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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梦岩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梁士乔说:“是港澳事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找我谈的,肯定是上面的意思。叶子农的案子背景复杂,官方这样处理是恰当的,你不是汉奸婆了,就是给叶先生正名了。”
戴梦岩说:“我懂。”
梁士乔沉默了一会儿,说:“对叶先生解除保护我是不赞成的,所幸还没出事。你现在面临着重要转机,趁现在还没出事,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做点什么?”
戴梦岩说:“做什么?无非是送回北京或再关起来,能做我早做了。我不懂政治,但是能让子农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东西,我就相信一定重要。如果他必须死的话,我宁愿让他死在巴黎,总比被当成汉奸死得体面。”
梁士乔说:“万一叶先生真有不测,你真担不起。”
戴梦岩说:“担不起就不担。”
梁士乔这次沉默了好久,说:“偌大中国,不缺你这点无谓的表示。”
戴梦岩说:“开始我也以为是表示,后来我才明白了,是态度,纯粹是个人态度。自己的事,不用表示给谁。”梁士乔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子,转移了话题,说:“还好,没动工,没动工就没什么损失。还是租出去吧,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你专心看本子。《革命先行者》不用说了,我希望另外两个本子也签了,这是两家香港公司投拍的,都跟你有过合作,人家一闻到风就来找我了,只要汉奸婆的事一明朗,你就是票房。这两个本子你可能不喜欢,但这已经是能挑出来算好的了,演艺圈你也知道,大家要彼此照应。”
戴梦岩说:“梁哥,我满脑子都是服装,突然有人来跟我说这些,我都懂,可就是不关我的事,没感觉。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不在状态。”
梁士乔说:“那当然,我是先给你吹个风,别让梁哥太难做了。”
戴梦岩说:“好久不见了,晚上我请梁哥吃个饭吧。”
梁士乔说:“今晚不行,改天吧。今晚中法文化协会有个晚宴,是商议巴黎中国电影周的事,这是来巴黎前就定下的,香港来了两个代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邀请了。要是不忙的话,你送我一趟回酒店吧,说好的我们几个在酒店集合,统一接送。”
戴梦岩把合同和剧本都收进包里,说:“好,我送你回酒店。”戴梦岩锁上店门,开车送梁士乔回酒店,汽车向巴黎市中心驶去。
路上,梁士乔说:“梦岩,我是你的经纪人,你是我朋友,你给我交个底,你和叶先生有可能吗?”
戴梦岩平静地回答:“没有。”
梁士乔问:“为什么?”
戴梦岩说:“你说过的。”
梁士乔说:“那是我的看法。”
戴梦岩说:“就是那样的。我是人,他是猫。”
梁士乔说:“叶先生做得很可以了,你做得也很可以了,都不错。”说到这事,戴梦岩显得有些伤感,说:“这半年,我像活了半辈子。奥布莱恩是真让我开眼了,原来大众是可以这样被操弄的。以前我最烦娱乐记者,现在觉得他们那点八卦伎俩简直纯洁得像天使。和平年代,人家都忙着赚钱,可就是有人还得提着脑袋过日子。都说人各有志,说实在的,认识了子农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人各有志。”
梁士乔说:“是啊,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活法。”
戴梦岩说:“梁哥,如果有人跟你说:瞧你那穷酸样。你会生气吗?”
梁士乔说:“会的,人不可以这样没礼貌。”
戴梦岩说:“我就真跟子农这么说过,我故意的。你觉得子农会有什么反应?”
梁士乔想了想,说:“我想象不出来。”
戴梦岩说:“他没生气,还说谢谢。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谢我呢?他说:能让您获得优越感,这让我觉得我的穷酸也有了价值。这句话我一直记着,让我想了很多,比如吃得苦中苦方做人上人,比如出人头地,原来我们的快感、满足感、优越感是要从我比别人强里获取的,原来我们是这个活,法。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想想常挂嘴边的爱心、善良,我突然觉得好假好假。子农真的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人各有志,突然你看见人不为财死了,鸟不为食亡了,你傻眼了,不知道为什么活了。”
梁士乔笑着问:“那叶先生怎么活呢?”
戴梦岩笑笑,说:“子农是不找死不找活,平常过日子。我没他那平常心,我活一天是一天,走哪儿算哪儿。”
梁士乔沉默了好久,说:“这次,你能演好宋庆龄。”
戴梦岩说:“这次演宋庆龄,我是真害怕了。”
梁士乔说:“你已经不再是明星了,你成熟了。”
送过梁士乔回酒店,戴梦岩开车去了塞纳河一处她常去的地方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就像她跟梁士乔说的,她什么都懂,可就是不关自己的事。她需要静一静,整理一下思路。重返影坛将意味着她的生活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她的活动重心又回到了香港和内地。如果巴黎不再是她常态生活的地方,她与叶子农目前维系的状态也将受到影响,她不可能把叶子农一个人放在巴黎,当叶子农不再是汉奸的时候,北京对叶子农无疑是最安全的,而这也意味着,她与叶子农都将回到各自最初的生活。
塞纳河有一处台阶,长长的,宽宽的,那是她喜欢的一个地方。她把车停在附近,步行走过去,在离水面第三层的石台坐下,河水就在脚下涌动,水波柔缓地撞击着台阶,几只鸽子在旁边嬉戏,不远处的铁桥不时有游艇驶来,夕阳在河面上映满了金色余晖。
如果说以前她还看不清楚的话,那么现在她看清楚了,她与叶子农的关系原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如果叶子农图她的钱财、名气,她会藐视他,也就不会有什么以后了。如果她的钱财、名气对他是无效的,那么以她的价值观和思维是根本无法达到与叶子农默契的,而叶子农也不是一个只要有个女人上床就能过日子的人。
如果有机会,首先要解决的是叶子农的安全问题,然后才是其他。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想……
夜色渐临,河岸亮起灯光,她离开塞纳河去见叶子农。
自从叶子农恢复自由以后,她来叶子农这里就不再用钥匙开门的方式了,每次来都是先摁门铃。门开了,叶子农显然是刚吃过晚饭,从神态和饭后刚擦过嘴的油润能看出来。
戴梦岩这个时间来,叶子农以为是来找他一起吃晚饭,于是说:“我刚吃过饭,要知道你来我就不吃了,你该先打个电话。”
戴梦岩说:“不是来找你吃饭的。”餐厅的大餐桌上仍然铺着一片时装杂志,戴梦岩走到餐桌前放下包,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杂志,很快归置成三大摞推到餐桌一端,餐桌上顿时腾出一大片地方。
叶子农看不明白,问:“杂志不用看了?”
戴梦岩说:“你坐。”叶子农就坐下。
戴梦岩也坐下,问:“我还是首长吗?”
叶子农说:“当然是。”
戴梦岩又问:“能指示?”
叶子农回答:“能。”
戴梦岩说:“好。”说着拿过包,从里面取合同和剧本。
叶子农静静地看着,不明白友生了什么。
戴梦岩取出3个剧本和3份合同放到叶子农面前,说:“首长指示,先看这个。”
叶子农看了一下,问:“有人来了?”戴梦岩把下午的事叙述了一遍。
叶子农说:“这是早晚的事。”然后指了指3摞杂志说,“你这不是瞎折腾嘛。”
戴梦岩说:“开店也是早晚的事,多做点准备没坏处。你先帮我看剧本,看完剧本还得看杂志,服装的资料我要保存的,以后用。”
叶子农说:“剧本我更不懂了,你这不是难为人嘛。”
戴梦岩说:“没让你懂,你就是读者、观众,看完把看法说清楚就可以了。”
叶子农说:“每个立项都有它的动机,不是局外人能随便判断的。布兰迪政论片的立项就是为了赚钱,真不真理的关他屁事,你真讲理了,他真不干了。布达佩斯建厂,方便面在东欧有没有市场关我屁事,你真建厂,我就不干了。人家的本子怎么赚钱?赚谁的钱?甚至为不为赚钱?人家有自己的考虑。表演我不懂,审查有专门机构,你让我看个啥?”
戴梦岩说:“问题是,本子好不好关我的事了。我不缺钱,不该拍的可以不拍。你的意见只对我有用,不会干涉别人。”
叶子农说:“如果你拒签,你总得有个理由吧,理由也是有特征的,角度、半径,这个特征就把我卖了,我干吗去当那不是东西的?人家招我惹我了?你拍电影这么多年,什么本子没见过,你真缺这点判断力吗?”
戴梦岩说:“本子我没看,梁哥说有两个本子可能是我不喜欢的,那两个香港公司都跟梁哥有交情。梁哥这几天就回去,如果有需要推掉的,我希望是和梁哥当面谈。”戴梦岩拎上包,走了,叶子农赶紧跟了过去。戴梦岩拉开门,临走说了一句:“我想享受你帮我,就这些。”
第二天下午,戴梦岩一个人开车去超市了,她算计着叶子农的生活用品该补充了,她采购了诸如牙膏、电池、卫生纸、油、烟、咖啡粉、糖、面包、饮料、香肠……两大包东西,然后去派拉姆公寓。
停好车,刚从车里拎出两个大包,一个保安就上前帮她拎包,送到房门口。戴梦岩谢过保安,摁门铃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就拿钥匙自己打开门。
客厅的窗帘都拉着,也没开灯,屋里的光线很暗,这说明叶子农还在睡觉。戴梦岩轻手关上门,轻脚走到餐厅,把两大包东西放到餐桌上,走到主卧室一看,叶子农果然还在床上睡觉,轻轻带上门,这才回到餐厅打开灯,灯光就不影响叶子农休息了。餐桌上仍然摆着3摞杂志和剧本、合同,只是旁边又多了一张A4打印纸,上面是打印的文字。
她坐下,拿起文件看,文件没有标题,直接是内容—
一、《风雨旺角街》是常规商业片,江湖恩仇,不存在大的原则判断。
二、《泣血春秋》是一个以战国为历史背景试图诠释帝王之道的本子,该剧的帝王之道就是杀人。儿子不杀人就当不了王,父亲着急了,用计激怒儿子,儿子把爹杀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