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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进来了一个人,熟悉的熏香味道,正是夏三爷。柳氏挣扎着,被塞了东西的口中呜呜的叫着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头部自然而然的追寻着那熟悉的脚步声。
“涴儿。”她听到夏三爷说话。
“爹爹,你来啦!”夏令涴在翻动着什么,好半响屋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有杯盏碰撞的声音。柳氏竖起耳朵去听,只能听到夏令涴用着冰冷的强调在说话。
她说:“今日柳氏无意中透露出一些东西。有关于几年前我们三姐弟的那一场绑架,还有娘亲中毒的事情。”
夏三爷沉声道:“你想要问什么,直接问吧!”
夏令涴嗤地笑了一笑:“没别的,女儿只想知道,爹爹对柳姨娘如何看待?”
不是问爹爹是否真心喜爱柳姨娘,也不是问爹爹是否知道真相,她只问作为一家之主的夏三爷如何看待一名小妾。
柳氏被绑着的手腕挣扎两下,静止不动了。显然,她也想要知道夏三爷会如何回答。在柳氏的心目中,夏三爷是位儒雅而有担当的男子,对女子温柔,对子女严格,又孝顺母亲,兄弟和睦,并且相当的大方,对于后院的赏罚之事全权交与信任的人去管理,自己一概不插手不插嘴。若是成了这个人的正妻,任何女人都可以掌握这个男子的一切,包括他的家族。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可对于柳氏来说爱到底多一些,谁让对方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跟随着对方的脚步一直往前,并且被送入他屋里的时候就想着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北定城的柳家,曾经是大雁朝的十大世家之一。”夏三爷缓缓地道,“荣耀了几百年到了柳氏的爷爷那一辈已经式微,而她的父亲是一位狂妄的文人。文人总是相轻的,很不巧的是当今皇上的一位皇叔亦是名满皇城的才子,冠盖京华,无人能敌。他们两人同时爱上了一名女子,从而针锋相对。这本也没什么,风流才子总多情,世家们的子弟总是将这等事情当作年少之时的韵事偶尔说起。可坏就坏在,两人经常在诗会茶会赏花游园的时候相遇,斗诗斗词斗酒斗棋斗马,什么都要比个高下。那几年蛮族进犯,柳家乃武将世家,偏巧她的父亲是一位才子,而那位皇叔亦动兵法,两人最后立下军令状攻打蛮族,胜者赢得名望和佳人。结果,柳氏的父亲只擅长于纸上谈兵,几乎全军覆没,而另一方的皇叔却是屡战屡胜。柳将军年轻气盛,故意将皇叔的布阵地图等泄漏给了蛮族的探子,导致大雁朝二十年来最惨败的战役,伏尸十万,满朝震动。”
这些个秘辛往事寻常都会记录在白鹭书院的藏书阁,有一整套从古至今的大小战役的兵法和大雁朝历年战记上,以供后人评阅借鉴和反思。夏令涴少时抄写的众多书籍中就有这么一套,整整占据了满满的一大书柜。
“柳将军被压回朝之后满门抄斩,女子发配为奴。这中间……难道没有遗漏?”
“没有。”
“爹……”
“涴儿,就算有遗漏,那也一定不会是柳将军的嫡亲儿子。因为,当年柳将军只与正室生下了柳氏,其他的妾侍并无所出。当今的皇叔亲自监斩,是不会放过任何一名柳姓孩童。”
夏令涴还不明白,张嘴几次才恍然大悟。显然,就算真的有妾侍生了儿子,皇族也不会承认。因为,柳氏家族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翻身的,因为一旦申冤就表示那十万士兵是因为皇叔的错误而枉死。皇上不会承认,其他世家也不会承认。柳氏说的什么弟弟,就算存在他们也会让其变成不存在。
柳氏怎么也没想到夏三爷会否决她的家族,否决她的弟弟,否决她成为世家贵夫人的可能性。她剧烈的振动,实木的花梨木椅子被她连人带椅一起扑到了地上,她膝行的到处乱闯,不是撞着了桌沿就是碰到了柱子,只觉得头晕目眩,口中苦涩难言。
“爹,”夏令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继续发话,问:“你对十大酷刑怎么看?”
“涴儿,你要知晓,你爹爹是清流中立派,爹不是酷吏也不是御史,不能顽固朝廷法典更加不能私下动刑。”
“哦,”夏令涴明显听出了话中隐藏的话,音调顿时欣悦了些。柳氏在黑暗中爬行了不知道多久,裙摆都被磨出了线头,发丝散乱的披在肩膀和地面上,被绑着的眼睛下一行行清泪。
夏三爷端看着女儿的神色,最终没有在再说什么。他们这等世家弟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美色所迷。为官多年,他也能够清楚的看清朝廷的动态从而推敲出皇上的心思,他们所注重的,所保护的从来不是一个人一件事,而是整个家族。爱情,只是他们闲暇时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真正全心全意的为了它付出,那是极不可能。相比之下,亲情往往要比那些虚无的情爱更加能够长长久久。
屋子里静谧极了,甚至于若是有蚂蚁爬过,人们都可以听到它们的脚步声。
柳氏无声的哭泣着,使劲的拿着头撞击这地板,用身子摩擦在柱子上想要将那拇指粗的绳子给磨断,她的动作随着夏三爷远去的脚步越来越激烈。似乎,那个男人就是她的荣耀,是她的富贵,是她的权势,更是她的爱情。
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个丫鬟:“大小姐,门卫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张血迹写的纸条。”
“说了什么?”
“让大小姐准备一万两黄金,去赎小公子。这里还有小公子的一只鞋子,上面有血迹。”
柳氏一震,砰地朝莫名的前方给冲了过去,硬生生的见八扇玉石梨木屏风给撞塌了,砸在地板上,碎掉的玉石飞溅了漫天漫地,有些甚至于直接将柳氏的脸颊给划开了。
这一次,她的剧烈动作总算让那一块蒙眼的头巾给掉了下来。她呆呆的望着那丫鬟手中被血给侵染的童鞋,双目赤红,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母兽的哀叫,凄厉而惊痛,闻着落泪。
夏令涴将那鞋子丢在柳氏的身前,对丫鬟淡淡的道:“这绑架之人是傻瓜么,一个妾侍生的儿子哪里值一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都是抬举了。”
柳氏大惊失色,使劲摇头,一双眼眸中全是害怕和难以置信。
夏令涴问她:“你想不想要救你的儿子?那你拿一万两黄金去赎他好了。”
柳氏瞋目,控诉夏令涴的落井下石。她一个小妾哪里会有一万两黄金,就算这些年她私下抢夺了夏黎氏的金银首饰,可那些到底也抵不过那么多黄金啊!整个皇城里面,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官家全部家财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个数。
“不愿意还是没有?”夏令涴相当平静的询问她。这种平静与柳氏的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一个是看戏的局外人,一个是演戏的局内人。
“其实,你是不愿意拿出来吧!”夏令涴指了指柳氏头上的金钗,“这根钗子是五年以前祖母送给我娘亲的新年礼物中的整套头面中的一件饰品。夏家的妾室们可戴不起十八件饰品的头面,你们一般只有六件,项链、耳环、戒指、镯子和一对金钗一对簪子。娘亲那一套金饰价值一千多两银子,全被你厚脸皮的拿去了,嗯,当时连感谢的话都没有。”她又指着对方手上的金镶玉镯子,“这个式样的镯子有四个,原本是预备送给新嫂子和已经出嫁的堂姐们一人一对的,也被你不声不响的拿走了,让娘亲屋子里的丫鬟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板子,吓得差点自裁。结果呢,没了一刻功夫你就带着其中一个镯子去大伯二伯他们的妾室那边炫耀。很得意!这两对镯子好歹也价值八百两,花样还是令姝亲自画了之后送去金铺打造的。”她再指了指对方戴着的一对耳环,“说起来这些大件饰品都不值什么,最值钱的还是你耳垂上的这对耳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给黎家女眷的?每一对都是贡品,只有皇上的妃子们或者是有品级的命妇们才能佩戴。你一个妾室戴着它,都是对皇后的侮辱。”她稍微退后了两步,轻笑:“好在夏家的人都不乱嚼舌根,而你也出不去,这耳环才没有被外人瞧见,否则你有几条命都不够。侮辱皇族的罪名,啧啧。这一对耳环典卖出去,五百两银子都有人争抢。”
柳氏一凌,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顺着椅背又坐稳了,那有恃无恐的样子配上花掉的妆扮和一头散发,格外有些喜剧效果。
“看样子,你是有银子也不愿意拿出来赎你的亲生儿子。”
柳氏转头不看她,只听到夏令涴对丫鬟说:“那我们就让绑匪再等等。”
时辰沙漏在悄无声息的流失着,日头不知道何时已经完全从西方给落了下去,残红的天空渐渐沦落成夜晚的黑。屋内的光影慢慢地淡了,夏令涴去夏黎氏的院子探问病情,顺道一起吃了晚饭。
“令墨可还好?”
“有令乾陪着,不哭也不闹。”
夏黎氏喝完了药,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斟酌着道:“一个大家族里,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姐妹们的作用永远抵不过儿子们。”
“我知道,娘亲。令乾是爹娘的命根子,也是我们的弟弟,我与令姝并不嫉妒。”
“你不懂。”夏黎氏阻止她的反驳,继续道:“我说的是以后,你一旦成亲了嫁人了做了别人家的主母了,你的夫君也会为了家族的壮大而拥有众多的妾室。家族里面,不止正妻必须剩下儿子,妾室们也是必须要有孩子。若有必要,妾室们的儿子比正室的女儿更加金贵。”
夏令涴心里一冷,静默半响,才说:“我们不会亏待令墨,他也是我们带大的,我们不会欺负他。只要,他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