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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青若刚沾了床,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她也没打算看热闹,便闭上眼不去理会。
不曾想,不一会儿传来了拍门声,而后就是妇人们的哭号,喻青若听到,她们是让自己救她们的家人。
喻青若略一思索,把被子卷得更紧,这些人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有人要针对她或者方虔,否则那些乡民怎会知道她的住处?况且这时候的她们只是急病乱投医,她去了,自己中了布局人的圈套不说,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那些病人,那样是对患者极度不负责的,而且自己和方虔也会陷入一个十分被动的境地。
那些人见房间内始终没有动静,喧闹声渐止,就在她快睡着的当口,传来三声规律的扣门声,接着便是方虔的声音“喻洹,你无事罢?”
喻青若应了无事,睁开眼,就听到方虔忙不迭地说无事便好,之后便是渐远的脚步声了。
喻青若坐起来,叹了口气,方才在密林中,方虔硬是要抱着她,她心里是有些疙瘩的,她不是很喜欢方虔这样做,方虔仗着比她强,遇到危险时总想着将她护好,而不是与她一同面对。
她在方虔一次又一次的庇护下安然无恙,第一次,她觉得如获新生;后来,方虔一而在再而三的救她,她心中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她想着她要如何还方虔这份情。
她穿好衣服,她想她已经理清了对于方虔的情感,是时候和他明说了。这件事拖得够久了,是该解决了。
方虔房间的门是虚掩的,喻青若实在紧张得很,连敲门都忘了,她推门而入,方虔正伏在案上画符纸,听到响声,他直起腰,见是喻青若,将朱砂笔搁下,把那张画了一半的符纸揉成一团,对她笑了笑。
喻青若见方虔艳若桃李的脸,觉得喉咙有些干,她扯了扯嘴唇,算作是笑,唤了句“子谭。”
方虔从茶壶中倒出两杯茶“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喻青若正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子谭,你先前说的,中意我,还做数么?”
方虔愣了愣,才又笑“自然是做数的。”
喻青若涩涩地笑了“子谭,若我让你收回这份中意,确实是残忍了些。可你这份中意,它……太重了……我承受不起……”
方虔哪里会想到喻青若与他说的是这些,呆了一会,才回道“我中意你,就如你中意修竹,与被中意的人,并没有太大关系。”
喻青若苦笑一声“原来我的中意也给他带去了那么多负担……子谭,你知道么,你再三将我从险境中拉出,我对你生出的感情最主要的有两种,一种是感激,一种是亏欠。
你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你向我母亲借玄天镜的情早就还清了。你愿意陪在我身边,一次次地帮我,不过是一个‘情’字。我知道你心甘情愿,但为了情赔上你的锐气和随性,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在我心里,那个唯有长生才能使他困扰的子谭,才是最让人倾倒的。你愿意与我同行,也愿意护我安好,说不开心是假的。但我希望能和你一样强大。所以,从今往后,若有事情,你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抗下,可以么?”
方虔盯着案上不甚规则的木纹,脸上早不见了笑容“抱歉,是我唐突了。太多年的独处,我早忘了如何与人相处,我险些忘了,我中意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件物品。
你,把我曾说过的那句中意忘了吧。我给自己一些时间,你也给自己一个时间,我们给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你不要把我当做你的中意者,也不要把我当做你的恩人,我们不过是一起同行的友人,如此可好?”
喻青若应了声好,举起茶杯“子谭,之前的事,就让它虽这杯茶进到肚子里,从今往后我不再提。”说完一饮而尽。
她又斟了一杯“我以茶带酒,敬你一杯。人道‘大恩不言谢’,我希望如你一般强大时,可以帮到你。”
方虔也举起杯子,两人一同将杯里的茶喝完,方虔沉重的表情也随意那杯茶进了肚子,他恢复了惯有的痞笑“幸好这些茶放了有些时候了,不然为了那些虚礼,把嘴皮烫破了,多不值。”
喻青若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转了话题“我们现在出发么?”
方虔应下,两人并肩行去,找到顾锡和的住处,那座房子大门敞开,一眼就能看到院子。
可以看出,顾锡和是个极其风雅的人,他对院子的设计并不拘泥于传统,院中一池碧水,上浮有几株荷,此时找了满池绿意,还有几朵荷花已露出了尖尖的骨朵儿。
池子两旁,辟了两小块空地,一块稀疏地种了几颗柯亭竹,另一块却种了一排时令蔬菜,一俗一雅,煞是有趣。
院落正中央,是一座狭窄的竹桥,从街门看去,现了几分奇崛,又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情趣,确实妙极。
方虔走在前面,他扣了扣门,屋内传来童子清亮的声音“来了!”
话音落,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胖孩子从屋里奔了出来,他打竹桥上跑过,竹桥一阵颤抖,喻青若看得眼皮直跳,生怕他掉池子里。
“两位贵客请。”
方虔颔首,道了请,三人一同往里走。
走过竹桥,穿过庑廊,顾锡和正好迎了出来,他对两人作揖“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瘟疫祸首依稀现
喻青若本还在好奇,那些乡民为何会称顾锡和为白面书生,现在总算明白了。顾锡和有一副好皮囊,不过他的气质不同于郁修竹的冷清和方虔的艳丽,他给人的感觉就如一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方虔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他将两人迎进会客厅,三人各自入座,他让那胖童子取来水,自己打篆焚香,就如三人是感情甚笃的旧友。
水开了,煎茶,点茶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让看的人舒服到了心里去。
喻青若看一眼茶汤,色泽清亮,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一盅茶饮尽,茶碗底部留了几颗未煮开的茶粒。顾锡和没有再泡,他屈起右手食指,在案上轻敲了几下“两位来此的目的,锡和明白,锡和如二位所料,是降头师。”
方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二位锡和都识得,乃梁州喻洹,扬州方子谭。说起来,锡和与二位皆有一段过往,二位若是感兴趣,锡和可与二位细细说来。”
喻青若望向方虔,方虔笑着道“今儿也是闲着,权当听思茶说书了。”
顾锡和挑了挑嘴角,算是回应“我本是一书生,童生试和乡试都中了头筹,那时我一直我定能连中三元,没想到会试考词赋时,我的一首咏物诗被指影射圣上,不录。我本想再考,不料京城开销奇高,不过一两月时间,盘缠已经花得不够回家的路费了。
我无奈,入了烟花柳巷为那些女子作艳词,一时竟名声大噪。如此一来,其他人就更不愿意举荐了,朝廷虽知我文才,却只当我只能写那些他们看来不入流的东西,自然更不愿意录用了。
我本想找一私塾为人授课,或替人抄一辈子书也可,后来又生了些事端,故而我这一念想也没成。
那时我并非这身皮囊,也不是这名姓,那是我唤作顾和锡,顾思茶。”
喻青若想到舆案上总摆着一本顾和锡的词集,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方虔却是一惊“是你?”
顾锡和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述说“彼时四时散人舆相中我,欲招我为她的面首,我思虑再三,与舆去了梁州。
我为舆填了几年词,那几年里,舆并未限制一众面首进出藏书阁,那几年我修炼了降头术,不过终究不得要领,只通了皮毛。
到我垂暮时,文曲星君来拜访我,邀请我绘人。
文曲星君尚未成仙时,与我合称锡白,一擅曲,一擅词。因他的身份特殊,我曾为他填过词,也算有几分交情。我们同擅丹青,他擅形,我擅神。
我与隐白绘了三年,终将喻洹画成。
隐白离开后,我被五奇鬼找上了,我降头术学得不好,降伏不了它们。
那时子谭刚入道门,跟着鬼气找到我的住处,子谭到时,最后一只有目鬼正趴在我身上。
子谭那时收了四只无目鬼,要收最后一只有目鬼时,我已一命呜呼,那鬼也跑了,是也不是?”
方虔垂下眼皮,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那是虔为道几百年来唯一一次失手。阁下此时若想杀了虔,虔定无半句怨言。”
喻青若知道,五奇鬼由五只鬼组成,且只有一只有眼睛,其他四只全靠有眼睛的那只鬼指明方向。它们喜闻人,只要五只鬼都闻过,那人便会蹬脚西去。更有趣的是,被五奇鬼找上的,都是不善不恶的倒霉蛋。
顾锡和终于笑了“我杀你作甚?
死去的那一瞬,我顿悟了降头术中的其中一个法术,魂魄离体的那一刻,我吞噬了那只有目鬼的鬼冥,用自己的魂魄取而代之。
或许是那有目鬼刚易了魂,无法让你看到,所以我没有死在你的法术下。”
方虔惊讶地抬头看向顾锡和,见对方不似在说笑,只干笑两声。
“锡和与二位的渊源便是这些了,二位想听锡和继续说故事,还是想听锡和说些实际的?”
喻青若抢了话头“思茶的事颇为有趣,思茶若是愿意,不妨再捡些说来?”顿了顿,看向方虔“子谭以为如何?”
方虔笑了笑,微微颔首“甚好。”
顾锡和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巡了一遭,没说半句废话,又开始叙述“我在人间飘了几百年,屡屡躲过鬼差,有一日发现了一个要自尽的伶人。他叫魏灵均,那时候身患重疾,若不治疗,也就人间六七日光景可活。
那人有阴阳眼,正好能看到我,我与他做了一笔交易。
他说他在人界身份低微,又兼之好男风,遭世人辱骂与唾弃,早就不愿再苟活,唯有一个心愿,便是与他所爱之人再见上一面。
我允了他的请求,条件是他的那具皮囊。
他的意中人是亡国之君,那时候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