已经转到了后方,明确地提示着她应该调转的方向:无依谷。
纤长的手指合拢来,紧紧地握住了珠子。舒沫转过身,放轻脚步走回原路,远远看见励翔的背影一路朝着无依谷走了过去。
云浮世家的人若要刻意隐藏自己,任是修炼法术之人也未必能够察觉,何况她并未从无依谷中探测出一丝灵力。她能确认那里无非都是一些普通人而已。
她终于走进了无依谷。这是一个典型的西荒的穷苦山村。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低矮的泥墙上铺着茅草,屋后圈着几只瘦成皮包骨的山羊——这便是一家人全部的家当。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财产,每家人的草屋旁边都挖有一个方形的水窖,存着半窖浑浊的雨水,水窖底部的石板缝里长出一蓬蓬野草,成群的蚊子围着它们嗡嗡乱飞。
这里区别贫富的唯一标准,就是各家水窖的大小。
舒沫惊呆了!从隐翼山到伽蓝帝都到天音神殿,她看到的从来都是华殿琼楼,哪怕经历过血与死的惨剧,那些剧目的背景也都是华丽而精美的。她从没有想过,世上还有如此贫穷的地方,这种赤贫的景象,甚至完全超越了她想象力的范围。
前方,励翔正在向一个面黄肌瘦的村民询问着什么,两个人的衣衫都是同样的破烂而肮脏。舒沫低头看了看自己凭借法术保持着一尘不染的衣裙,忽然觉得励翔是与这里和谐存在的,自己才是贸然惊扰他们的不速之客。
励翔问完路,兴奋地朝着前方奔去,卷成一卷的行李在他的背上几乎要飞起来。舒沫想也不想地跟着他追了过去,不用再询问双辉珠,她此刻已经感觉得到,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励翔已经跑出了村子。他的前方是一个不高的石坡,一个人正躬着身子跪在石坡前,身后有烟雾不断地从石缝里袅袅升起,将他的身影模糊得如同神殿里缥缈的雕像一般。
“净水圣使,净水圣使,是你么?”励翔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声叫道。
那个人站了起来。
拾捌 如隔千山与万山
舒沫一把捂住了嘴。
那个传说中的净水圣使此刻就面朝着她,虽然他不可能发现她,她却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乍一看竟让舒沫想起少司命白底黑边的圣袍。他很瘦,比少年时代还要瘦,像池塘边丛生的芦杆,风吹雨打却无法将它们折断。他的眼睛很幽深,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只有唯一还算出色的鼻梁依旧笔挺,让那张平静沉默的脸上多出几分坚毅之色。
“你就是净水圣使?”励翔似乎对面前的情景有些失望。在他的心目中,净水圣使若非白衣飘飘顾盼生辉如天神下凡,便是气度威严精神焕发被百姓膜拜,怎么可能像面前这个人衣着简朴,身体羸弱,脸上甚至还有难以掩饰的憔悴、疲惫之色?
“不过,你额头上有宝珠,应该就是净水圣使吧?”励翔仔细端详着面前沉默着微笑的人,目光凝聚在他双眉间镶嵌的暗灰色的珠子上,似乎在分辨那珠子是否真的与他的血肉融为了一体——这是传说中净水圣使独有的特征,就算前者有诸多人模仿,后者却不那么容易假冒。
原来,双辉珠的另一颗就镶嵌在他的眉心。舒沫隐在暗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晨晖,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到来,就像旅途伊始我料想不到,你就是那个传说的净水圣使。
晨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让舒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他面前的励翔却欣喜地跪了下来,恳切地大声喊道:“我叫励翔,也是西荒人。我崇拜圣使的作为,希望能跟随在您的左右,提高自己,造福世人。”
晨晖又说了什么,舒沫仍然听不清楚,只听见励翔急切地道:“我知道的,修行一定要从最小的事情做起。圣使不信,就把这个窑炉交给我,我一定能烧出符合要求的木炭来!”
晨晖的嘴唇再次动了动,声音却依然传不进舒沫的耳朵。她心头焦躁,却只能努力静下心,默运灵力,终于捕捉到了晨晖短暂的话语:“……不要叫我圣使,叫我的名字就好……”
突然之间,舒沫当场石化,仿佛那个声音具有魔力,把她心里的所有幻想都击打成了粉末,再和上水重塑出一个冰冷坚硬的外壳,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得没有一丝光亮——这不再是以往记忆里晨晖清澈纯净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这个声音嘶哑破碎,就仿佛一匹华美的丝绸着了火,虽然火焰熄灭之后还残存着精致的花纹,但它本身早已面目全非。
怪不得,她先前无法听见他的声音。怪不得,他每句话都那么言简意赅。被湛水割断过的咽喉,就算伤口勉强愈合了,他的声带也已经永远地被损伤了,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是那么吃力。天音神殿里倾倒众人的宣祷,回音荻里余音绕梁的歌声,梦境里深情动听的呼唤,都已经一去不返。这个人身上唯一称得上优秀的特质,已经被她亲手毁掉了。
“可是我只听大家都叫您净水圣使,您的名字是什么呢?”励翔的追问硬生生钻进了舒沫的耳朵。
晨晖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在地上写起字来。励翔目不转睛地看着,笑道:“你比我大,叫名字不礼貌,我干脆就叫你‘大哥’吧。”
“嗯。”晨晖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励翔背上的行囊,简短而又和蔼地道,“我带你安顿下来。”
“那这个窑炉呢?”励翔心直口快地问,“这里面烧的木炭,是不是准备用来制作净水缸的啊?我看无依谷喝的水太差了,怪不得以前都说这里疾病横行,是被天神诅咒过的地方呢!我当初说要来追随你,都不敢跟家里人说你在无依谷,要不他们肯定不准我出门。”
晨晖静静地听着,一直等年轻人一口气说完了,才缓缓地道:“木炭明天出窑,我们进村吧!”
舒沫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走进村子,很快被几个村民迎进了院子,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狭窄黑暗的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晨晖和励翔便在水窖边的空地上坐下,在蚊子的侵扰下,吃了几口粗糙的面饼,然后把剩下的面饼递给一个流着口水徘徊不去的孩子。
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舒沫的耳边仍旧是晨晖沙哑破碎的声音,仿佛一根根坚硬的钢针,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他的声音,应该在十二年前就坏掉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在十二年的沉睡中,听到他依然像以前那样,一声声地唤着“沫姐姐”?无论是高兴的呼唤、深情的呼唤、悲伤的呼唤还是绝望的呼唤,都让她心潮起伏。
终于,舒沫积攒出力气走到晨晖先前所在的炭窑边。顶着炙人的热气,她看见了他在沙地上用手指写出的名字——
尘晖。
原来,哪怕顶着“净水圣使”的名声,原先那个朝气蓬勃如同旭日初升的少年还是意识到,他早已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
励翔有些郁闷。不是后悔,不是抱怨,但是确实有一口气憋在心里,就是吐不出来。
他抛却了家中优越的环境,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原本就是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却不料声名远播的净水圣使尘晖,竟然是在消磨他的时间。
已经十天了,励翔并不怕吃苦,他可以和无依谷的土著人们一样,吃粗劣的饭食饮肮脏的窖水,身上被毒蚊子咬出无数的红包,夜里和腥臭的羊群睡在一起。可是,他觉得自己吃这些苦,并不该只是为了做那些事:盖窑、烧炭、筛石子儿、割茅草……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极其辛苦,而又极其枯燥和无聊。一天下来,他累得只想就地一躺呼呼大睡,不要说修行,连脑子都没力气转了。
可是他不敢抱怨,因为尘晖无意中提过,励翔是他无数追随者中的一位。而以前那些人,现在都在哪里呢?励翔心里想,怕是全都因为无法理解或无法忍受而选择了离开吧!
因为他们和励翔一样,都是为了追随某个伟大的目标,而尘晖,却似乎永远只会看着脚下的泥土,从来不会仰望天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为散居在西荒的人们提供干净的饮水,除此以外,没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