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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不是柏老您提出来的,而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只是当时提得比较理论性,文章不那么普及。恰好去年《丑陋的中国人》在大陆出现,它的简易明了和通俗性很快地被接受,连一些上层搞宣传、文化和编辑出版工作的,也都喜欢,都争着出书,所以搞得各地方翻版、盗印的无数,整个「柏杨热」就这样一下子起来了。中共的革命元老总想以爱国主义来凝聚人民的向心力,「全盘西化」被认为是民族虚无主义,《丑陋的中国人》的说法自然被认为是对大陆要用来统治人民的意识形态产生威胁。所以这次批柏杨,主要还是针对方励之和整个中、青年一代的对民族文化的反思,是为了中共本身统治,而不是针对柏老您个人。
柏杨:会不会对台湾的态度也跟着改变?
李怡:我想不会,中共是把统战和对内宣传教育分开的。虽然这两个东西照我们外面的人来看是不能分开的。
:我在大陆还有家人,所以比较担心。
李怡:我想不会影响到家人。八三年清除精神污染的时候,批评邓丽君,禁她的歌。但另一方面,中国新闻社又请邓丽君的姑婆出来,特别招待她,完全是两套。所以只要你在台湾和海外还有影响力,不但不会有事,甚至还有可能故意讨好一下你的家人,来说明它对台湾的政策的宽大。
大陆目前的情况很妙,为了统战,什么事都可以做,居然连卓长仁的妹妹都优待她上大学,以示宽大。当时我看到这则新闻还愣了一下,就好像中共已经完全忘记卓长仁是谁似的,只知道他现在在台湾很有名。胡娜也是一样。当然,这些统战宣传不是对内的,这叫内外有别。
柏杨:从某个角度来看,共产党这招蛮厉害的,厉害得使人觉得有些害怕,甚至全身发冷。
李怡:这表示你看透了。胡娜和卓长仁的情形在他们来说比你柏老要严重得多了,那是叛变呀!所以你大可放心。
柏杨:家人虽然不会有问题,但书总不能再出了吧!
李怡:到目前为止,国内总共出了多少本?
柏杨:三、四十本总有。
李怡:这么多?那稿费有多少?
柏杨:有人说十几万,有人说几万,确实数字谁也不知道,于是乎只好自己做自己的白日梦,幻想着有很多钱。前几天我跟一些朋友偶然谈起,他们说如果把人民币折算,大概每本一千美金──这里说「大概」,因为谁也不清楚,谁也不懂到底怎么算,全是道听涂说,说了也不必负责任。──三、四十本合起来大概三、四万美金。
八四年在美国,几个朋友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建议。现在台湾的作家没有一个人敢公开领大陆的稿费,但我的想法是我愿意具名把我的稿费领出来,存入人民银行,然后在北京成立一个基金会,用这个钱来帮助大陆的青年作家,作为鼓励创作或出版之用。
李怡:你这个计划是不是已经正式向外界宣布了?
柏杨:不,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构想。
李怡:但是怎么领呢?去北京吗?
柏杨:那当然不成。我可以写个收据,委托人帮我办,只要中共愿意承诺这笔钱按我的意思去用,我就愿意具领。我想这对大陆年轻作家来说也有好处嘛!但是一些朋友说共产党的胸襟还没有大到能接受「柏杨文学奖金」的地步。
李怡:那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侮辱。台湾的财政有困难他们可以资助,但是台湾要帮他,他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了。
柏杨:没错,但现在我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他!以前是他把烫手山芋抛给我们,搞得台湾的作家昏头胀脑,想领也不是,不领也不是,现在我把它抛回去,我愿意正式宣布,用这个钱在北京成立一个基金,把钱花在大陆上,看他们怎么反应!
李怡:这倒有意思,但是台湾政府方面不会有意见吗?
柏杨:如果有,我可以承当,顶多坐牢,那是我的事情,但北京敢不敢答应呢?
李怡:从道理上来说,是没理由拒绝的,但事情会怎么发展,只好看他了。谈谈另一个问题,你这次离开台湾,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柏杨:提到这个问题,很有感慨。中国人的事就是一个「说不准学」,这学问就是你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或不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是说不准。你能不能出国?当你认为没问题的时候它就有问题,而且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台湾现在说要沟通,不要走两极化,但是不走两极化就必须要有一个管道。你拚命在打我,我说:「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得听到我的声音才成呀!否则你把我打得吱吱叫,又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不听我的声音,还越打越愉快,我当然也要咬你一口!
这次申请出国,张香华的出境证五天就下来了,我却完全没消息,没消息不打紧,连个询问的地方都没有。只好一面托旅行社问,另一面请朋友打听,结果各式各样的原因和谣言都有。有的说我曾经和中共驻美大使章文晋的夫人跳过舞──记得那天在爱荷华,聂华苓拍了那张相,还开玩笑地说:「哈!柏杨,你完蛋了,我有你跳舞的照片。」──但是跳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的说我在美国和大陆的作家相处得不错,比方我叫谌容「女飞将」,但是在当时那个环境下,你见到大陆的作家,难道教我跟他们打架!另外,有的说前年底林希翎是到我家住了两天以后,才开始攻击国民党的,问题是她从来就没有在我家住过呀!有的说:「哎呀!你帮康宁祥助选了!」我火了,说:「我帮康宁祥助选有罪·!康宁祥现在却在美国,我为什么反而不能出去?」
我火大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原因都列出来,写了封信给内政部入出境管理局,问它到底是哪个原因。然后把副本寄给中国国民党主席蒋经国、民进党主席江鹏坚……然后是台湾警备司令部……所有机关我通通寄一份,我说我以后每个礼拜写一封信,将来出一本《陈情书》。此外还要正式宣布领大陆的稿费自用,抗议不准我出境。
李怡:结果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柏杨:还是「说不准」。最后虽然是出来了,但危险得很,香港签证是到了香港才拿到的,总计仅出境证前后就折腾了四十五天,刚好是正常时间的九倍。
李怡:不过你刚才说的写信的办法,在台湾还可以,在大陆就不成了。
柏杨:台湾还是有它的阶段性的,现在这个时候可以,我坐牢那个时候就不行,一封信写出,人就不见了,谁敢去问原因?今天能够这么做,不是我勇敢,而是环境许可。
李怡:所以你觉得台湾近年在这方面算是比较进步?
柏杨:不只「算是」,而是确确实实地在进步。
李怡:中国人的社会一直是绝对不容许反对党存在的,你看台湾的反对党会不会长命?
柏杨:中国从来不允许反对党,是因为文化里面没有民主思想的最高指导原则,所以革命革来革去,老革不出民主政治。洋人就有这个最高思想指导原则,比如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等。中国现在也逐渐有这种观念,开始接受这个思想,所以反对党会一直存活下去。
李怡:你所谓的中国是说台湾?
柏杨:包括大陆与台湾。
李怡:但对民主的理解呢?
柏杨:大陆对民主的理解程度可能不够,但至少知道它是好的。洋人接受这种观念其实也不容易,所以中国不容易并不表示我们没有这种能力。
另外一点,中华民国成立以后曾经出现过一些反对党,但那些反对党基本上都是知识份子的结合,是书生论政。民进党有草根性,来自于选民,这非常重要。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台湾的民主不会倒退,更不会像大陆一样,正走得好好的,马上就跌了一跤,摔了下来。
李怡:区别在于你认为反对党是争来的,有一个民意基础,大陆还没这东西?
柏杨:大陆的民主自由是赏赐的,它不让你讲话的时候,你马上就不敢讲,大陆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嘴巴,虽然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嘴巴。
在爱荷华的时候,大陆作家协会书记朱子奇曾经很奇怪地问我们:「你们都是从台湾来的,为什么讲话的内容都不一样?盼望的东西也不一样?」我说这很简单,因为你们只有一张嘴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嘴巴,都可以胡思乱想,所以不一样!对你们大陆,我只要听你一个人说话,就知道全国都在说什么了。
还有一个有趣的例子。当年杜威竞选美国总统失败,苏联就批评美国的民意测验不准,都是胡扯。盖洛普的发言人就说:这很简单,我们如果在俄国预测的话,一定百分之百准确。
李怡:你对民进党前景的看法呢?
柏杨:有人攻击民进党,说他们一开始就闹内部问题,国民党还没砸你招牌,你就先把自己的招牌砸了。我认为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一个政党刚开始,就像一个小孩刚生下来一样,又脏又臭,再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倾国倾城,生下来的时候不就那样?所以这不能构成对它严厉批评的原因,应该给它一个公平的看法。如果只以初期的情况下定论,是蛮危险的。
当然,在另一方面,也应该给国民党一个公平的评价。对于台湾近年来的开放和转变,有些民进党人认为这是因为国民党不得不让步,再不让步只有更坏的后果。这话虽然不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