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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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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爸口里嗬嗬两声,腾出一只手来指着南妈,一双眼睛虽摇摆不定,却能看出来是在南妈和符清泉之间游动。他拉着符清泉的手往下按:“跪下,你,给我跪下。”
符清泉一时愣住,惊疑不定地瞪着南妈,却拧不过父亲,一咬牙在病床前跪下来。南妈也一脸疑惑:“你又怎么了?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做手术!”她这句话符爸大概也没听进去,他攥住她的手,往符清泉拳上覆过去,哆哆嗦嗦地说:“你……认我是爸……就,就……认她是……妈。”
这一句话说得极艰难,每个字都要顿好久,但意思却极明了了,符爸要符清泉在病榻前认南妈为母亲。
这目的是显而易见的,符爸爸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符清泉不孝顺南妈。
但凡他还活着一日,符清泉看在父亲的份上,总要给南妈三分薄面;若他手术有什么危险,留下南妈和南溪孤儿寡母,只怕符清泉不会给好脸色她们看。
符清泉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起来,符爸还攥着他的手说些什么,似乎仍在重复那句话,他却全然听不进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害死了他的母亲,现在还要他认凶手为母。他浑身肌肉都紧紧绷起,恍惚中听到骨节格格作响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相信,这病床上的人,真是他的父亲。
符清泉知道,在父亲的心里,这个女人永远比他重要,甚至爱屋及乌的,疼宠南溪甚于他这个亲生儿子。这样的事实,他早已接受,因为那疼爱的对象是南溪,他心里的不甘也少了三分。甚至到现在,因为不想让南溪难做,符清泉也暗下过决心,他可以不追究前尘往事,和这个名义上的“继母”,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们要享受自己的黄昏恋,也由得他们去,至少他愿意保持这种表面上的和平。
他以为,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父亲,和这位继母,总是与心有愧的。
怎么也没料到,父亲在脑溢血后稍稍恢复神志的间歇,拖延着做手术的时间也要交代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
牙齿分明已咬得隐隐作痛,符清泉仍努力镇定下来,不着痕迹地觑向南妈,揣度这事情究竟是父亲的主意,还是她生恐以后没了倚靠,要趁着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拿一道“先皇遗诏”在手,以后好挟住他。
却见南妈抽回手,沉着脸斥责符爸:“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符清泉目光倏的严厉起来,低声怒道:“你在我爸病床前说话口气能不能好一点?”
南妈在外面甚少说话,所以常给人贤内助的印象,只有家里人知道,她的脾气对外人收得很好,唯独只冲符爸发。今天这形势,照平常肯定又要烈火烹油地吵一番,偏今天符爸人还躺在病床上,所以忍下这口气,转脸朝符爸道:“先做手术吧,有什么事做完手术再说。”
符清泉脸色也缓和下来,微蹲起身安抚父亲:“我知道你不放心什么,你既然不放心,更应该赶紧手术不是?”
也不知道符爸是没听清儿子的话,抑或听清楚了更不放心,他死死地攥住符清泉,口里翻来覆去地只念叨着一句话:“你……叫,叫,叫她一声……妈。”
符清泉一只手被父亲攥住,另一只手慢慢缩起在袖管里,修剪整齐的指甲,攥得掌心发痛,痛到最后麻木无感。
他心里这仿佛是一段极漫长的路,实际上则不过昙花一瞬,因为父亲的脑袋已朝右耷拉下来,那不复往日强盛的老脸上,生命的活力已岌岌可危。
这张脸孔慢慢变得陌生,双目失焦,眼神散乱,却仍用尽最后的力气嘱咐他:“清泉,你,你叫她……一声妈。”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两个小时里,符清泉已记不清他怎样说服自己叫出那声“妈”的,只知道父亲欣慰的上了手术台。“手术中”的红灯牌一闪一烁,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晦明交替的心情。
南妈坐在他身旁,似乎在低声饮泣。
也不知道是谁先有意识地,抑或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坐下时刻意隔开一段距离。
手术的原理并不复杂,医生在手术前做过讲解,先根据CT的结果定位穿刺点,避开大血管和重要功能区,选一距离头皮最近的血肿处穿刺,慢慢吸除脑溢血产生的血肿。
等候手术期间,又有其他医生来和病人家属,也就是符清泉和南妈讲解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符清泉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脑子里却不免涌起各种各样的画面。
母亲永远年轻而孱弱的面孔,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记忆里母亲总轻言曼语的,只在父亲发火要揍他的时候,才会急急地出来劝和解围。好像每次母亲和父亲讲几句道理,父亲的拖鞋或皮带就会放下来。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也许他心里的父母,该永远是这样一幅严父慈母的画卷。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笑容,似乎总显得力不从心,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究竟是早知道自己丈夫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呢,还是仅仅在慢慢流逝的日子里,发现自己的婚姻并不像想象中的美好?
符清泉已不得而知。
后来再去翻母亲的照片,总觉得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有一张是母亲抱着他和南溪一起照的,隐约记得母亲问过他:“把小溪妹妹抱到我们家来,好不好?”
他那时不懂什么意思,反问:“她不是本来就在咱们家吗?”
“可是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的。”
“什么叫嫁人?”
“嫁人就是……要到别人家里去,和另外一个男孩过一辈子。”
“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那我呢?”
“男孩子长大了要娶媳妇。”
这段话后来是后来父亲复述给他听的,因为他早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大约母亲讲给父亲听,父亲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耳提面命。据说,他当时撇撇嘴叹了口气:“小溪又娇气,又喜欢哭,什么东西都不让人,谁家受得了她啊?算了,还是我吃点亏好了……”
听到他这番话的母亲,究竟是何心情?
她的丈夫喜欢别的女人,而她的儿子,喜欢那个女人的女儿。
每念及此,符清泉便觉自己罪无可恕。
可惜当年不明白。
然而,即便那时明白了,他又控制得了自己么?
大概也很难吧。
符清泉后来明白所有事实时,才恍然觉悟,为什么母亲看着他和南溪在一起时,总会有片刻的失神。
她的丈夫对另一个女人的执念如此之深,得她不到,退而求其次地,希望自己的儿子,娶那个女人的女儿。
母亲知道这一切吗,知道吗,知道吗?
手术很成功,身侧的那个女人第一个冲进去探望,符清泉缓缓站起身,听主刀医生略讲了手术结果,慢慢踱到门口。躺着的那位他称之为父亲的老人,还无法睁眼,喜极而泣的女人捂着脸,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一番“夕阳无限好”的情景。
符清泉长舒一口气,明白他今天的使命又已完成,此时此地,没有人需要他了。
医生嘱咐术后要严密关注病情的变化,观测血肿量的变化,监测病人血压心电等等指标,符清泉照他的介绍,该开病房开病房,该找特护找特护,该缴费的立刻缴费。
签单的时候不由苦笑,现在他在家里的功用,大概也只剩下这个了吧。
料理好所有后续事宜,从医院的窗看出去,东方已泛起鱼白,他揉揉太阳穴,心神恍惚了一阵,然后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
该休息一下,然后去接南溪了。
他犹豫回家打个盹还是直接去南溪那里,踌躇片刻后直接驱车去南溪那边,丁看护这些日子清理了客房住下来,他便照旧找条毛毯在沙发上将就了。奔波了一夜,原该极疲惫的,偏偏脑子里那根弦总松不下来,翻来覆去也睡不实,最后刚培养出一点睡意,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他睡眼迷离的,略眯出一条缝,原来是南溪从房里出来,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扶着墙一跳一跳地出来,见他在沙发上,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急急解释:“我真的可以走两步的!”
符清泉累极,勉强挤出个笑容,南溪攀着桌子凳子橱架之类的障碍物跳过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问:“我吵醒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不睡好了再过来?”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符清泉抖抖唇角,算拉扯出个笑脸:“没事。”
“那……要不你去我床上睡会儿吧,老睡沙发不好。”
符清泉很听话地站起来,跟南溪进房换到床上睡,南溪挪挪步子准备出门,却被他牵住袖子:“小溪,陪陪我。”
南溪诧异地回过头,符清泉嗓音嘶哑,一脸的落拓颓唐,她坐到床边,微倾过身子问:“你怎么了?”
符清泉摇摇头,轻轻伸手环住她的腰,像甫出世的婴儿寻找母体似的,在她腰旁微蹭,良久后低声唤道:“小溪。”
“嗯?”
符清泉又没声了,圈住她的双臂却微微收紧。他想跟她说,今生今世他都会对她好;他想跟她说,以后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他想跟她说一切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誓言……他还想跟她说,所有那些他母亲所未得到的幸福、爱情和天长地久,她都会得到。
然而所有这一切他都无法诉诸于口,因为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南溪的母亲。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这样的情感是一种不孝,那就将所有的惩罚,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吧。
果然还是在床上容易入睡,符清泉很沉地睡过去,深眠了两个多钟头,睁开眼正看到南溪躬身在捣鼓些什么。他探过头来一看,原来南溪正把餐盘里的早点往小圆餐桌上挪。一碗咸豆花,拌着鲜脆的葱、掰成细丝的紫菜,还有一小撮虾皮;加上一小碟刀切、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是南溪最爱的早餐搭配。符清泉和她口味差不多,只是不爱吃咸豆花,换作了甜豆浆。南溪见他醒来,微微笑道:“赶紧起床来吃早饭了。”
这样的情景,明明很久已没有过了,符清泉却在恍惚之间,觉得南溪这句话,仿佛已在日日月月年年之间,重复过千百次。
他应了一句好,却不动身,反而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他人也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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