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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琢磨着吾皇这时候叫我是有什么临终夙愿需要交代之类的，他开口了。
“千年姐，对不起……之前我没能保住你爹……之后也……也没能……对得住你弟弟。”这是他看着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会儿是在惦记这事，心想都这个关头了，还计较这个做什么，忙要安慰他说没事这都过去了。
可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
他的最后一个眼神，我没有看清，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甚至心里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我不曾想过，一个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小胖子会离去的这么早。甚至给不起你迟疑的机会，他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这向我道歉的话，成了他人生最后一句道别。
令我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
宫门被推开又关上，一个弓着的影子亟亟溜了出去。没过多久，耳畔传来了悠远又洪亮的钟声，每一下都万分沉重，一声接着一声响彻皇城内外，这时我方才想起，皇帝驾崩时都要鸣丧钟的。
门外哭哭啼啼那一串人终于把嗓音调到了最洪亮，仿佛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悲伤。屋子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我也跟着跪下，守在小胖子床边，脑子里回荡着他的最后一句话。
啊，现在是不是该称他为先皇了？
心里忽然这么想到，我闷闷一笑，泪水顺着笑脸淌了下来。
我以为我不会哭的，倒是高估自己了。
“无论旧事如何，此时愿你走好。”
我在心理默道，随着众人一起伏下身子，以头点地。
这一辈子跪来跪去滚进滚出过，也神神气气狐假虎威过，大概只有这次是我最诚心的给他磕头。
小胖子，宋瑞雪，皇上，辛苦你了。
一路走好。
直至见着有人上前为小胖子盖了白布，然后我随着太医们出了寝宫大门，我还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有些飘着的。
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个梦，现在才回到现实，刚才在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周围的哭声真真假假，都是一样的刺耳。
顾笑之立刻上前握住了我的手，“没事，想哭就哭出来，有我在。”
我抬眼迷茫的看着他，眨了眨干涩的眼。刚才在里面还落了几滴泪水，可出来之后不知怎么我又哭不出了，眼睛热热的却干干的，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泪水。
我摇头，“不想哭。”
这时郑若榕拿帕子擦拭了眼睛，气势汹汹的就朝着我走了过来，见到顾笑之她到底有些忌惮，便只是问：“皇上临走前可曾说了什么？”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她，看她焦急中带着不甘和委屈，“他没说和你有关的话。”
郑若榕脸色突变，苍白的小脸儿没有一丝血色，“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我爹和我弟弟……”
郑若榕盯着我深深喘息了两下，满眼难以置信，扭头就进了寝宫。
“好了，最后一面已经见到了，你先回家吧，我留在这处理事情。”顾笑之抚摸着我的手说。
我闭上眼缓了缓神才说：“不行，我还不能走。”
迎上他不解的目光，我四下张望，果然见到一个大肚子的女子独自站在一处。她似乎很恐慌，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我的注视，随即向我投来哀求的目光。
顾笑之也看到了她，带着我走了过去。
“菱妃娘娘。”我走进了才叫她。
菱妃看了眼顾笑之，又看了看我，央求道：“丞相夫人救我，这孩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出生了，这是皇上唯一留下的孩子，她们不会放过我的，求丞相、丞相夫人救救我，护住这个孩子！”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着实是挺大了，这生出来若是个皇子，那就会是太子。可惜小胖子走得太早了，他的孩子还没出生。
菱妃看着顾笑之的眼神是有些惧怕的，因此频频向我投来求助。这我可以理解。毕竟丞相权倾朝野，与众臣的关系又好，若顾笑之想对小胖子的孩子不利，转而自己坐上皇位，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我不同，谁都知道我陪了小胖子将近八年，小胖子死前最后一个召见的也是我。我若是有意要保护这个孩子，那远近传闻十分疼爱我的顾丞相多半会手下留情。
“放心，我不会让这孩子有事。”我说，“只是眼下我也不知朝廷会怎番变动，若这孩子是个男孩……你要想清楚。”
菱妃双手捧着她的肚子低下头，“怀着他的时候提心吊胆，是皇上想方设法保护了我们母子俩。现在我只想他好好活下去，来报答皇上的恩情。”
报答恩情吗？
这话说的却实在。
后宫里有多少女人会被临幸过？有多少女人会是真心爱着皇上？小胖子不是什么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样子，平凡的很，想要真心去喜欢上他，那多半要靠长久的陪伴去体会。
菱妃说要报答他的恩情，这话我听着倒是松了一口气。
顾笑之捏着我的手问：“菱妃娘娘，若你生了男孩，你是否想让他继承皇位？”
菱妃听后微愣，咬着唇道：“若他已经年少，我自然希望他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但他还未出生，想要走上那条路太危险了。我不能将他当做享受荣华的条件，就要看开些，把他认真的当做我和皇上的孩子，这样想来，我倒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就好。”
顾笑之点头，“那好，既然你这么说了，稍后我会派人送你到相府，有千年伴着你，你的孩子会少很多危险。至于他出生之后，你可以回到宫中做贵妃，也可以选择陪着你的孩子，但你的孩子我必须留下，不能让他回到宫中。”
菱妃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听着顾笑之的话，忽然就觉得还没从小胖子的死中缓过来，就又被扯进了一个危险的地域。尤其是他严肃又喧嚣这权利一般的话，让我听着有些不安。
小胖子不在了，他现在真的就是最能掌控无征国的人了。
他会怎么做……？
是夺权？还是……
“天成！”
顾笑之的低吼吓得我一个激灵。他有些察觉的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带着菱妃和天成回相府吧，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挡着。”
“好。”并不能安心的应了一声，我和菱妃一同往回走去。天成始终默默的跟在后面，仿佛完全在事件之外。
“丞相夫人，丞相会……会……会怎么做？”菱妃问。
我大概想得到她本身要问的是什么，只能笑着安慰，“放心，不管怎么做，他会处理好事情的。”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一件事没消化完就又接着一件的来，弄得我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才好。
伤心？慌乱？抑或警惕？
阿爹当日因为身体不适没去上早朝，待钟声敲响时才知道了小胖子已死的噩耗，当即就赶去了宫里，傍晚又带着霍三霍四霍小五一起去了丞相府找我。
“你们问的事，现在也是我想知道的。皇上驾崩后我便带着菱妃回了相府，还没来得及问他准备怎么处理。”
阿爹沉重的说：“之前皇上偶尔咳喘时，我便嘱咐他找太医看看，谁知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霍三则是担忧，“丞相同意将菱妃接回，会不会是为了铲除唯一能继承皇位之人？”
霍四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孩子是男是女还没准确答案，再者先皇并非只剩一子，先皇的弟弟湘王还在湘路，他是有权继位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很多年前曾教过一阵子就被派去了湘路的湘王宋瑞杭。
“不管怎么样，现在掌权的都是顾笑之。他曾答应过我会保护霍家，不会侵害霍家，这一点我还是较为放心。”
他们几人也都知道顾笑之对我的态度，没怎么给我泼冷水。
霍小五说：“当前我们绝对要低调行事。哪怕霍家和丞相有着姻亲的联系，霍家也不能就着姐夫的权势就在朝廷里站出头来，免得到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霍三不过是个御史，霍四这个元帅也在带伤休养，朝中唯一有些权势的也就是阿爹了，但太傅的权限不会对皇位构成威胁，想要低调起来也是很容易的。
☆、126。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我说：“等他回来之后我会问问他准备怎么做，倒是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爹点头，“大不了为父到时便告老还乡，安心的回家带着孙儿，这一声波折我也算对得起霍家列祖了，想必他们九泉之下不会怨怪。”
霍小五赞同说：“就看朝廷怎般变化了，我的生意到哪儿都能做，若有威胁到我们家的地方，我就带着全家迁去别处！”
“阿姐，你也不要太过信任丞相，万事多加小心。”霍四不忘叮嘱。
“我会的。”我认真的答。
将他们送走之后，我坐在厅内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也只能一叹。
这些事，我都插不上什么手，也帮不到什么忙。
但是那个紫衣人与我说过，要多些自信，我觉得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暗暗给自己打了气，我起身去找了府内较为乖巧听话的丫鬟绿松，派她去暂时陪着些菱妃。虽然菱妃也带了个贴身宫女在身边，但她到底还不熟悉丞相府。
菱妃谢过了我的好意，但捧着肚子难免还是有些忧虑。
我大概是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的，就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谈话间，菱妃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丞相夫人，你可不可以做这孩子的干娘？”
“啊？”我看着她的肚子，有些犹豫。慎重的考虑了许久才说，“好。”
顾笑之说过这孩子不能回到皇宫，那么他就不会被强加上皇子或公主的身份。这样想来，我做他的干娘是在给他一点安全的保障。
直到深夜，我坐在栖燕阁的床上，看着夜空也没能入睡。外屋浅香早就鼾声不断了，但顾笑之还没像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