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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世界小得令年卿窒息。
这家餐厅距离朱莉的公寓很近,她执意要冷世梵送年卿回家。年卿不愿意,可她抵不过朱莉的热情和冷世梵的附和。坐进白色法拉利副驾驶位置,她刚刚勉强扯出抹笑容跟朱莉道别,就听低沉引擎声一阵轰鸣飞快将她带离。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年卿盯着方向盘上冷世梵的双手发呆。因为这双有力的手引起她的联想,对周子衿的联想。周子衿的左手若是没有出事,她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吧?那从被生理学称之为神经线的身体组织竟然变作命运的经纬,左右了风华绝代的周子衿和沉闷自闭的年卿。
车平稳停在年卿公寓楼下。冷世梵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年卿下车,说:“谢谢。”
冷世梵眼里似是进了沙子,眯缝起来:“年卿,今天见到你我才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朱莉的个性并不适合我,可我仍是想跟她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卡片,“这周末国家大剧院有我的演出,希望你能来。”
年卿呆呆接过门票,呆呆目送冷世梵驾车离去。就这么呆着站了半天,她才喃喃自语:“什么意思?”
这夜,年卿想想那个狠心抛弃自己却善心大发跑到非洲行医的女人,再想想青春貌美的朱莉,想想失踪的周子衿,再想想说了奇怪的话的冷世梵,想想自己丢了满地的衣服,再想想刷爆的银行卡。虽然思绪凌乱,但仍是睡着了。终于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天两夜。
醒来时她清楚感觉到自己周身大汗淋漓,被单枕套上到处散发着汗味儿。不过是睡得久了点,竟像是大病了一场。
年卿振奋起来,把床单被罩拆下来丢进洗衣机,又把满客厅乱丢的衣服整理入柜。她看到换下的衣服口袋里那张国家大剧院门票,握着它坐在马桶上思索:要去吗?
她脑子里回味着冷世梵说的话:见到你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朱莉的个性并不适合我,可我仍是愿意跟她在一起。
一股恶毒的满足感在她心里升腾。
真的。年卿从不曾为这样的事快乐过。可当她一次次地被抛弃被忽视被遗忘,这样的事竟极大地填满了心底的空洞。
把卡刷爆的好处是:打开衣橱,你不会觉得没有衣服穿。
年卿穿着件白色蓬蓬裙,拎着香奈儿链包,脚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转了三圈。对自己的奢侈她感到不可思议但却享受。
她不穿裙子已经十年。此时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干吗不穿裙子?干吗不享受人生?干吗像个傻子痴痴地等?
冷世梵给她的票竟是贵宾包厢的位置。
年卿端坐其间,静静聆听音乐饕餮。她像是被巫术施了定身术,或者是供学生临摹作画的静态模特,近两小时的演出丝毫未动。演出结束,指挥鞠躬示意,观众的掌声久久不散。当那掌声终于散去,观众全部离开,年卿却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她,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演出已经结束了。”
年卿如梦方醒猛然回头。工作人员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原来她的脸上布满泪痕,有些干了有些湿润,使得她的五官有些扭曲。
“原来你还在这里。”冷世梵的声音响起。
看到呆呆的年卿,他也吓了一跳。于是一边丢给年卿手帕一边对工作人员说:“这是我的朋友。我马上带她离开。”
年卿像个机械的木偶娃娃跟在冷世梵身后走出大剧院,被他塞进车里。
冷世梵束手无策,苦笑:“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的演奏所深深打动吗?”
他不说话还好,刚一说年卿便“哇”一声号啕起来。
“天,你是水做的吗?”
其实年卿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大声哭出来自己一定会疯。
十九岁生日那天,年卿许下过一个心愿:有一天,穿着公主般高贵的裙子,坐在剧院最贵的包厢里听周子衿拉琴。
周子衿!你滚出来!滚出来实现我的心愿!你说要我不要胡思乱想,你说要我相信你。可你在哪儿?你和路西西在干什么?
年卿心里苦得厉害,却只能掏心窝子地哭。周子衿对她来说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纵使承诺过,仍然虚无缥缈。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是你无论多努力都抓不住的。
心愿永远是心愿,奢望永远是奢望。
年卿抽泣着问:“冷世梵,你练琴的时候介意多一个听众吗?”
他一怔,释然:“如果是老同学老社友,如你,自然是不介意的。”
“谢谢。”
法拉利向前驶去,风从落下玻璃的车窗刮进来,吹得年卿脸上涩涩疼痛。原来泪干了是这样的感觉。
娱记一定都跟狗狗沾亲带故,给点消息就能嗅出灿烂。
周子衿与路西西失踪两周后,有关两人的各种浪漫猜想见诸报端。从八卦小报开始蔓延,越传越神。
东京完婚说:王牌音乐制作人与未婚妻在神户街头惊鸿一现,疑已经完婚。且配有二人十指相扣照片,结婚对戒大特写。不过脸着实模糊得很,后被网友揭发为 PS过的假照片。
古巴完婚说:周子衿带未婚妻飞往父母现居城市古巴完婚。杂志煞有其事刊登了周子衿父母家的房前屋后照片,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均上了镜,奈何不见当事人身影。此说粉丝均不相信。
疑似怀孕说:后又有一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独家新闻而臭名昭著的杂志爆料,周子衿未婚妻怀孕,两人远走静养待产。这则新闻配了张路西西穿着睡衣的照片,经鉴定照片真实。照片里路西西整个人明显臃肿憔悴,怀孕说极为可信。只是具体地点无法确认。
“卿卿姐,你押哪一注?”助理小何瞪着神游的年卿,摇着水笔在她无神的眼前晃来晃去。
“啊?”年卿哼唧一声,这才想起公司的同事们正在拿这三条新闻做赌注押宝。发起人说了,都要下注。赢的人用这笔钱请大家去钱柜鬼嚎一夜方休。“哦。” 年卿又哼唧一声,拿出一百元大钞,“我押怀孕说。”然后嘻嘻笑起来,“姐姐我准赢。”
小何收了钱,用水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记录年卿的押注:“我不相信。婚都定了,周帅至于把好事掖着藏着吗?”公司的小姑娘们都叫周子衿“周帅”。既指他的外形又喻他在公司的地位。
年卿想,如果此时你崇拜的周帅又想吃回头草了,怀孕这档事儿当然就微妙了。周子衿,你就是为的这个失踪的吧?最后离开时你说要我信你,其实你自己都不信自己的吧?
有些信誓旦旦的承诺,说的人比听的人更没有底气。
年卿又想,作出这样的选择,倒是很像周子衿做事的习惯:冷处理。过上一阵子,孩子出世了,两人再相见时也只剩下怅然一笑。
她甩甩头。多矫情的浪漫啊,言情小说里的典型桥段。说到底不就是失恋?
乐队走了,年卿手头没什么特别急的工作要完成。她看看表,决定提前下班。这里距离音乐学院有点远,早点走坐地铁就不用那么挤。
是的。今天她和冷世梵约好旁听他练琴。
若是她能料到这不算约会的约会被一个见习记者拍个正着,登在报纸上与周子衿的各种传闻打擂台,真是打死都不去的。
她忘记了,在古典音乐界,冷世梵也算是华人音乐家里的明星人物。
这则新闻本没什么。只是把年卿当时的神情抓得恰到好处,有点小迷茫小痴迷小哀怨小眷恋。那个见习记者居然还挖出周子衿冷世梵两人当年在大学爱乐社团的往事。这样一来看着就有点意思了。
还好他挖不出朱莉以及朱莉与年卿的关系。不然这则消息一定盖过周子衿是否奉子成婚的八卦。
当朱莉、年卿、冷世梵三人的照片被奇异排列组合后印刷在报纸上,又被邮递员同志投递到年卿的报箱里,再被年卿取出边喝牛奶边观赏时,它不可避免地被喷了一口。
与这则消息相隔不远处正是周子衿的玉照。她原以为自己会和路西西周子衿一起登上报纸给人民群众提供茶余饭后的笑料,却没想到这个世界错乱至此。当然,要说她跟冷世梵之间没有小暧昧那也不全对。
反正,她摇摇头,就是错乱。更有趣的是错乱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萌生出愉悦来。好吧,其实是年卿错乱了。
申时
郑州7Live演出结束后;苏朵在保姆车上看到了有关周子衿失踪的相关报道。当时司城神秘莫测地用手肘把蒙头昏睡的他撞醒。
苏朵凶巴巴地吼:“没看到我很累需要休息吗?”刚才的演出出了点小骚乱,司城这家伙弹着贝司居然还把上衣给脱了满场飞奔,最后把现场女孩们的狼性都给招出来了。苏朵为了躲避她们的投怀送抱简直是累到崩溃。
“你看看,保证精神百倍。”
苏朵眯缝着眼扫了几扫,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回到酒店他就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给沈义打电话。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这个冷世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舅还没联系上吗?”
沈义忙得都脱水了,还得打起精神应付苏朵的拷问:“应该是个误会,冷世梵跟年卿是大学同学,见面实属正常。我正在跟冷世梵约时间,你安心演出,我说过照顾好年卿,就一定做到。”
“年卿只能是小舅的。”
沈义急得揪头发:“当然。”他的心里也在千万次地问,子衿啊子衿,你究竟身在何方?后院儿都着火啦。再不出现,老兄我也顶不住。
苏朵挂上电话,看着蒙了一层雾气的镜子。镜像里,自己虚渺虚渺的,只瞧得出轮廓。
报纸上那张照片他只扫了一眼,年卿那抹迷离的神色却刻在了心底。那个女人想小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