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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翻了个身,把四脚蛇夹在了大腿间:“别吵,让我睡个懒觉。那个谁,你有钱没有?出去让伙计送一壶热茶进来,就手再给我弄点儿热饭热菜,去吧!”
吴秀斋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出什么主意来,于是乖乖的出门给九嶷找吃找喝去了。
第四十四章
九嶷在这小店里,一住便是三天。
这三天里,吴秀斋和他同起同卧,并且还得负责他的伙食,他吃肉包子吃皮不吃馅,吃豆沙包吃馅不吃皮,恶习十分之多,但因吴秀斋有求于他,所以也都默默的忍了下来——一边忍,吴秀斋也一边犯嘀咕,因为始终不知道九嶷意欲何为。
如此忍到了第四天,九嶷让吴秀斋去估衣铺买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裤褂回来。脱了僧袍换了便装,九嶷打了个包袱装好僧袍,又把四脚蛇也裹进了僧袍里。将包袱紧紧的斜系在了后背上,他领着吴秀斋离开小店上了大街。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正是一副太平景象。吴秀斋跟着九嶷向前走过了一条大街,见周遭并没有大帅府里的士兵来抓自己,一颗心就跳得平稳了许多:“喂!你到底是打算往哪里走?”
九嶷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气定神闲的答道:“不知道。”
吴秀斋听闻此言,立刻瞪了眼睛:“不知道?”
九嶷和颜悦色的问道:“你知道吗?”
吴秀斋感觉自己是被九嶷耍弄了三天,简直气得要哭:“我怎么可能知道?”
九嶷弯腰攥住了吴秀斋的小细腿,轻轻巧巧的向上一抬。吴秀斋身体一晃,低头看时,发现自己右脚的皮鞋已经被九嶷脱了下来。而九嶷拎着皮鞋直起身,轻描淡写的说了话:“既然都不知道,那就扔鞋决定吧!”
说完这话,他把皮鞋向上一扔。皮鞋滴溜溜的落下来,鞋尖正向着东方,于是九嶷向东一指:“好,就往东走!”
吴秀斋以金鸡独立之姿向前跳了几步,摇晃着穿了皮鞋,随即转身面对九嶷,怒不可遏的吼道:“好你个秃驴骗子!我当你是救星,孝子贤孙一样足足伺候了你三天,你可好,竟然把人命关天的大事当成儿戏!算我瞎了眼,几次三番的遇到你这个混账妖僧!我看出来了,你根本没有诚意去救师父,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滚你的蛋,我回我姐姐家,往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几天的饭菜,我就全当是喂了狗了!”
说完这话,他愤愤然的扭头便走,一鼓作气走了个无影无踪。而九嶷袖着手迈步向东走了几步,忽然原地做了个向后转。躲在包袱里的四脚蛇感觉他这个势头不对劲,可是包袱外面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他又不能公然的伸出脑袋询问。包袱开始一起一伏的起了颠簸,四脚蛇凭着直觉感受了一番,末了认为九嶷应该是正沿着道路笔直的走,步子这样的敏捷利落,可见他也是目标明确、胸有成竹。
四脚蛇困惑了,不知道九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在四脚蛇困惑之时,吴秀斋气哼哼的回到了他那姐姐家中,一进门便和他姐姐走了个顶头碰。密斯吴照例是花枝招展的妆扮着,值此华灯初上之时,正要出门去跳舞厅消遣一番,冷不防见弟弟回来了,她立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骂道:“这些天你死到哪里去了?说走就走,屁也不放一个,我还以为你让野狗叼去了呢!”
吴秀斋听到“狗”字,心中一乱又一痛,登时效仿其姐,也翻了脸:“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你少管我!”
密斯吴急着出门娱乐,本来也没想管他,但是在临走之前,她随口又问了一句:“皓月有消息了吗?”
吴秀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院内:“有个屁!”
密斯吴听他出言不逊,咽不下这口恶气,故而追着他骂了起来。而在吴家姐弟鏖战不休之时,九嶷已经到达了他的目的地。四脚蛇趁着天黑,从包袱口中伸出了个脑袋。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情形,他小声问道:“九嶷,你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九嶷双手叉腰站在一堵豁了口子的砖墙前,低声答道:“我本来也没想走!我纵横人妖两界这么多年,还没有吃过这么憋气窝火的败仗!到了手的狗崽子,居然还能被那头驴硬抢回去,真是见了活鬼!”
四脚蛇怔怔的仰望着他的后脑勺:“既然如此,那你三天前为什么还要逃呀?”
九嶷将包袱紧了紧,然后上前一步抬手扒了墙头,一边翻墙,一边咬牙答道:“你懂个屁!我这叫出其不意,杀他个回马枪!”
大帅府内不拘何处,无论昼夜总有卫兵往来巡逻,所以九嶷趁着夜色翻过高墙豁口,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好在他虽然人高马大,但是除了骨头之外,周身的衣物鞋子全是柔软一流,可以让他高抬腿轻落步,大猫一般走得无声无息。瓦砾堆也帮了他的大忙——天气寒冷,不是破土动工重建房屋的时机,所以瓦砾堆成了个无人管理的破烂场,卫兵们也不大往这里来,纵是来了,因为珍惜脚上皮靴,也不肯走得深入,至多只在瓦砾堆外擦边经过罢了。
四脚蛇缩在包袱里,气得尾巴尖都硬了,并且怀疑九嶷是得了失心疯。他和九嶷在一起厮混了这许多年,九嶷是何等人物,他自认为是最了解的。那么缺德带冒烟的九嶷竟然为了一只狗崽子几次三番的冒大险,他只能认定九嶷是吃错了饭或者吃错了药。最根本的是,那狗崽子一贯装模作样惹人厌恶,真身尤其令人作呕,竟然从头到脚全是白毛。想起皓月的模样,四脚蛇打了个激灵,真感觉自己浑身都痒起来了。
九嶷在大帅府内过了不短的日子,对于府内方位已经是十分清楚。蹑手蹑脚的直奔了厨房,他在一间空柴房内安了身。及至房外天光微明了,他潜入厨房偷吃了个饱,然后溜入后花园——天冷,后花园内早就没人了。
偌大的大帅府内,总有卫兵们巡视不到的死角。九嶷就在这些死角之中流窜不止,连着过了好些天,居然硬是没有被人发现行踪。这一夜他照例回了厨房想要觅食,可就在他走到厨房门前的一刹那间,他忽然停了脚步,打了个冷战。
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妖气。
终于等到这股子妖气了!
第四十五章
九嶷这些时日走了又回,游魂一般的藏匿于大帅府内,所为的便是当下这一刻——自己若是公然留在府内,吕清奇上一次受了重创,如今权衡利弊,恐怕只能逃之夭夭;可自己若是不在,府内少了能降妖除魔的人才,那么吕清奇还有必要再逃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言而明的,而九嶷为了给吕清奇卷土重来的时间与机会,特地的闹了一场夜奔,要让众人都知道大帅府内的佛爷溜了,而吕清奇经过了这些时日的休养调息,如今对待失去了佛爷护体的白大帅,他也可以再杀一个回马枪了!
九嶷实在是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吕清奇,所以只能采取这个法子守株待兔。那吕清奇是个利欲熏心的妖精,而白大帅作为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麾下雄兵数十万,在吕清奇眼中,当然是天下第一合适的傀儡人选。九嶷不相信吕清奇会轻轻易易的放过白大帅。
妖气渐渐的浓重了,但是吕清奇道行极深,一贯是妖气逼人,所以九嶷心下暗暗估量,认为吕清奇距离自己大概还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隔着包袱皮与一层单衣,四脚蛇狂乱的用前爪抓挠了九嶷——他是只敏感的小妖精,经常就会惊一惊怕一怕。九嶷能感受到的妖气,他自然也能感受到。
九嶷背过手拍了拍包袱,不许四脚蛇乱动,然后轻轻的转了身,一边提防着巡逻卫兵,一边觅着妖气的方向迈了步。如此走出了没有多远,九嶷心里有了数——自己果然没有估错,若是这样一直的走下去,正是会走到白大帅的起居之所。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他绕过茅房走后门,悄无声息的进了白大帅的后院。妖气越来越盛了,他迟疑了一下,有心跳窗户进房,可窗户紧闭,并不是轻易可以撬开的;大模大样的走到前院进正门,又很可能在捉到吕清奇之前,先被卫兵们痛揍一顿。停住脚步犹豫了一瞬,他猛一抬头,又发现了新问题——前院太安静了,虽然卫兵们绝不敢在白大帅的卧室窗外喧哗,但天寒地冻,偶尔打个喷嚏还是不能避免的,然而此刻没有喷嚏,甚至也没有清楚的呼吸声音。
九嶷的心向下一沉,怀疑自己是错过了什么。提起一口气抬起脚,他一边安抚似的背过手轻轻拍打了包袱内的四脚蛇,一边贴着墙根慢慢走向了前院。
走着走着,他骤然停了脚步,因为看到前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卫兵!
地是洁净的青石板地,因为没有血迹,所以九嶷不能确定卫兵们的生死。四脚蛇正在他背后的包袱里瑟瑟发抖,九嶷想起吕清奇那一身奇谲诡异的功夫,两条腿也有了打颤的意思。原地不动定了定神,他继续前行,想要瞧瞧最近一具士兵的身体,看看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可是,就在他刚刚走到士兵身边之时,房屋的大门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
九嶷一怔,可大门近在眼前,再想后退也为时已晚。扭头望向门口,他就见门前灯下光芒两闪,第一闪是白大帅的背头反光,第二闪是吕清奇的长发反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前,吕清奇分明是看到了九嶷,然而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背过一只手,深吸了一口冬夜凛冽的寒气。和九嶷一样,他似乎也是不知寒冷,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黑色长袍,袍子黑,头发也黑,衬得他一张长脸雪白无比。而白大帅裹着一袭绣花睡袍,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愣怔怔的只是向前看。
九嶷逃无可逃,所以索性和白大帅对视了片刻。很快的,他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迟来了一步。白大帅显然是中了吕清奇的迷魂术,如今已经成了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