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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一群可怜虫,但在自己圈内,却也有「编阀」崛起,该编阀就是编辑老爷,笔杆就是枪杆,地盘就是报纸副刊或他主编的杂志。他阁下本来也颇识几字,有时写上三行五行,居然通顺,于是雄心大作,遂写起小说大说,散文文,以及诗词歌赋。我说他「写」,还是昧着天良瞎恭维,如果真是他「写」,还算条英雄好汉,而往往的,他似乎只是「浇」了一篇。去古书上或洋书上乱找模子,在古书上找到模子,就用现代话一浇;在洋书上找到模子,就用中国文字一浇。如此一番踢腾,乃成功了一部辉煌巨着,「写」好之后,就在自己编的副刊上或杂志上发表,标题弄得大大的焉,稿费开得高高的焉,三个月后,哎呀一声,他就是大作家矣,你如果没有地盘,能教人哎呀乎哉?
然而这还不算顶妙,诚如薛平贵先生武家坡所唱的「那妙的么,还在后头哩」。最大之妙是,可以和别的编辑老爷互相交换,他的大作在你的地盘上发表,你的大作在他的地盘上发表,而你又绝顶聪明,先下手为强,猛捧他是世界第一流作家,最初说他是莎士比亚再世,后来撕破了脸,索性说莎士比亚给他提鞋都不配。你既下手于先,人心是肉做的,他投桃报李,自然也说你是啥家伙第二──好比,说你是巴尔札克第二吧,说着说着,多情起来,觉得还不能报答你的盛情于万一,乃把巴尔札克说成是你的徒弟,要想不名满寰宇,不可得也。其次之妙是,一些没有地盘的写文章「的」,犹如军阀统治下的可怜小民,既然手无寸铁,只好凭有地盘的宰割。你高兴时把嘴脸一端,纵是海明威先生,都得向你摇尾乞怜,他投来一篇〈老人与海〉,你略微一翻,批上四个大字,曰「枯燥无味」,原封退还。他要想发表的话,第一件事就是得买你的账,常看见很多编辑老爷型,每一文出,都有想在他地盘上伸一脚的家伙,咬文嚼字,加以研究,研究之不算,还努力猛捧,直捧得神哭鬼号,天昏地暗。
在各型作家中,以编辑老爷型最天衣无缝,不露痕迹,如今柏杨先生着作等身,可以算大作家之一矣,否则何致有后生晚辈,向我殷殷讨教乎?而我当初就是以干编辑起家的,故深知这一型的奥秘。柏杨先生后来被人开革,从编辑宝座上摔了下来,但余情仍在,其他编辑老爷脸上一时磨不开,仍不能不发表我的大作,同时他们也万料不到我天生媚骨,他们每写一文,我就当着他的面,击节叹赏,叹到紧要之处,还感动流泪曰:「太好啦,太好啦!」他被我拍得受不住,只好也回敬两句,说我写的也「太好啦」,既然他亲口说我好,便无法可,我有大作一篇,敬请指正。呜呼,他就是捏着鼻子都得登出来。
问题是,一个人如果既不是阔大立发,也不是编辑老爷,而又要想当作家,若贵阁下者流,该如之何乎?好像是靠着红包马屁,也可以直捣黄龙。假如你有得是冤枉钱,大可购洋房一栋,或汽车一辆,送给报纸杂志的老板,包管你的文章天天上报,威不可当。当然啦,你如果有那么多冤枉钱,也不会如此冤枉花法,大可自己也办一个报纸杂志,过过老瘾。我之所以如此说,是告诉你这个原则。我就知道有若干作家,以红包为武器,而俨然了得。若某某先生,若某某先生(编者按:依老规矩,均将真名删去,否则柏杨先生吃不了兜着走)。你别看他现在颇不错啦,如果看到他当初送红包时的照片,准脸上挂不住。呜呼,话说当年,某天黄昏之时,晚饭下肚之后,黑影一条,轻轻敲门,编辑老爷问曰:「谁?」红包马屁型曰:「晚生柏杨。」然后战战兢兢,进到客厅,坐也不敢坐,站也不敢站,眼看就要下跪,幸亏编辑老爷发话曰:「何事?」红包马屁型这时就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料,或两罐奶粉,或两筒烟丝,或索性是一百元美金,恭捧而谄笑曰:「小意思,小意思。」编辑老爷一瞧,眼睛为之一亮(放心,我和你赌一块钱,没有不一亮的)。就曰:「你的笔名叫啥。」红包马屁型曰:「没有笔名,就叫柏杨。」编辑老爷曰:「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红包马屁型曰:「打打打听出来的。」编辑老爷曰:「你投的那篇稿不错,只有稍欠锻链。」红包马屁型曰:「请你老人家指指指教删改。」编辑老爷曰:「我看一看,可以的话,就发表。」红包马屁型曰:「谢谢你老人家提拔。」然后端茶送客,走到门口,柏杨先生把玉体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这一次不再是美金啦,而是两张戏票,伸脖猛笑曰:「请你老人家和夫人去看,去看。」这几天不是篮球赛乎?能送两张篮球赛票,就更恰到好处。
赔钱也干
商场上有一项公认的至理,曰:「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但赚钱的技术固五花八门,要想赚大钱,往往必须赔小钱,甚至赔大钱,有时候会连老本都赔进去。最明显的莫过于托辣斯的形成,两个同行竞争起来,简直往赔光的路上走,成本十元一条的裤子,你卖十一元,我卖八元;你卖七元,我卖五元;你卖四元,我卖两元;你卖一元,我卖五角还加送一条裤带。真赔得鲜血淋淋,惨不忍睹。芸芸众生,消费起来,准前仰后合。不过笑着笑,等到你隆重倒闭,只剩下了我一家,恐怕就笑不出啦。盖大战之后,等于大病之后,要喝点鸡汤补补,补的办法当然不是喝鸡汤,而是价钱猛涨,从前我卖五角一件,外送裤带一条,现在我卖三百元一件,啥也不送,买也由阁下,不买也由阁下。消费者等于一条老牛,过去所吃的草,都得吐出来。
柏杨先生不是在讲经济学,而是在研究「赔钱也干」的道理,盖有些人反对作家中有红包马屁型,曰:「稿费能有几文哉?值得送礼?」故我特搬出经济学以壮声势,须知世界上硬是「赔钱的生意也有人做」。不过此做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其最终目的仍是大抓一把。红包马屁型稿费虽然无几,而仍猛送其礼者,便属于这种高级眼光。以柏杨先生而论,能在报上杂志上写稿,一写就是四年,别人的地盘,由我平空踢腾,天下岂有如此简单之事?不知道内幕的人,还以为是报馆杂志社,目识泰山,重金礼聘我写。知道内幕的人,才晓得完全是红包马屁攻势。每次去报馆去杂志社,至少都得请编辑老爷吃碗牛肉面,过年过节,初一十五,更要或送火腿,或送蛋糕,或送一只母鸡。妙哉,只要他一天收我的母鸡,他就一天不能停我的稿,否则我教他把鸡骨头吐出来,他就糟啦。现在有一件大事预告,我向各方募捐,已募到了三万美金,看情形到明年春天,五万美金没有问题,募好了后,即行起程前往瑞典,活动诺贝尔。有些少不更事的朋友,以为诺贝尔何等公平,活动岂不等于白活动,其实不然,以华测洋,不要说柏杨先生,便是我家那个老三──他正读乐群幼稚园小班,只要拥有如此巨金而又肯猛送,他也会得诺贝尔。你如果还有一分聪明,便不必为此担心也。问题是,诺贝尔奖金不过只四万美金,而我却花五万美金前往活动,岂不连棺材都赔进了乎哉。咦,学问就在这里,我得了诺贝尔,可名扬世界,到处曰:「你看,没办法,我一再恳辞,他们一定要给,嗨,嗨,嗨。」嗨嗨嗨者,笑声也,以表示我啥世面都见过,诺贝尔算那一门亲,根本不在乎。然后到处讲学,说不定当上了「美援知识份子委员会」一名委员,藉机猛捞,银子自然滚滚而来。如果不这么投资,我能印名片曰:「家有美金五万」哉,而明年此日,就可印上「诺贝尔文学奖金得奖人」矣。后生晚辈,凡夫俗子,不妨先在心理上作一个准备,免得明年听我得了诺贝尔的消息,大惊之余,断了尊气,须知均红包马屁之功也,勉之勉之。
「点铁成金型」是啥,说起来能教你发疯,要弄清这一型,必须先要弄清现阶段大多数中国同胞的气质,尤其是现阶段二抓牌的气质。盖现阶段二抓牌的气质,一切洋大人第一,无论干啥,你纵有通天本领,都没有用,必须由洋大人用其毛手一点。你明明一块废铁,洋大人毛手一点,就会立刻成为黄金。你明明是一只乌鸦,洋大人毛手一点,就会立刻成为凤凰。于是你阁下必须用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以便洋大人照你头上点那么一点,用不着点得太多,只要轻轻一下就行啦,你就成为国际闻名的大作家啦。以林二先生为例,他原来和柏杨先生一样,一老一少,均没没无闻,在十字路口喊叫三年,都没人知道是谁。可是忽然有一天,一个洋大人曰:「贵国林二先生,真乃大音乐家也。」中国人大吃一惊,你说啥?中国还有音乐家?从此林二先生阔而抖之,现在不是在美国娶了一个洋小姐作太太,真正誉满两洋乎?独柏杨先生仍在枯井里挣扎,吃亏就在于缺少洋大人那么一点。如果一旦有位洋大人鬼迷心窍,照我尊头上一点曰:「贵国柏杨先生,真乃大作家也!」运气来了山都挡不住,我就是不想当大作家,你想尚可得哉?
至于怎么才能巴结到洋大人,其法不一,我不能再进一步的为你设计啦,盖我在这方面还不能得心应手,否则我早应美国国务院之邀,去美国讲学落户啦,哪有闲工夫和你们这些穷得绷绷紧的小子聊天乎?盖问题在于文章不比音乐,音乐可唱给洋大人听,文章便木法度,洋大人不认识中国字,是最严重的障碍。故第一步要做的,是如何把你的大作翻译成洋文,不把握这一要着,纵你写出《战争与和平》都没用。有些智慧甚低的朋友可能要问:「即令译成洋文,可是写得一塌糊涂,有啥用哉?」呜呼,说这话的人至少得挨四十大板,才能使之头脑清醒,盖英译汉的作品固多如牛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