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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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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大人从未认真想过这件事,可是敬初却想过了,唐浓死于拜堂之前,那便意味着,他们无法结为夫妇了,大人……”
秋漠远闻言,忽而醍醐灌顶。
“有人为了不叫我受辱,杀了唐浓,而敬初为了娶她,竟隐瞒了她已死的事实,直到半年后,才对外宣称她抱病身亡。那时我身怀四个月的身孕,他便如通行尸走肉般活了半年,直至我产下一对儿女,”岳如霜说着,终于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一夜,他仰天长啸,几近癫狂,反复说着萧氏后继有人的话,而后举剑自刎,追随唐浓而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无一句叮咛托付,秋大人,如霜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去,恨不能将他救活了再杀数百次,数千次。”
“岳夫人……”
“秋大人,且听如霜说完。萧敬初自尽而死,不忠于君王,不孝于父母,不仁于子女,不义于妻妾,如此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他萧敬初不介意,我介意。即便如霜如此恨他,却因自小长于官宦人家,深知个中轻重,休妻改妾已然令娘家蒙羞,若成了寡妇归家,那更是令我岳家名声扫地了,更何况,我膝下还有一对儿女嗷嗷待哺,他一走了之,我又如何脱身?也是命中注定,那江洋大盗何伤南重伤逃至开封时,我曾救过他一命,之后更叫他隐姓埋名,只说是老曲的远房亲戚,将他藏于洛阳城乌衣巷中,他感激我再造之恩,因此我求他帮我制造敬初的面皮时,他便慷慨相助。之后我用浓烟熏哑了嗓子,一年四季身着高领褂子,终日伪装于那张皮囊之后,只为兢兢业业,直至身死留名。却不想,成也何氏败也何氏,天子拨款赈济黄河百姓之事传到他耳中之后,他便以告发我相要挟,我心中害怕,轻易就范,才终于铸成了今日大错。”
“此事与青山镖局无关?”
“是如霜与何伤南联手而为,唐总镖头丝毫不知。”
岳如霜一口咬定,稳如泰山般面不改色,秋漠远却冷笑一声,声音顿时凌厉:“岳夫人,你把锦衣卫当作了一群吃饱了饭不做事的蠢材不成?你说事实如此,我便要信,还要北镇抚司来做什么?你以为你不前来自首,我便不知道你是个冒牌货?未免太过天真了!当日寿诞之上,圣上赐你白玉娃娃,然而你却放声大哭,只因你深知这份厚礼并不是嘉奖,而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威胁,叫你清楚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若是拒不合作,倒霉的决不会只有你自己。而有一个名号,大概比玩忽职守或是监守自盗更加不可饶恕,而这个罪名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欺君’。说来,你不过是抱着一种侥幸,以为以失职之罪敷衍,死的不过只你一人,而当一个帝王已经再明白不过的告诉你,赈银之案若没有个能让他满意的答复,必然是满门抄斩。那么,此刻你只有一个选择,戴罪立功。不错,先时我以为你是唐浓,否则不会与唐诺仍有来往。这倒还要多谢圣上写的那个‘好’字,拆开来便应了萧家的一对儿女。萧小姐名如初,合的是萧大人的名讳敬初,而萧公子言若又是何意?再读两遍,言若言若,不正是个拆开的诺字?若是萧大人本人取的名字,追忆的也该是心中时刻惦念的亡妻,把自己与妻兄的名字嵌入其中,却是什么道理?你若是唐浓,倒还说得过去。然而当我接到樵弟自平遥而来的飞鸽传书,得知岳夫人与唐诺原本是出阁之前的青梅竹马,我便明白了,如今这假的萧敬初竟然是岳如霜,而多年前杀死唐浓之人,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唐诺,可见他对你痴心一片到了何种地步,而你亦将他与你的丈夫摆在同等重要位置,甚至直至形势败露的此刻也不惜说谎来保他清白,可是岳夫人,唐诺并没死,他与你相同,都将所有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此刻已在押解至此的路上了。”
“他……他……他为何要如此愚笨?”岳夫人跌坐在地上,言语已透着深深空乏,“普天之下,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无人可抵,无人可逆。秋大人如此睿智,如霜惭愧。我本想此事至此完结,可若我说出幕后真正谋划之人,秋大人是否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不,”话音未落,却似戳中秋漠远心中唯一死角,令他摇摇欲坠,匆匆退后两步,“我不想听,我不想听。那些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他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当时满地碎片之中的那枚金饼子,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七)醉生、梦死

“谁?”入夜时分,窗外忽现人影婆娑,纤瑶一声娇喝,已握紧了手中短剑,纵身飞出了烟雨小楼。
一人长立于月下,一袭纯黑风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纤瑶淡淡展颜。
“苏念樵!”纤瑶一见是他,不禁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跑着冲进了念樵怀中,抱紧了不肯松手。
那声音震天动地,惊动了屋内两人,语瑟扶着小镜,此刻也行至门前,见了苏念樵回来,都是喜极而泣。
念樵却单单行至语瑟面前,执起她手道:“忽然想喝你亲酿的醉颜红。”
语瑟便也一笑,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般,携手而去。
一时小镜望着愣住的纤瑶,走上前去笑她道:“怎么呆了?”
纤瑶却是摸了摸心口道:“你们都说他是个如玉之人,我还笑他整日灰头土脸,今日一见,果真帅得不像话。”
小镜却噗嗤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伤心太过,想着要怎么安抚呢。”
“鄢姐姐神仙一般的人,我见她第一眼便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定数的,”纤瑶叹一口气,却又拉住小镜,眼珠子一骨碌,“不如我们去偷听他们讲情话,怎么样?”
“正有此意呢。”小镜笑得诡黠,便牵了纤瑶的手一路摸索至窗下,都不动了。
屋内语瑟亲手烫了酒,念樵也不见外,举杯都是一饮而尽。良久才道:“早知今日,何苦浪费了咱们十年?”
“你回来便好,其余的,我都不求。”语瑟难得露出温柔神色,这样说话,更是从不曾有。
“你怎知我一定回来?”
“你对我说过,无论何时,你都会在,”语瑟头一偏,笑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念樵听了,便也跟着笑了。
窗外纤瑶望着小镜,小镜便只好附耳过去:“这话说的是,人不讲信用怎么可以呢?”
纤瑶点头,二人便继续专注听他俩说话。
“又是孔圣人的话,说来咱们三人从小长到大,论文采,谁也及不上你之一二,”念樵一面喝酒,一面抬头看着语瑟,“说来我好像忘了,这两句后面几句,是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语瑟烫酒的手指忽然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你不记得了,我来告诉你,”念樵手执酒杯,似是略有微醺,“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这两句联在一起便是说,人若言而无信,便如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它靠什么行走呢?”
语瑟放下酒壶,定定望着念樵。
“何谓輗、軏?乃是车上置于辕前端与车横木衔接处的销钉。你猜,车上横梁若不以销钉相固,怎么负重?”
语瑟不回答,又摇摇头。
“他们很聪明啊,用粗绳捆绑,只是并不牢固,时常松脱,散一车石头,要扣劳工一天的粥米。”回想出开封城那一天所见,念樵心中又是一痛,“黄河水灾,两岸百姓无处栖身,我路过时,曾见一棵大树攀援了六十余人。有一名妇人,一手抱着幼子,一手牵着耕牛,俱被淹死,更惨的是,直至她死后被人发现,竟仍牢牢不肯松手。”
“别说了,念樵,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鄢儿,你知我从来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可此情此景,我却不得不问,百万两黄金不翼而飞,你置黄河两岸遍地饥民于何处?”
鄢语瑟身形摇摇晃晃,似是再也撑不下去,终于瘫在了地上,而苏念樵俯下身去扣住她双肩:“为什么?鄢儿,你自幼最聪明,最善良,你为了什么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为想他,为见他,”语瑟此刻只有苦笑,只能苦笑,“十年了,谁知我心中所想?诸神在上,谁定生死?谁解相思?谁解相思!”
“你恨他不来见你?”
“不错,我恨,我也念,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办法。也许都是天意,起初我在街上无意偶遇何伤南,认出了他,想着缉拿他归案,或者就能见到秋大哥了,可是那何伤南为求保命,供出了萧敬初的秘密以作交换,那一刻我便知道,与其放下所有自尊抱着微弱的愿望去见他,不如放手一搏,若此事真的成了,他便要屈尊降贵前来寻我。是我太傻,我设计好了所有暗喻,以求他一路寻到我这儿,然而我并不知道沐景兰老夫人会托你暗访,竟也插手了进来。更因你去了开封,错过了每年九月初九的相约之日,我在小街桥上等了你一天一夜,一抚脸颊才知冷风入骨,泪都化作千般刀锋,针刺般痛,才知不见你,原来竟有这样苦。念樵,十年了,十年,为何你始终不提一个情字,直到我俩再也回不了头?”
“鄢儿……”
“我开始破坏那些暗喻,甚至不惜杀死曲非陵与何伤南,可是我却比你慢了一步找到那封信,你们以为有人得到消息才杀人灭口,却不知我步步都在你们之前。可笑我自以为算计了所有人,到头来却落得满盘皆输。念樵,若早一天我明白自己心意,便不会如此万劫不复,你救救我吧,才与你心意相通,这便走到了末路,我不甘心,不能甘心……”
“路边皆死骨,陋室岌可危,如今半壁江山已是水深火热,就算从此我与你抛下一切避走世外,又有什么面目在百年之后去见地下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谁为你一腔深情赎罪?你,我,还是他?鄢儿,去自首吧,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不,我不服输,”鄢语瑟忽而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你们没找到那些黄金,你们没有证据。”
苏念樵闻声皱眉,伸手取过了桌上那一支名唤美人瓢的酒壶来,“念樵如不在此,从不饮酒。你这一壶,恰好够我三分醉,而今年,我却没醉,可见这酒壶,早已并不如初时那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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