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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没有来找她。她眼睛里的亮光一点点湮灭,双颊渐渐苍白起来。这样没有生趣的脸自然是不想看到的。
年卿找了把椅子坐进去,看显示屏上的画面。
原来自己现在就这样儿啊——画面里自己垂下头捡衣服,几缕乌黑垂顺的发丝滑落下来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状。在朦胧发丝间她淡淡的眉、挺翘的鼻尖、杏核样儿的眼、浓密排列的睫毛、白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紧抿的嘴、浅浅酒窝、瘦削的下巴统统清晰可见。
这张照片曝光很精准。年卿身上那仿如矢车菊淡淡盛开的味道被精确捕捉化作永恒的瞬间。
苏朵换好衣服出来,他接过年卿手中的相机取出里面的存储卡。然后笑着对年卿说:“走吧。”
“咱们去哪里挑衣服?”
“跟着我走就是了。”
“别啊,公司指定的有几家店,到那里制装可以直接签单。”
苏朵猛然停住脚步扭头轻喊:“我自己付钱行吗?只要别再让我看起来像飞越疯人院的病人。”
年卿被他的气场压过,嘟囔着说:“那几家店很大也很贵,你没去过,怎么就挑不出你想要的。”
“姐姐,你也太不伐熏了。知道现在的男装应该怎么买吗?要在休闲里面挑正装,正装里面挑休闲!逆向思维才能杀出重围,懂不懂?”
被鄙视的年卿愣愣问:“伐熏?”
“看,你土得连伐熏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苏朵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年卿,“姐姐,以后你跟我混,要全面提高审美层次。”
“你才没有审美呢。”年卿一掌拍在苏朵后背。
“啊,轻点,我的伤还没好呢。”
“碰到了?哪里哪里?”年卿还真怕碰到了苏朵的伤。马上就是终结者乐队密集的宣传活动,苏朵是吉他兼主唱不能缺席。
“这里,不对,往上点,你轻点儿揉哇。”
……
年卿不知道,她这番手忙脚乱的折腾惹得脸颊又添了两抹绯红。不同于喝醉酒的酡颜,这张脸此刻写满了活力。像是向日葵见到太阳的欣喜。
傍晚时分,某繁华路段徘徊着年卿不大不小、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不怒不嗔的誓言——“苏朵,我,绝不会再陪你出来购物。”
她的话只能飘出来,从一大堆色彩斑斓的购物袋里硬生生从缝隙里往外挤。大热的天,尽管身在冷气充足之地,年卿原本柔亮的发丝却黏在额前,浑身冒着热气。
苏朵一脸惬意,周身清爽。他将双手斜插裤兜,站在六七米远的地方眯着眼看蹲在地上的年卿:“姐姐,快点啊,还有很多衣服要买的。”
年卿发出一声悲鸣:“苏朵,你有完没完?”
“有完。”苏朵很正经地点点头,“马上就完。”说完这位少爷不徐不疾朝前踱步而去。年卿把他的背影吞进去咬碎了狠狠咽下去,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拎着苏朵的鞋子、衣服、饰物、内衣龟速挪动。
这次进的是一家女装店。
“喂,你说要在正装里面挑休闲,休闲里面挑正装。怎么,没有新意了?开始在女装里面挑男装,童装里面找个性了?”这是一家看不到几件衣服包包的店。店面装修跟大英博物馆似的,每件衣服都像艺术品似的静静陈列,显得稀有而珍贵。
苏朵不理会躺倒在沙发里的年卿的讥讽,认真看着每一件衣服,目光精准老道。
“这件给她试一下。”
“好的。”
“我?”年卿差点从沙发边缘跌下,“苏朵,我不需要。”
苏朵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的身材比我妈差一点,不过还好,勉强接近。”
年卿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人家只是要借自己一用讨好亲爱的妈咪。
她属于典型的出汗体质,刚刚落下的汗折腾了一下又黏黏贴在衣服上。特有气质特美丽的店员脸上开始拉黑。若苏朵不是这里的VIP客户,才不会让年卿试穿。瞧这汗湿得,免不了要送干洗店处理。
苏朵看见年卿换了衣服满头汗走出来,裙子的U形领口紧贴在白皙胸前。喉结咕噜了一声,身体的某一处蓦地发紧。他想什么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迅速鄙视自己之后,他用两声咳嗽掩饰尴尬,并说:“就这件。”
店员拉黑的脸顿时好看了,瞅着年卿登时要多顺眼有多顺眼:“您穿这条裙子真是再合适不过。”她又殷勤地拿来一双鞋子,“配上这双鞋就完美了。”
苏朵“嗯”一声:“试试。”
鞋子蛮合适的,后来又加了个包包,包包也蛮合适,后来又添了个手镯,手镯超好看,后来又添了顶帽子。叠加下来,年卿变成了迷人女郎。终于,苏朵缓缓点头:“好,可以了。”
年卿如遭大赦,赶忙走回试衣间想要脱去这些衣服。
“等一下。”苏朵跟着年卿冲进试衣间,“别脱啊。”
“你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穿着跟我去吃饭的意思。”
“你不是说这些是买给你妈的吗?”不然她才不会辛苦半天试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嘿嘿。”苏朵抓抓头发,“穿着吧。刚才你去试衣服的时候我舅舅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反正这件裙子也不是我妈喜欢的风格,太素了。”
年卿后退一步:“我不去。”
“别啊,周子衿说路西西的哥哥也会去,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你去啊,我不去。”年卿转而对店员小姐说,“把衣服给我,我要换下这裙子。”
苏朵替店员回答:“你的衣服没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让店员把今天买的东西包括你换下来的旧衣服都送回去了。”他无辜地微笑,“这还不是为了你,不想你累着。”
……年卿想挖个坑把苏朵活埋掉。她已经十年没穿过裙子了。
眼下,她竟除了穿这件衣服出去招摇别无选择。
“能换成裤子吗?”
“可以。不过我不付账。”
这个臭小子!
“那,”年卿弱弱地讨价还价,“能借我点钱打车回家吗?”她的包包被苏朵打包送回去了,纵是一身贵得要死的衣服却连坐地铁回家的零钱都没有。
“不行。你要么走回去,要不然跟我去吃饭。”
走回去?年卿低头看一眼十寸高的鞋跟,无法相信在这样法制健全民主和谐的国土上自己竟然身陷囹圄。生活真是太彪悍。
“苏朵,我都十年没穿过高跟鞋和裙子了。”
苏朵一脸无私奉献表情,伸出手臂:“你可以挽着我。”他脸上糅合了诡计得逞后的鸡贼和良好教养给予的绅士范儿,特人模狗样。
辰时
周子衿真没想到路皮皮今晚会来。路西西电话里气急败坏,说是老哥对他被媒体渲染放大的绯闻实在不放心要代表二老前来视察。
他给苏朵打了电话。这是家族里唯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日本宣布订婚时他还没有考虑到自己即将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家族。
“帮帮忙。”周子衿在电话里说。
“没问题。”苏朵回答得特痛快。话音里带着一股子小阴谋小破坏。
苏朵有个奇异的本领。那就是忽悠。他忽悠的对象小到三岁,大到八十,童叟无欺老少通吃。没见过什么人不买他的账的。
周子衿坐在临窗的座位前,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对于现在音乐制作人的身份有些厌烦了,觉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双亲年事已高,没什么要求,只求周家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小周。这事儿实现起来没什么难。他已经打了电话,远在巴西的父母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让周子衿带路西西飞过去让他们瞧瞧。可周子衿心里又有一口气别不过来。觉着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就是说不出来的不顺畅憋得气闷。
他又开始习惯性地把玩袖扣。这已成了手腕受伤后下意识的动作。自从那里多了条蜿蜒的伤疤,周子衿再没有穿过短袖衣衫,不论多热的天气,他准保长袖衬衣,仿佛领口奢侈昂贵的袖扣便可以绊住别人好奇探寻的目光。
苏朵携跌跌撞撞的年卿赶到时,路西西和皮皮路还堵在二环上。周子衿一眼看到那个歪歪斜斜挂在苏朵身上的穿着浅色碎花裙的女人,心中憋的那口气腾一声炸开。
“年小姐今天穿得很特别。”
苏朵咧开嘴傻笑:“漂亮吧。也不看是谁的眼光。”
周子衿认真地点头:“当然。不过,主要是底板不错。”
被两个男人争相表扬的年卿坐立不安:“呃,我想去洗手间。”她踩着高跟鞋一崴一崴特滑稽地逃窜了。
“舅舅,我好不容易把她骗来,你别挤兑她啊。”
“谁挤兑了,我这是表扬。”
苏朵半认真半威胁:“我这辈子反正就她了。你既然早下了决心作了决定,就意志坚定点。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周子衿面无表情:“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啊。”
“不放心什么?”路西西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好意思,迟到了迟到了。”
苏朵笑嘻嘻的:“没什么。我跟舅舅说未来小舅妈太美丽,让他赶快娶你进门不然不放心啊。”
路西西被苏朵哄得面颊微红,指着路皮皮说:“这是我哥。哥,他就是苏朵,周子衿的外甥。”
都是年轻人,大家迅速热络起来。年卿从卫生间回来,笑着跟路西西路皮皮打招呼。
晚餐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进行,席间苏朵果然成功忽悠了路皮皮。
路皮皮旁敲侧击地问周子衿以前那些绯闻是真的还是假的,苏朵就跟他侃娱乐圈的无奈与悲哀。路皮皮又问周子衿有那么多漂亮年轻的女弟子怎么就看上路西西了。苏朵就说舅舅他啊根本就是第一眼就爱上了纯洁可爱的准小舅妈。路皮皮纳闷地说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