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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啊,为什么选择这个小镇?」她执意追问。
他只得回答。「我开车经过这里,觉得这里的海很美,不知不觉停下来了。」
「因为海?」
「对,因为海。」
这答案似乎并不令她意外。「算你有眼光,我们这里的海景是全台湾最棒的。」
「你很爱海吗?」他从她引以为荣的眼神看到浓浓的眷恋。
「海不会背弃你。」她玄妙地感叹。
他怔忡,不解她话中涵义。
「你不跟家里联络可以吗?他们不会担心你吗?」她又继续问。
「我都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你受伤了,我想他们会希望来照顾你的。」
他摇头。他不需要谁来照顾,从小到大,也不曾有谁真正照顾过他,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你结婚了吗?」她问。
「没有。」
「有女朋友吗?」
他哑然瞪她。「这不干你的事吧?」
「我懂了。」她自以为是地猜测。「你跟恋人分手了,所以才一个人来这里疗伤止痛。」
「够了没?小姐。」他无奈地扯唇。「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必要回答你这些吧?」
「我侵犯你的**了吗?抱歉。」她道歉,口气却漫不经心的,明眸似还闪烁著狡黠。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忽冷忽热的。
*****
「你一个人住吗?」换他来拷问她了。
「你看不出来吗?」
「你的家人呢?」
「死了。」她答得干脆。
他愕然怔住,反而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
察觉他的困窘,她好似更乐得加油添醋,刻意长吁短叹。「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过世了,我妈妈也在几年前去天堂跟他团聚。」
为何她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提起亲人的死亡?她不在乎吗?
叶圣恩皱眉,嚼在嘴里的面条顿时失去了滋味,涩涩的,很难下咽。
「人终归是会生老病死的,不是吗?」她笑笑地问。
「不要这样说话!」他蓦地斥责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气恼。
她一怔,眸中的黠色淡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打算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剑眉一挑。「你很急著赶我走吗?」
「只要你愿意付房租,我不介意让你住几天,但我怕哪天会有某个女人追来这里讨情债。」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他声明,发现自己很难持住一贯的礼貌。「你放心,我尽量不为你带来困扰。」
「最好是这样喽。」吃完面,她拭净嘴。「你还没吃完吗?」
因为她一直跟他说话啊!
「大男人吃顿饭拖拖拉拉的,做事会有效率吗?」
叶圣恩一窒。他做事的效率应该还由不得她来质疑吧?
「朱小姐,」他决定反击。「没想到你是这么多话的女人。」
「我……多话?」他的评语好似很令她震惊。
「没人这么跟你说过吗?」他好整以暇地搁下筷子。
她默然,意味深长的停顿,微妙地压缩了空气的密度。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跟谁好好说话了吧……」她喃喃低语,似嘲非嘲。
他胸口一震,清楚地看见她眼里落下一帘陰郁那是什么?看来好灰色,不衬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她。
他终于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她望向他,微歪著头,好像奇怪他怎会突出此问,然后,她轻声笑了,笑意在陰郁的眉眼漫开,竟显出几分诡异的淘气……
「镇上的人都说我是魔女,你怕不怕?」( )
第二章
魔女。
叶圣恩还是初次听闻有人如此漫不在乎地形容自己,仿佛毫不在意别人给这样的称号。
她是魔女?
他不信,他想,她八成只是在逗他。
但经过数日相处,他渐渐信了,就算她不到成魔的地步,性格上也的确有恶劣的一面。
在收留他的隔天早上,他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餐,她便急著跟他结清房租与饭钱,他无奈,只好把车钥匙交给她,请她帮他将停在小镇超市附近的座车开回来,结果,又让她敲了一笔泊车费。
他并不在意花钱,只是很不习惯有人与自己斤斤计较。
「你很缺钱吗?」他忍不住问她。
「不会啊。」
「那为什么要这样跟我算钱?」
「有什么不对吗?我们非亲非故的,当然要明算帐。」她笑得很坦然。
他只得打开皮夹,取出厚厚一迭千元大钞,递给她。「这样够吗?」
「连医药费算一算,差不多吧!」她毫不客气地接过。
付了钱,她才肯把车上的行李交给他。「你身上味道很难闻,快去洗个澡吧。」
仿佛无心的话锋,灼刺著他脸缘。
他很尴尬,一向教养良好的他从不曾被谁如此嫌弃过,瘸著脚躲进浴室后,她还笑嘻嘻地在门外说风凉话。
「你腿受伤了,洗澡换衣服很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他惊骇地拒绝。
「真的不用吗?我说过,我以前是护士,男人的身体我见多了,你不必害羞啦!」
说他害羞?
他倏地咬牙,明知她是故意恶作剧,仍是不争气地窘红脸。
「喂,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在浴缸里溺水了吧?」
清脆的声嗓,犹如暗夜魔铃,勾走他向来自豪的理智。「你闭嘴,我好得很!」
沉默。
怎么不出声?走了吗?
这回,换他屏气凝神,倾听门外的动静。
「朱小姐?」
「你好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埋怨,低低的,沙哑的,听来很委屈。
她哭了吗?
他心一扯,顿时有些自责。「抱歉,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呼小叫,请你别介意,我……呃……」
「嘻。」一声短促的嗤笑。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睁眼。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哭吧?」促狭的揶揄,足以浇灭任何男人最后一点温柔。
他狠狠磨牙。
「我猜得没错,你果然是那种斯文有礼的绅士。」她笑著离开。
而他独自在浴室里狼狈地清理自己,暗暗发誓,就算他连手也废了,什么多做不成,也绝不向这个恶女求援。
但这誓言不过几小时便破功了,因为他太逞强,急著学会架拐杖走路,不小心撞破了夹板。她见到了,一面叨念他,一面重新替他换过。
「你干么不在床上好好躺著?我都已经答应让你在我这边赖几天了,又不会赶你走,你急什么呢?」
急什么?
他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很不愿意在这女人面前示弱,每回对上她嘲弄的眼神,总觉得格外窝囊。
*****
一念及此,叶圣恩陰郁地揪拢眉苇,搁下那本翻了半天也没看进几个字的文学小说,望向窗外。
他这扇窗,正对著后院,有一间小小的玻璃温室,养了几盆花跟其它花草,经常可以见到朱挽香在里头忙碌,洒水、理枝、调整遮光网。
她似乎很爱花,尤其爱兰,可以呆坐在一盆兰花前半个多小时,也不知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的女人,看她对花,比对人还好。
他深思地注视著她在温室里穿梭的倩影,几分钟后,她走出来,抬眸与他视线相接,先是一愣,然后招了招手。
「喂,家里冰箱快空了,我得去补充一些粮食。」她扬声喊。「你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我可以点餐吗?」他语带讽刺。
「当然,你是客人嘛。」她走来窗前,笑花开在脸蛋,灿烂得刺目。「你只要记得……」
「付钱对吧?」他没好气地接口。
「没错。」仿佛看透他的懊恼,她笑弯了眉眼。「那我出门喽,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那咖啡店怎么办?万一有客人来……」
「你想可能吗?」她耸耸肩。「我这间店啊,半天也飞不进一只苍蝇。」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关了算了?」根本不符经济效益。
「我开或关,你管得著吗?」语落,她翻然转身。
叶圣恩目送她,眉宇更纠结。为何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令人气恼?
他叹息,抓回小说继续翻阅,直到一道尖锐的嗓音,刺穿他游走的意识……
*****
「死丫头!你是死到哪里去了?快给我出来!」
他怔住。是谁?
「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咚咚咚地穿过走廊,直逼而来。
听得出来,来人十分火大,怒气冲冲的,随时要爆发。
蓦地,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闯进他房里,一见到他,立即迸出惊声尖叫。「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他才想问。
叶圣恩克制捣住耳朵的冲动。「敝姓叶,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镇长的太太,镇上的人都叫我阿西婶。」她顿了顿,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几秒后,厚唇逸出连串冷笑。「没想到那丫头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居然在家里私藏野男人!」
野男人?
怒火瞬间在叶圣恩胸口翻扬。「你误会了!」他义正辞严地驳斥。「我跟朱小姐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前两天在海边溺水,腿受了伤,是朱小姐救了我。」
「那丫头会那么好心救一个陌生人?」阿西嫂不相信。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左腿。
她这才信了,敛去刻薄的表情。「叶先生,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我们这边溺水?」
「我从台北来,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很感谢朱小姐救了我,还收留我在这里养伤。」他刻意强调。
「那丫头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