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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贝玲用一种怀疑的态度皱起眉头,我告诉她,麦赫麦特是我在罗伯特私立高中时非常信任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尽管他的家人对宗教很虔诚也很保守,但多年来他一直反对媒人介绍结婚,甚至反对包头的母亲为他找一个姑娘,即使那姑娘是一个伊斯坦布尔人,也读过书,他希望和一个自己结识的姑娘结婚。“但到目前为止,他和自己找的那些现代女孩一个没谈成。”
贝玲用一种见多识广的口气说:“当然成不了。”
“为什么?”
贝玲说:“你看他的样子,他的德行……和像他这样一个从阿纳多卢内陆来的人……姑娘们会愿意经媒人介绍结婚。如果她们太会玩,太前卫,她们会害怕他偷偷地认为她们是‘婊子’。”
“麦赫麦特不是那种人。”
“但是他的家庭,他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聪明的女孩不会去看男人的思想,而会去看他的家庭和他的状态,不是吗?”
我说:“是的。那些对麦赫麦特发憷,不管他有多认真都不愿意接近他的聪明女孩,现在我不说她们的名字,和别的男人,即使在不十分确信男人有结婚意愿的情况下,也能够很轻松地让事情向前发展。”
贝玲骄傲地说:“我没跟你这么说吗?在这个国家,不是有很多男人因为婚前走得太近,婚后鄙视他们的妻子吗?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朋友麦赫麦特其实没有爱上任何一个他没能接近的女孩。如果他爱上了,女孩们会明白的,她们也会用不同的方式对待他的。当然我没说他们会上床,但她们会接近他到能够结婚的程度。”
“然而麦赫麦特也因为那些姑娘没接近他、保守和懦弱而没爱上她们。就像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
贝玲说:“这不对。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上床,也不需要性。爱情是雷拉和麦吉努'1'雷拉和麦吉努,一个流传在整个中东地区的著名爱情传说。两个恋人尽管没能在活着的时候走到一起,却终于在死后相聚。'1'。”
我“嗯”了一声。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哥哥说:“怎么了,也给我们讲讲,谁跟谁上床了?”
贝玲用“孩子们在!”的眼神看了丈夫一眼。她趴在我耳边说:“所以真正要搞清楚的是,你这个看上去像小羊羔的麦赫麦特为什么没能爱上任何一个他带着诚意去结识并想接近的女孩。”
我很敬佩贝玲的智慧,一时间我想对她说,麦赫麦特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妓院鸟。在色拉塞尔维、吉汗基尔、贝贝克和尼相塔什的四五个特别妓院里有他经常去拜访的“姑娘们”。一方面他试图和那些在公司里结识的二十几岁的高中女毕业生建立一种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实现的情感关系,另一方面每天夜里,他会在这些豪华的妓院,和那些模仿西方女影星的女孩们度过疯狂的一夜。喝多时,他会不经意地说出钱不够用或者累得脑子发昏一类的话。但是半夜,当我们离开一个聚会时,他会说要回到那个和手拿念珠的父亲与包头的母亲以及妹妹们一起居住、斋月里和他们一起把斋的家里,但离开我们之后,他会去吉汗基尔或者贝贝克的一个豪华妓院。
贝玲说:“今晚你喝得太多了,别那么喝了。那么多客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们身上……”
24。订婚(7)
“好的。”我说,微笑着向她举起了酒杯。
贝玲说:“看看奥斯曼那种负责的样子,再看看你这种顽皮的样子……你们兄弟俩怎么会这么的不一样?”
我说:“才不是这样的呢。我们很相像。另外今后我将会比奥斯曼更有责任心,更严肃。”
贝玲一开始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严肃……”过了很久后她说:“你没在听我讲话。”
“什么?我在听。”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说了些什么!”
“你说,‘爱情应该像那些老神话里讲的那样。应该像雷拉和麦吉努那样。’”
贝玲笑着说:“你没在听我说话。”但是她的脸上还有一种为我担心的表情。为了搞清楚茜贝尔是否也察觉到了这点,她扭头看了一眼茜贝尔,但茜贝尔正在和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说着什么。
我的脑子一直停留在芙颂的身上,在和贝玲说话时,我一直在内心里感觉着坐在我背后某个地方的芙颂,我一直在想她,我不仅试图对读者,也羞愧地试图对自己隐藏这一点。但是够了!反正你们也看见了,我做不到。至少从此以后让我诚实地来对待读者吧。
我找个借口起身离开了桌子,我想去看一看芙颂。我忘了自己的借口。我朝身后望去,但我没能看到芙颂。人太多了,所有人都像往常那样,在同一时间里叫嚷着说话。在人群中捉迷藏的孩子们也在大声叫着。音乐、叉子—刀—盘子的噪音也加入其中,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嘈杂声。在这巨大的嘈杂声里,我带着看见芙颂的希望径直朝后面走去。
一个声音说:“亲爱的凯末尔,恭喜你。待会儿是不是还有肚皮舞?”
说话的是坐在扎伊姆桌上的势利眼·塞利姆,我笑了笑,仿佛他开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玩笑。
一个乐观的阿姨说:“凯末尔先生,您作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您不会记得我。我是您母亲的……”
但没等她说是如何认识我母亲的,一个手拿托盘的招待员撞到了我。等我打了一个趔趄站稳后,发现那女人已经离我很远了。
“让我看看你的订婚戒指!”一个孩子说着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孩子肥胖的母亲用劲拽着他的胳膊说:“放手,太不像话了!”她对孩子做了一个扇耳光的动作,但富有经验的孩子立刻笑着逃脱了。孩子的母亲叫道:“过来,坐好!您别见怪……恭喜您。”
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妇女满脸通红地大笑着,当她的目光和我的相遇时,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的丈夫为自己作了介绍,他说自己是茜贝尔的亲戚,但服兵役的地方是阿马斯亚。他问我是否可以和他们坐一会儿。我仔细地把后面的桌子扫视了一遍,但我还是没能看到芙颂。她消失了。我感到一阵心痛。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弥漫在我的全身。
“您在找人吗?”
“我在等未婚妻,但让我先来和你们喝一杯……”
他们高兴坏了,立刻为我腾出了椅子。“我不要刀叉,再给我来点酒。”
“亲爱的凯末尔,你认识埃尔切廷帕夏吗?”
“啊,是的。”其实我不记得了。
帕夏谦虚地说道:“小伙子,我是茜贝尔父亲的姨妈的女婿!恭喜你。”
“帕夏,别介意,因为您穿着便装,所以没能认出您来。茜贝尔总满怀敬意地说起您。”
其实茜贝尔说过,很久以前她的一个远房表姑,去黑伊贝里阿达的别墅度假时,迷上了一个英俊的海军军官。而我当时并没有好好地听她讲那个故事,我只觉得在每个富人家庭,海军上将对于处理和国家的关系、兵役延缓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后门关系是必须的,因此是一个应该好好对待的重要人物。现在带着一种奇怪的讨好本能我想对他说:“帕夏,军队什么时候干预政治,左派分子和极端保守分子从两个方向把国家拖向灾难……”然而尽管我已经醉了,但我感觉如果这么说,他们一定会认为我失礼、喝醉了。突然,像在梦里一样,我本能地站了起来,因为我在远处看见了芙颂。
24。订婚(8)
我对在座的人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就像喝多时那样,我边走边感觉自己是个幽灵。
芙颂坐回到了自己的桌上。她穿了一件吊带裙。她裸露的肩膀看上去很健康。她做了头发,非常漂亮。即使这么远远地看着她,我的内心也立刻充满了幸福和激动。
她装做没看见我。我们之间隔着七张桌子,第四张桌子上坐着不安的帕慕克一家。我往那里走去,和曾经跟父亲做过生意的阿伊登和君杜兹·帕慕克兄弟俩说了两句话。我的心思在芙颂的桌子上,我看见萨特沙特员工们坐在她旁边的桌上,年轻、自负的凯南像所有人那样两眼盯着芙颂,正在和她套近乎。
就像那些曾经富裕而后又无能地失去了财产的许多家庭一样,帕慕克一家人也退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他们在那些新贵面前显得很不安。我看见二十三岁、不停抽烟的奥尔罕和他漂亮的母亲、父亲、哥哥、叔叔和堂兄弟们坐在一起,在他身上除了暴躁、不耐烦和讥讽的微笑,我再没能看到其他值得一说的东西了。
离开了帕慕克一家,我径直朝芙颂走去。当她发现自己将不能对我视而不见,我正满怀爱恋、大胆地向她走去时,她脸上出现的幸福表情该如何来描述?瞬间,她满脸通红,而那种深粉色赋予了她的肌肤一种美妙的生动。从内希贝姑妈的眼神里我感觉到,芙颂已经把一切告诉了她。我先握了握她母亲干瘪的手,然后又握了握她父亲那只和女儿一样有着纤长手指和细手腕的手,她父亲看上去一无所知。轮到我的美人时,我握住她的手然后弯腰亲吻了她的两个脸颊,我在内心充满欲望地感受到她脖子上、耳朵下面的敏感点上的幸福回忆。不断在我内心重复着的“你为什么要来?”的问题,立刻变成了“你来了真好!”。她画了淡淡的眼线,抹了粉色的口红。这些就像她用的香水一样,把她变得陌生和更加有女人味了。当我看见她眼里的血丝和眼睛下面稚气的水肿,正要得出她离开我后晚上在家哭过的结论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自信、坚决的贵妇表情。
她充满勇气地说:“凯末尔先生,我认识茜贝尔女士,非常在理的一个决定……我恭喜你们。”
“啊,谢谢。”
她母亲同时说道:“凯末尔先生,谢谢您在百忙之中帮我女儿补习数学,愿真主保佑您!”
我说:“考试在明天吧?今晚她早点回去会更好。”
她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