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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她颤栗地咬唇。
他垂敛眸,掩住黯淡的眼神。「我以为等朝阳伤势痊愈了,慢慢劝他,他会回心转意的,亲自跟婉儿解释,没想到他忽然不告而别,而且还透过电话要求我马上跟婉儿结婚。」
「所以你为了拖延时间,只好先跟她订婚?」她聪慧地猜到他的权宜之计。
他点头。
「那谢婉儿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吗?」
「她本来不晓得,是在我们订婚前,她渐渐发现不对劲,我便找机会告诉她。」
「你还真敢,不怕她心脏病发作吗?」她嘲讽。
「我的确很担心。」他坦白承认。「婉儿也的确有过寻死的念头,不过幸好她还是撑过来了。」
「是吗?」她轻哼,表情好似很不屑,他却听出她的语锋收敛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一面派人打探朝阳的行踪,一面筹备婚事。原本我希望朝阳听到我们订婚的消息,会嫉妒得出面,澄清自己才是婉儿爱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反而是你来了。」
「你是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她瞪他。
「我不是这意思。」他苦笑,但也无可辩驳,只能道歉。「对不起。」
她不吭声,菱唇固执地紧抿。
他怅然望她。「你愿意原谅我吗?挽香。」
她没有立刻回答,绵长的沉默如一根钢索,将他如同犯人一般倒悬在空中,等待最终审判。
******
终于,她开口了,却是令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蝴蝶兰死了。」她的嗓音,很轻,很飘忽,好似随时会随风消逸。
他凝视著她谜样的表情,也跟著放低音量。「你说,蝴蝶兰?」
「在我出发来台北找你之前,枯萎了。」
她一直那么小心照顾的蝴蝶兰,枯了?
他咀嚼著这消息,虽然她声调毫无起伏,表情也没变化,他却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变重了,沉沉地压在心头。
「知道你要订婚那几天,我很仿徨,每天魂不守舍的,连兰花都忘了照顾,等我回神的时候,才发现那盆蝴蝶兰已经枯了。那盆花……是治平留给我的。」
「就是你前未婚夫?」他哑声问。
她点头,眼睫如一对受惊的羽翼,轻颤著。
「那时候,他坚持要养一盆蝴蝶兰,我问他什么不好养,偏偏养这么娇弱的花?他说,如果连蝴蝶兰都能好好活著,他没有理由活不下去……治平跟我说的。」
「所以,你才继续养这盆蝴蝶兰,因为在他去世之后,你也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对吗?」他轻轻地问,却问进她心坎里。
她紧拽住被单。「只要是我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不打算爱上治平的,他是病人,我是护士,我们应该保持医病的关系就好,但他的前女友因为他的病,跟他分手了,他很难过,我只是想安慰他,没想到……」
「你爱上了他。」他沙哑地接口。
「对,我爱上他了。」她嗓音发颤。「他失去了女友,我也失去母亲,我们都很寂寞,他能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我们聊了很多很多,然后有一天,我知道自己完了,我怎么又爱上人了?而且,还是一个癌末病人。」
明知对方迟早会离开,却还是爱上了,那是多么甜美又多么无望的爱情。
叶圣恩出神地听著,他能感觉到她不为人知的心痛,而他,也跟著强烈痛楚。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了,不要再把心放在谁身上,会碎的、会痛的,爸爸、妈妈、治平、文成,他们一个个都离开我了……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我不会再那么笨了,不会傻到再去爱谁,可偏偏我又遇上了你。」
她扬起眸,迷离的眼潭,却是清清楚楚地映著他形影,而他看著她眼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懂了,她曾经是如何眷恋著他。
「你告诉我,为什么人总是学不乖呢?为什么只要继续活在这世上,就一定会再爱上谁呢?我不应该来台北找你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清淡的一句埋怨,却深深地撞凹叶圣恩胸口,留下一枚永远也抹灭不去的胎记。他想,他将这此悔恨一辈子。
「对不起,挽香,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给你机会,让你补偿我吗?」她凄然摇头,顿了顿,朝他展开玉手。「这个,你还记得吗?」
他落下目光,发现那白暂的掌心上,躺著一瓣紫贝壳。
「你记得我捡到贝壳的那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她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王子如何借著紫贝壳觅得真爱的童话故事。
「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可笑,到现在还留著这贝壳。」沙哑的感叹,如余音绕梁,在他耳畔盘旋不去。
他怔怔地听著。
她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专注又执著的眼神,仿佛要追随他到天长地久,然而,那炽烈的眸光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暗淡了,熄灭成灰。
她举高手,藕臂向窗外画出一个决绝的弧度,而她曾用一瓣贝壳藏起的童话,也许将破碎在都市的水泥地上。
「这个,我不要了。」她漠然低语。「如果上天可怜我,我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再让我爱上什么人……我不要了。」
她不会再爱他了,曾经给过他的爱,她将全数收回。
她不要再爱了,因为她已受伤太深……
*****
叶圣恩闭了闭眸,一股难言的酸楚在眼底汹涌著,他强忍住,告诉自己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
「那宝宝呢?」他轻声问,嗓音比自己想象得还破碎。「难道你连宝宝也不想爱了吗?」
「我当然会爱宝宝,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爱的人,而你休想跟我抢!」她的话锋变得尖锐,像挥舞著宝剑的女神。
她以为他会跟她抢孩子的监护权吗?在她心里,他是那么可恶的男人?
他忧郁地叹息。「我不会跟你抢,但他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阻止我亲近他。」
她一窒,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辛辣了,懊恼地咬唇。
「我爱这个孩子,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知道我要守护他一辈子,同样的,我也想……守护你。」
「你说什么?」她震住。
「我想守护你,」他真诚地表白,眼眸如一片汪洋大海,温柔地拥著她,在浪里摇。「我知道你怨我,甚至恨我,或许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但我还是想爱你。」
「你—」她愕然,有股冲动想狠狠甩他一巴掌,又想远远逃离他深情的注目。「我刚不是说了吗?我不会再爱了,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我听懂了。」相较于她激昂的口气,他显得温煦。「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还……」
「你可以不用爱我。」他倾身向她,爱怜地捧起她苍白的脸蛋。「你只要爱宝宝就好了,让我来爱你,这样你就不会痛了,只要不爱我,你就不会伤心了,对不对?」
「……」
「你不用爱我,让我来爱你。」他继续努力说服她。「我会学著好好来爱,我知道在这方面,我不是个聪明的学生,但这一次,我会用心学的,不会让你失望。」
她微颦眉,眼底融著忧伤,似是觉得他太傻,太异想天开。
「你忘了我警告过你吧吗?爱情是--」
「教人伤心的东西。」他说,忽地淡淡地微笑了,藏著几分惆怅的笑。「我知道。」
而他已经在伤心了,因为他竟然只能祈求自己爱的人,不爱他--( )
第九章
「你跟婉儿解除婚约?!」愤恨的声线如火,在叶圣恩耳畔熊熊燃烧。
他握著手机,冷静地听著。
「你怎么能那样做?你不能悔婚!」
「我当然要这么做。」他清晰地回应,一面往前走,视线定格在前方,一个激烈晃动的男人身影。
那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缀满补丁,脚上的运动鞋似是踏过地狱,污秽面卑微。
叶圣恩看著,心慢慢沉落。
那人,正是他亲弟弟,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为了躲过追踪,竟甘愿扮成流浪汉,住在不蔽风雨的帆布棚下,怪不得这几年谁也找不到他。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辜负婉儿!」叶朝阳绝望地嚎叫,弯曲的身子犹如困在牢笼里挣脱不出的野兽。
「辜负婉儿的人是你,应该娶她的人也是你。」叶圣恩来到弟弟身后。
叶朝阳察觉不对劲,蓦地转身,一见是他,惊慌地甩落公共电话的话筒。「你!怎么在这儿?」
「我终于找到你了,朝阳。」叶圣恩沉声扬嗓,强忍住吞吐在喉间的酸苦。
「你怎么可能--你不该来的!为什么要来?」叶朝阳抱住头,像是崩溃了,他拼命用手臂挡住兄长的视线,不愿他看清自己的狼狈。
叶圣恩心一拧,扣住弟弟的手,扯下来。「为什么你要躲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在惩罚你自己吗?」
叶朝阳闻言,惶然一颤,怔怔地扬起眸。
「跟我回家吧!朝阳,跟我回去。」叶圣恩柔声低语。
「我不--我不回去!」叶朝阳猛然推开他。瞪视他的眼,泛著血雾。「你怎么可以背叛对我的承诺?你不怕我寻死吗?我如果真的自杀,你也无所谓吗?」
声声咆哮,在叶圣恩心海掀起惊涛骇浪,他很慌,却知道自己必须力持镇定。
「如果你真的要这样轻忽自己的生命,我也没办法,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我不可能一辈子看住你。」
这答案,并不是叶朝阳想听的,他郁愤地瞪著兄长。「哥,你这人;真的很无情。」
「或许吧。」叶圣恩闭了闭眸,或许他总是压抑情感的处事态度令弟弟无法感受到他的爱。
「是因为那个朱挽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