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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你这丫头有做防台准备吧?」阿西婶轻哼地问。「这个可是强烈台风,不能大意!手电筒有没有准备?电池呢?还有窗户,记得贴上胶带……」
一连串琐碎的交代让朱挽香愈听愈惊讶,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直觉便出言讽刺。「哇,镇长太太难道是特地打电话来关心我的吗?我好感动。」
「你……谁说我关心你了?」阿西婶狼狈地反驳。「我只是不希望我们镇上有人因为台风出什么意外!」
「放心吧,我不会为镇长跟你带来困扰的。」她微微一笑。「还是你很希望我出什么意外?」
「你--你这死丫头!说话一定要这么惹人厌吗?」阿西婶所得嗓音发颤。「早知道不打这通电话了!要不是前阵子你那个老公来找我!」
「老公?」朱挽香愕然打断她。「你是说圣恩?」
「不然还会是谁?」阿西婶没好气地反问。
朱挽香小心翼翼地将宝宝放回摇篮里,右手握紧话筒。「他找你做什么?」
「他带了一小瓶你酿的橄榄给我,坚持我一定要尝尝看。」
「他要你吃我做的橄榄?」朱挽香蹙眉。「为什么?」
「他那天跟我聊了很多,我们……也谈到文成。」提起死去的儿子,阿西婶音量不知不觉放低了,语气噙著苦涩。
朱挽香胸口一紧,瞬间不能呼吸。「他为什么要跟你聊文成?」
「我们聊起文成死去的那一天,他问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原谅你。」
他为什么要问?为何要追究?
朱挽香咬起牙,心海也像刮起台风,卷起千堆雪。
「你还记得吗?」阿西婶忽然涩涩地问。「那时候我一直不赞同你们两个交往。」
「我当然记得。」她木然回应。「你一直希望隔壁家的小芳做的你儿媳妇。」
「文成跟小芳青梅竹马,我们两家都看好他们是一对了,偏偏那孩子迷恋上你,不管我怎么反对,都一定要追你。」
「你该不会是要怪我当初没拒绝他吧?」她空洞地问。都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了,为何还不能埋葬?
「我是像跟你说,那天他跟你约会,是我一直拖延著不让他去的,我故意阻碍你们,没想到……他后来会为了赶时间而撞车。」话说到此,阿西婶再也持不住,懊悔地哽咽。「你知道吗?其实如果我那天没故意拖延他,说不定他会没事,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好好活著。」
她知道。很久很久以前,镇长先生就将当天的经过都告诉她了,她也猜到阿西婶会因此自责。
「我想过了,我会那么恨你,说不定是因为……我气我自己,所以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叶先生说得对,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说你是故意让我讨厌你的,这样我才不会太责怪自己,我真的没想到、我没想到……」阿西婶泣不成声。
朱挽香震撼地听著,那伤感的啜泣,一声声,哭进她心里,也哭湿可她的眼。
「他还说,就像酿橄榄一样,本来是苦的东西,经过时间酝酿,也可以变成酸甜的,他希望我原谅你,也原谅我自己。」
为什么他要跟阿西婶说这些?为什么他能挖掘出她埋得最深的想望?而这想望,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用力咬唇,心头也似酿著橄榄,又苦又酸。
*****
挂断电话后,她将孩子哄睡,然后独自坐在窗前,窗外狂风骤雨,而她在窗内,却是静静垂泪。
她想起前两天,他的母亲才来对她表示友好,而今晚,又有另一个母亲愿意原谅。
她想,明明她们都该讨厌自己,为什么都因为他而改变?
都是因为他,是因为他……
「你干么要这么做?」她痛楚地低喃。「叶圣恩,你同情我吗?所以才对我这么温柔?你说要爱我,不管我能不能回报你,但你知不知道……」
得不到响应的爱,有多苦、多痛,他知道吗?
「你根本不懂,所以你才能说得那么容易,因为你根本不懂爱情。」
他不懂得爱可以多伤人,他不懂,同情并不是爱。
而她,不稀罕他的同情……
「你听到了吗?我不要。」
可她好想见他啊,明明才撂了狠话说不想再见到他,现在却发狂地渴望能见到他。
好想他,想问问他究竟为何要替她做这些?想问问他为何如此懂她,如此轻易折痛她的心?
好想、好想见到他啊……
朱挽香凝立窗前,窗外,席卷著狂风暴雨,而她的小屋孤单地犹如耸立在世界尽头。
就像她一样,总是被排拒在人群之外。
她瞪著幽暗的夜色,忽然觉得透不过气,前方的海,恐怕正汹涌者惊涛骇浪吧?就连她最爱的海,也发怒了……
蓦地,两盏朦胧的光圈,映亮了夜幕。
那是什么?
*****
朱挽香愕然瞠视,那光晕令她联想起那夜她从海滩走回小屋看到的,是那么温暖,教人安心。
她追寻著那光,慢慢地,认清那原来是一辆车,是叶圣恩的车。
他来了吗?
她捧住胸口,心韵惊慌地鼓噪,她看著他停下车,冒险冲入风雨,一阵强风忽地卷来一块广告牌,眼看著就要往他身上砸落。
「不要!」她骇然惊呼,踉跄著往大门口奔去,紧闭的铁卷门阻挡她的去路,她慌乱地找出遥控器,按下开关。
等不及门全开,她便伏下身子穿过狭窄的通道,狂风刺痛她脸颊,冰雨重重地击落她全身。
「圣恩、圣恩!」
她顾不得疼痛,嘶声呼唤,她好怕,好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怕死神又一次带走她爱的人。
终于,她看到他了,蜷缩在地上。
她急奔过去。「圣恩,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他抚著额头望向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正对自己温柔地微笑。「我没事,挽香。」
将叶圣恩迎进屋里后,朱挽香先让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搬出急救箱,命令他乖乖坐在客厅沙发上。
「你这笨蛋!台风天你还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她一面斥骂,一面将棉花棒蘸了药水,轻轻抹上他破口的额头,伤口并不深,却足够牵痛她的心。
「我不是说不要再见到你了吗?你还来干么?」她恨恨地叨念。
他却感受到她话里藏不住的关怀,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想见你。」
「那你也不用特地挑台风天来!」
「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的嗓音,好温柔。
她动作一凝,好片刻,才取出OK绷,贴在他伤口。「好了。」
「谢谢。」他顿了顿,左顾右盼。「海生呢?」
「在我房里,已经睡了。」
他点点头,深遂的眼潭映著她的姿影。
「干么这样看我?」她回避他过分炙热的眼神。
「我有份礼物要送你。」
「什么?」
「这个。」他从口袋里挖出一方小布袋。
「这什么?」她迟疑地接过,松开袋口,怞出层层棉纸包裹的东西,整个人愣住。「紫贝壳?」
「这片是你的。」他拈起其中一瓣。「那天你把它丢出窗外后,我找了一个晚上,总算找到了。」
「你……干么这样做?」她不敢相信。
但还有更令她惊讶的,他拿起另一瓣紫贝壳。「这个是我找到的,你对对看。」
她惘然,呆了好片刻,才在他的劝诱下,将两瓣贝壳相贴,果然密合成一颗完整的心。
「怎么会……那么刚好?」芳心震颤。
「因为我特地去找的。」他解释。「这些日子,我只要开车下台东,就会沿路在海滩上找,今天总算让我找到了。」
她怔仲地瞪他。「台风天你还冒险在海滩上找贝壳?你……你怎么那么傻?」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故事吗?」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柔软的掌心与紫贝壳一起收纳在自己的大掌里。「只要找到另一半相合的紫贝壳,就表示对方是你的真命天子。」
她的真命天子。她怅然。「你不是说,我这种女人不适合相信童话。」
「但你想相信,不是吗?」他很认真地问。
她盯著两人交握的手,静默无语。
「看在这片紫贝壳的份上,我以后应该还能再来看你跟孩子吧?」拂过她耳畔的嗓音,温柔如春天的微风。
她忽然觉得想哭。「是因为我说不想再见到你,所以你才拼命找来这片紫贝壳吗?」
「现在你知道我有多心慌意乱了吧?」他笑著自嘲。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颤然扬眸。「你同情我吗?」
「同情?」他一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跟阿西婶说那些话,不需要你在台风天特地赶来陪我,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哑声强调,神态倔强,轻颤的**却藏不住脆弱。
他深刻地凝视她,静静地,望入她灵魂深处!他似乎有些懂了,这些日子她的心酸与坚持。
「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大手爱怜地捧起她半边颊。「我爱你,挽香,也许一开始我还不确定这样的感情就是爱,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不能没有你。」
「但你弟弟说,你是因为同情我才向我求婚,他说你就是这种人,你见不得人落难,很自然就会伸出援手……」
「所以你以为我是在对你伸出援手吗?」他又懊恼又好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滥好人吗?」
她撇过头,用力咬唇。
「你错了,挽香,就算是怎么乐善好施的人,也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他转过她脸蛋,强迫她直视自己,让她看到自己的坚定。「我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