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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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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瑶不知如何回应,有些感情,在她这样的年纪,其实很难明白,但就算懵懂如她,也知道此刻的鄢语瑟正在左右摇摆,之所以不愿回忆过往种种,或者只因不能抉择罢了,于是也不说话,只是握住了语瑟的手,像是无声安慰。
洛阳府衙殓尸房中,无名尸首堆了满地。苏念樵又一次见到了秋漠远。仍旧白衣不染微尘,淡约如玉。
见了念樵,那人却是胸有成竹般笑了:“樵弟你看——”
苏念樵便顺着秋漠远的手望过去,却在一瞬间忽然瞳孔放大:“怎会如此?”
尸首,看上去仍旧是先前那具,然而此刻已然面目全非,整张面皮都被人割下,不知所踪,仅余血肉一片,看上去实在可怖。
“不错,”秋漠远点点头,“当日报官时,你们说这人死于剧毒,七窍流血,可是眼下这具尸首却是被人用手刀劈断了肋骨,窒息而死。而且你猜怎么着,在你面前的这具尸首经我验明正身,乃是我的嫡系部下,这次来洛阳,正是为了替我办一件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大事。”
“哦?”苏念樵闻言不禁侧目,“看来是有人先杀了你的人,然后以鲜血覆面加以掩饰,伪装成他前来诱导我们去寻曲非陵了。可是我倒不懂,若那人想找曲非陵,为什么非得借我的手不可?”
“曲非陵?”秋漠远听了这三个字,却是忽然皱眉,“近日我收到消息,二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的江洋大盗何伤南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开封一带。那时他被官府围剿,已是重伤在身,世人后来纷纷猜测他已死了,可是就在数月之前,我却接到探子来报,说是在洛阳见了他,当时便是与这位曲姑娘在一起。”
“你的部下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念樵眉一挑,心道连二十年前的杀人魔头都扯了出来,这案子恐怕盘根错节,远非常人所想。
“也是,也不是,我怀疑,真正的萧敬初早就死了,现在的开封宣知,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萧敬初的面目形容,满朝上下文武皆知,如何作假?”
“樵弟,你可知道,何伤南之所以名动朝纲屡屡犯下大案却自始至终令官府束手无策,便是因为他身怀一件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独门技艺。”
“什么?”念樵似是颇感兴趣,而后者却显然并不轻松,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剥人皮,制面具。”
“人皮面具?”苏念樵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不错,当日你所看到的那个人,那张脸,或许就是此刻这失了面皮的死尸。江洋大盗何伤南,与赈银被盗一案,怕是有着不可小觑的关系。”
“你怀疑何伤南杀了萧敬初取而代之?有什么证据?”
“没有,此事难以公事公办,因此我才派了人来,为的就是盗墓验尸。”
“呵呵,”念樵听了这话,却忽而嘲笑起来,“锦衣卫行事,何时又曾公事公办过?”
“樵弟,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见得就能让你心生愉悦,有时伤人七分自伤三分,你不是不明白,”秋漠远却并不介怀,形容仍旧只是淡淡的,“你我此刻一明一暗,相互合作才是上策。天色已晚,你回去吧,她们还在等你……”
“那草民便不打扰大人了,”念樵于是向着大门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几不可闻的声音久久回响在阴暗幽深的殓尸房中,“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满地无名尸骸,秋漠远独自一人站了许久,方才对着空旷大厅回了一句:“我知道……”
出了府衙,方觉天色已晚,苏念樵提着一只灯笼,一路向烟雨小楼而去。走了几步便觉有异,似是身后有个鬼影跟随,人走它走,人停它停。念樵不禁握住了腰间软剑,停下不动了。等了一时,忽然一阵邪风侵袭,霎那激灭了念樵手中火光,不禁令他心中一惊,好强的剑风!
而说时迟,那时快,瞬间便有一道黑影自念樵身后纵身探出,念樵举剑相迎,两人便激斗开来。百招过后,难解难分,忽而身后一人高喊:“念樵,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鄢语瑟的身形忽然逼近。
两人的剑法本就师承一路,此刻双剑合璧,更如针锋暴雨般密实厚重,令人招架不得。来人果然吃力,节节败退,终于一剑被念樵刺入左肋,便毫不迟疑,兜头甩出几十枚暗器,而后飞般遁去。
“鄢儿,无碍吧?”念樵无暇他顾,先是上前细看语瑟有无受伤。
语瑟摇头,又是一笑,“我好得很,还好我见这天色晚了,前来迎你,那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了这个,或许便知。”念樵手一晃,语瑟才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飞刀,而刀锋之上,竟扎了一张红笺。
回了烟雨小楼,纤瑶秉烛而来,三人细看笺上字句,原是两句唐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去哪里?找谁?百姓还是诸侯,姓王还是姓谢?”纤瑶一头雾水,不禁抬了头求助于念樵。
“唐人刘禹锡的名篇——《乌衣巷》,”苏念樵一笑,偏头望向语瑟,“这附近可有名叫乌衣巷的去处?”
“确有其处,正是洛阳的一条古巷,住了许多寻常人家。”语瑟点点头。
“那便是了,明天一早我们便去查探。”念樵点点头,心中却渐生疑惑。是谁?给了这许多讯息,是真、是假?是福、是祸?究竟是有人暗中相助,还是又一个深不见底的圈套?
秋漠远,如果此时换了是你,会否比我看得更加透彻呢?

(五)拆字

乌衣巷,巷如其名,来往者皆乌衣平民,竟是洛阳城中最下等的人落脚栖息的地方。
不知是苏念樵来得太是时候还是太不是时候,一大清早,这里已然人声鼎沸,人人面上写着恐惧神色,三五成□头接耳,叫念樵渐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有身着官服的巡捕一行人等。念樵凑近人群,听那捕快问话:“死者是谁,你们可有人认得?”
“回大老爷,”人群中倒有人站出来,“这人姓何,不过也只知道叫做老何,是一名屠户,就在我们后街集市上做生意,许是他生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邻里之间颇少走动。”
“近日可与人发生口角?”
“正是,近日他不知为何,发了疯似的砍了我们后街上唯一的一片桦木林,砍得是一棵不剩,之后肉也不卖了,一人在家做起了木工活,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送去了哪里。邻里颇多微词,只因这方圆几里,卖肉的也只他一家,所以大家在他门口吵了许多次,只是不知谁这样忌恨他,竟然……”
念樵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顺着门缝去瞧那横在院中的尸首,一剑封喉,像是练家子所为,倒很有种杀人灭口的意味。再看他屋檐之下有个燕巢,念樵想了片刻,又默念了两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忽然醍醐灌顶了一般,抬头去寻那家燕的踪迹。
寻了一时,果然见它正盘旋在房檐附近,于是捡了地上一枚石子,运了内劲朝它一丢,那燕子便应声而落。避过人群,苏念樵仔细检查那燕子身上可有痕迹,最终捏开那灰燕的长喙,居然看到它喉咙之中有一枚细长犹如绣花针的珊瑚管,于是夹出来收在身上,转身向着府衙的方向而去。
打开珊瑚管,细细夹出一张白纸来,上面画了一枚金黄色的银杏叶,是个完美无缺的心形,并无任何字句。念樵有漠远赠与的令牌,府衙已是可以随意出入。仆从告诉他此刻秋漠远有事不在,他便在此等候,边等边想,这一次的哑谜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秋漠远的脚步声太轻,也许是苏念樵想的太入神,总之直至他走到了自己背后,才猛然惊觉,回头看见,倒忽觉尴尬。
“找我有事?”秋漠远的声音,意外透出些许疲惫。
念樵点头,看见秋漠远的脸色,却不禁关切起来,“怎么?出了棘手的事?”
“今早乌衣巷的死尸,想必你也见过了,确是何伤南本人,可惜我们才查出了他的行踪来,人便死了,”秋漠远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屋内还有中毒身亡的曲非陵,她左肋有新受的剑伤,该是你所说的那个行刺之人。现场狼藉,像是两人因了什么缘故,玉石俱焚所致。然而若如此,现在还好端端的那个萧敬初,又是谁呢?赈银被盗若真是他二人所为,此刻死无对证,那些黄金莫非就要石沉大海,黄河两岸数万灾民又要何去何从?”
听他说完,苏念樵一时倒愣住了,曲非陵与何伤南,何故走到一起,又何故死在一起?
“不,还有这个。”念樵忽而一笑,将珊瑚管中的白纸一起推至秋漠远的面前。
晌午过后,小镜差人前来烟雨小楼请苏念樵过府一叙。
“大哥想不想见见那位萧大人的本尊?”小镜忽而慧黠一笑,晃了晃手中红帖才道,“今日是他五十大寿,因现在不便之故,所以只在家中摆一桌小宴,请一些至亲好友,你和我一道去,如何?”
念樵听了,不禁大喜过望,竟是毫无意识抓住了小镜右手道:“还是你聪明伶俐,知道我心中所想。”
小镜亦是莞尔:“大哥看着小镜长了这么大,大哥明白小镜,小镜又怎会不懂大哥呢?”
念樵一时开怀,便自怀中抽出了那张画了叶子的白纸来,示与小镜:“以小镜心思细微,能不能再帮大哥一次,看看这片叶子有何蹊跷之处?”
“好漂亮,”小镜点头,认真看了一时,才又抬头望向念樵双眼,“银杏叶秋时金黄,随风而落,而这一片刚好画成了一颗红心的形状,美虽美矣,大哥却可知,秋心是个愁字?”
“愁?”念樵低头看了看那落叶,又看了看白纸,沉思一时,终于缓缓开口:“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大哥吟的可是宋人张炎的《八声甘州》?”
“小镜果然饱读诗书,正是八声甘州不错。”
“八声甘州是宋时的词牌名,又别名《甘州》、《潇潇雨》、《宴瑶池》,双调九十七字,唐边塞曲,前后阕各四平韵,一韵到底……只是这些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提到甘州,倒令我忽然记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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