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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连翘愣一愣,睁开眼,“小龙?”她扑哧笑出声来,“你没听错?”
李想郁闷道:“好笑吗?我怎么不觉得。”她还在笑,他凑近了,将下巴搁到她肩窝威胁道:
“喂,你到底说是不说!”
“说,我说,小龙呢,是我以前养过的小狼狗,长得——喏,就像你这样!专会使坏……”
李想佯怒掐她,虞连翘在他手下摇来摆去。她越是挣扎,李想越是不肯放开她,呲牙咧嘴地一下咬在她的耳朵上。
“天,你还咬人!我家小龙还都不咬人呢。”虞连翘夸张地叫道。
李想对此的回应,却是在齿间慢慢磨她耳垂上的细肉。
虞连翘只觉半边身体都麻了,“老大,好了,求你了,好了,我错了。”
“说你哪儿错了吧?”
“我不该指桑骂槐——说你是小狗。”
李想在她耳边轻言慢语道:“这个,我倒无所谓。问题是狗就狗呗,叫什么龙,还小龙,脸皮真厚。”
虞连翘横他一眼,“有你脸皮厚吗?”
李想侧头吻她脸颊,笑着说:“还真是没有。”
他嘴唇温柔地碰触她,唇边硬硬的青须擦蹭着她的皮肤。虞连翘不禁转过眼,与他四目相对。他们俩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这乍然而来的亲密,分外地令人心旌摇荡。于虞连翘仰起头回吻他。李想欺身上来,两人在软软的沙发上,一同陷了下去。
林芬芳就是这时出现的。
他们大概投入得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连钥匙转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忽然间,门开了,往后一摆,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撞响。
虞连翘吓得一个激灵,掩耳盗铃地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李想倒是镇定,伸手将虞连翘的衣服拉扯好,又安抚似地在她肩头按了按,然后站起转过身,叫道:“妈,是你——”
林芬芳“嗯”地应了一声,大约还点了个头,便似眼前什么事也没有般地,拖着行李箱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他们母子两个的反应是如此平淡、冷静,比所有日常见面的招呼更为平淡、冷静,好似只有虞连翘一人沉浸在这戏剧化的遭遇里,无法动弹。
就像此刻一样,她坐在林芬芳面前,如活化石般,无法动弹。
“你不用怕我。”林芬芳开腔道。
虞连翘连忙否认,“没有,阿姨,我……”
林芬芳看了她一眼,管自己继续说下去:“我想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怎么管李想。他父亲倒是想管,不过不知道要怎么管。李想呢,脾气暴,像他爸,性子冷——像我。”
虞连翘对这总结深为认同,面上不敢表露,心里是猛点头。
“你们的事,他和我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认为我……”林芬芳说着一停,想起当时他用那样警戒、质疑的眼神盯着她,好似她是多阴狠恶毒的女人,这无法不让她感到寒心。
“恋爱又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人年轻时总是比较容易相信些什么,往后?往后可是想信也难……他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反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这张脸凝结着成熟女人所能有的最好的风韵,虞连翘定神看着,心里不禁有疑问,她到底是对什么感到无奈?是长大了的儿子,还是自己的人生?
“你的事,我也知道一点。”在片刻的静默后,林芬芳忽然又开口。
话锋陡转,虞连翘心里一紧,不知道她接下去说的会是什么。
“我们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和李想父亲都是白手起家,这点你要明白。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林芬芳转过脸直视她,“你在这儿,他就不想走——”
“走……走哪儿?”虞连翘迟疑地问道。
林芬芳挑眉,“看来他提都没对你提过。慕尼黑工业大学,名单都定下,就差公示了,可他硬是给拒了。他父亲本来就不赞成他读建筑,能去德国,自然好些。本来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结果他一句话,说不去就不去了。实话说,我们很失望。”
虞连翘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一片空茫。她轻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没和我说。”
“算了,过去的再提也于事无补。只不过呢,”林芬芳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机会经不起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在我看,人生就好比一场马拉松,你停脚不跑,别人就把你甩到后头去了。我以前这样告诉他,现在也这样和你说。”
林芬芳话到此处,停了下来,像是给时间让虞连翘领会她的意思。
虞连翘又怎会不明白。在林芬芳譬喻的马拉松里,她是早被宣告出局了的。一个没有希望赢的人,却要把她的儿子也拖扯下来。这是他们万万不会允许的。虞连翘垂眼望着地,真希望这地或墙或无论哪里,能有个洞,可以让她倏地钻进去遁走了事。
“你们在这年纪分不清什么重要、什么不是那么重要,既不知道什么东西该抓住,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先放一放。不过这些,我们知道得很清楚。”林芬芳微微一笑,看向她,“李想他是有些死心眼的,我想,你肯定会比他懂事一些。”
虞连翘与她对望一眼,匆匆低头,“我知道了,阿姨……我先走了。”
“那好。”林芬芳不紧不慢地说,“我希望这几天有时间你能和他谈一谈。”
虞连翘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李想家的。站在逐层下降的电梯里,她只看见那潮得发糊的镜面上映着她仓惶焦躁的面孔,身后左右,无处不是。
第35章
接下去的一个星期,除了天气势不可挡地热了起来,虞连翘上课下课,一切生活都按部就班地延续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内里的胶着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期间,李想依旧没有音信。情况明显不对劲,但虞连翘就像拖着绝症不肯就医的病人一样,只在心里不断地设想着、酝酿着,又反复地犹豫着。病人等待死亡,她等一个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刻到来。
周六早上,她仍像往常一样把材料字典往背包里装,沉甸甸地一提,才想起自己已经跟辅导员说过,厉家明那里的事她没法做下去了。她用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辅导员解释,自己如何的没时间,学年奖学金对她如何的要紧,眼看就要期末,不花功夫就没指望了。她脸上露着极为难的表情,辅导员当然也只能挥手说算了。
既然不用去见厉家明了,那一背包的书,她一册册地又取了出来。最后拿在手上的是一本《英汉大辞典》。厚厚的,有些旧,她用杂志的内页包了封面。这本字典,是李想送她的。
在一起第三年的情人节上午,他们约了在市图书馆碰面。那天碰巧是星期天,图书馆门前开放书市。他们拉着手穿行在人群和书摊间,李想问她今年想要什么。她对他笑笑说什么都不想要,顺带鄙夷他崇洋媚外过洋节。李想可不容易被她唬住,于是两个人杵在书摊前,愣是就节日的意义辩论了许久。最后虞连翘招架不住,往摊上一指,说:“好好,就它了。”
“还有比你更没情调的人吗?”抱怨归抱怨,李想到底还是买了。作为礼尚往来,虞连翘给他买了本西西的《看房子》,也是旧书,港版的,卖得极便宜,但是挺罕见的。
不知道这书他看完没有,是带到上海去了,还是扔在家里呢?虞连翘这样想着,便将那字典仍旧塞回了包里。
她提着包,出门直奔车站,在那里,坐上了最近一趟去往上海的客车。
车到上海已快下午一点,虞连翘问路人,看路标,摸索着从地铁转乘公交,最后终于到了T大的西门。这所久负盛名的百年老校,她是第一次来。进了校门,虞连翘却没有半点好奇参观的心思,只在想这时他会在哪里?
李想住在十舍,这是虞连翘手上仅有的信息。到这时她才幡然悔悟,她对他的关心的确太少。
校园极大,虞连翘顺着指示牌,走了许久,才找到他住的那幢宿舍楼。楼群外设了铁门,虞连翘没有门禁卡,只好尾随进门的学生,蒙混而入。
但进来又能怎样,她既不知道他住哪一间,也不记得他宿舍的电话。他宿舍的电话号码只存在那部压碎了的手机里,她居然没去记它。虞连翘一边怀疑自己是否太冲动了,一边踌踌躇躇地走进门厅。
宿管正坐在值班室里,低头在桌上理着一堆红头文件。
虞连翘隔窗问:“你好,我找李想,请问他住哪个宿舍?”
宿管没答,大概是没听见。虞连翘等不及,便伸手扣了扣窗玻璃,“打扰一下,我找李想……”
“嗨,连翘!”她正准备报专业和年级,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虞连翘循声看去,却是许久不见的金菁。虞连翘先是微笑,但怎么笑都掩不住惊讶,“金菁,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读T大呀,你忘啦。”金菁把手上的报纸往报夹上一搁,朝她走过来,“我坐那儿,差点没看到你。”
虞连翘笑了笑,犹豫中开口问她:“李想,是住这儿,没错吧?”
“没错。你找他?他这会儿在等面试呢。你是要现在找他?”金菁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对,我找他。”虞连翘飞快接道,而后回过神,顿了一顿,问:“你刚刚说——他在面试?什么面试?”
宿舍门厅处,学生进进出出,金菁碰碰她的手臂说:“我们到里面去说。”
虞连翘由她引着,在值班室靠墙的一排塑料椅上坐下。身旁的女生显然也在等人,而且认识金菁,只见她用一种兴奋的声音问金菁:“你早上怎样?快说快说,他们都问什么?什么时候出消息?”
虞连翘一点也不关心她们的对话,幸好金菁也只是简单地回了那女生几句。
招呼完,她转过头来,对着虞连翘急切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说:“这次面试的是南洋理工,他们来招联合培养生。前段时间学院里推了名单,审核过了,这周末面试。”
“哦,”虞连翘在脑中快速地过滤着信息,尽管有林芬芳的谈话在前,但这一时半刻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说的这个南洋理工,是什么——我是说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