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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心本良实,我至今不曾有疑。”
温玉侯若有深意的看着展昭,揶揄道:“没想到忽如寄在遭世人所弃时,还有人肯承认与他的关系。”又说:“展南侠很是顾恋师门之情。”
展昭却道:“无关师兄弟,展某也会是如此说法。”
“好!好好……”温玉侯连叫了几声好,感叹了句:“原来世上真有你这般人物!”
“世有妖孽,亦有豪杰……无论豪杰妖孽,温庄无一不知。”温玉侯收起棋枰,手里黑子化为齑粉。他笑看着展昭,说道。“江湖之事恰似江湖的水,清浊难分。”
“温庄纵知天下事,却分不清孰是孰非。南侠,看重温某,也看重温庄了。”
“展某只想得知忽如寄所在。此人事关汴梁百姓之安。”
温玉侯听完只是大笑,笑声越显疏狂。“且不说一人之力,如何撼动此天下!只说天下大乱,民族存亡又如何?展昭,你对我温庄有何看法?”
展昭冷眼,道:“古肃之风,无限静好。”
他这话说完,温玉侯的狂笑声也停了。“那便是了。我只求独善其身,温庄偏安一隅罢。抛却此间,天下与我何干?”展昭注意到温玉侯眼里飞快闪过狠戾的光,面色却是寻常。
“南侠若是无事,还请走好!”
温玉侯负手在后,一双隼目直越过对面青山。
荒荒油云兮,寥寥长风!
其实甫进庄,展昭就敏锐的察觉到庄内有些异常。
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硫磺味,但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爆竹残渣,一切似说得通,却又说不通。展昭向温玉侯告退,温玉侯的态度一如对展昭来时那般,毫无殷勤客套。犹自下着自己那局残棋,揶揄一句。“南侠真是好福气,赶上今夜的盛宴。”像是被突然提点,温青眼色一亮。“的确!展昭你既来此,不如见识见识江湖中人的盛宴。看看是不是比你待的宫廷差?”这话无意中就把展昭和江湖中人划定界限,展昭听得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就被温玉侯平平淡淡的插将进来:“展南侠不惯觥筹交错,衣光鬓影的场面…今夜,庄内人难得放浪,怕是入不了官家的眼。”
温青似是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满眼轻蔑的扫过展昭。“父亲此言差矣!这些场面,展大人说不得还提不起兴呢!”说完,还特意问了句展大人可否赏脸?
展昭对这些近似挑衅的话,毫不在意。眸光如水澹澹,笑意温文有礼。“温庄主之宴,展某必当赴约。”
可是温青并不打算放过展昭,故意说了句:“展大人考虑清楚,入宴之人可是要携礼方得入内。”
温玉侯似对儿子轻慢的行为很是赞赏,竟肯放纵自家儿子刁难这展南侠。
展昭低眉而笑。
“既见长者,自当备礼。如此,也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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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白家。
白玉堂偏爱高处,他此时就仰躺在槐树枝干上喝酒。眼角偶尔一移,见着自己那大侄儿往树下一过,放开手里一壶酒。那酒壶直直往树下坠去,眼见着就要砸到白芸生头上,底下却有白影一侧,翩翩然转到了另一边。而那酒壶已稳稳落到白芸生脚上,白芸生抬脚一掂,那酒壶安然无恙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好!不愧是我白玉堂的侄子。”
被自家二叔如此称赞,白芸生却只有满脸的苦笑,抬头望着白玉堂道:“二叔怎么上那去了?”
白玉堂却不接他的话,反而道:“可惜你功夫尚不到家,白白洒了那女贞陈绍。”白芸生一愣,忽觉袖角与靴尖透着些湿凉。低头察看才知是自己方才动作震落的酒液,心里叹了声自己功夫终究差着一层。
“二叔先下来吧,爹找你呢。”
“不去。”
“玉堂真打算不下来了?”忽然插进一清润温和的声音,白芸生忭然回头,就见到白锦堂一身锦衣华服,缓步而来。白锦堂看见躺在树干的白玉堂,无奈摇头:“看到你这样,恍若又见着当年少不更事的你。”
听到这句,白玉堂脸色微赧。心里也知道大哥说的是孩子时的自己,跣足攀上了这棵大槐树,闹得家丁在树下哭着求着自己下来……
“只是你如今已上下自由,不比当初那分拙……”白玉堂怕他说出自己当时下不去树的事情,忙抢道:“大哥,芸生一看就是你教的。乖的没趣儿!连上棵树都怕你说事呢。”
“你以为芸生是你?”白锦堂爱怜的揉了揉爱子的头,漫不经心的说着:“玉堂,上树都是猫儿的玩乐,不想你在开封与那御猫儿处久了,也跟他一样爱上树了。”
“谁说白爷跟那只蠢猫一样了?!”白玉堂终被激得跃下树来,却因看到白锦堂玩味的笑看着自己的眼神,回了句。“明明是那猫跟白爷学得。”
白锦堂扑哧一声,笑声愈来愈大:“二弟啊二弟,怕是那只猫不是跟你学得,是被你带坏了吧?”
“大哥不是找我吗?”
白锦堂笑过后,看着白玉堂转黑的面色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哎,要知道陷空岛的五员外,可是小气得紧!“娘做好糕点了,要你去呢。”
白玉堂鉴于先见之明,追问了句:“哪个娘?”要知道某次白锦堂也是说了娘要见他,结果赶过去一看发现是江宁女……呃……是以白玉堂此次多了个心眼,追问了这句。
“你猜?”
白芸生看着二叔越发黑涩的脸,不自觉的扯了扯身旁气定神闲的白锦堂的袖子。白锦堂看着儿子和二弟的表情哈哈大笑,道:“若是干娘来了,我怎么还会用‘娘’这句拐你?同一招,白家人是不会上当的……是也不是?”
白玉堂白他一眼,暗咒了句无商不奸!
白锦堂谢过:“好说。无奸不商啊,二弟。”
却说白玉堂进了内厅,一手卷开帘栊。厅里主座一侧置着茶几,有一粉青冰裂纹玲珑壶,镂刻花雕里几缕香烟袅袅而出。黄梨木椅上坐着位美妇。美妇见他来,含笑拍了拍身旁的空椅。
“娘找玉堂何事?”
白氏眸光如水,笑起时眼角有几丝细纹,却无减美貌,反增淡雅。她打量着这已长得少年华美的小儿子。感叹了句:“你身量长得是快,这性子却没改好过,我怎觉得不过一年,你这性子越发跋扈起来?”
“那一定是娘的错觉。”
白氏点头称是,“许是我一年没见你,你又本来如此跋扈,乍见,便以为你愈加跋扈了。”
“娘……”白玉堂无奈,只好信手拈过一个粉糕,丢进嘴里嚼了起来。嚼了许久,突然嘴停了下来。白氏问道:“如何?”
白玉堂奇怪的望了眼白氏,像是想到什么,先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又忙喝了口茶。“娘,这糕点好吃,就是吃了容易渴,你吃了不好。干脆……全给我吧。”
白氏眼底闪过惊喜,却按捺道:“你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好吃娘再做便是。”
果然!白玉堂面色不改道:“竟然是娘做的,那孩儿更是要吃完了。否则让大哥抢了去,不亏了?”
白氏轻笑,摆手道你这馋嘴猫儿,就给你吧。白玉堂心说就这咸死人的玩意儿,开封那猫也吃不下吧。不过难说…这糕点是他人做的话,猫儿或许还会客套几句……若是说这糕点是白爷做的,那猫定是取笑完了自己然后一口吐掉的。
白玉堂喟叹一声,这猫儿从来不给自己留面子的。
爪子都往白爷身上抓!
“玉堂,你不去常州看看?”白氏突然开口。白玉堂诧愕,问道:“为何去常州?”
白氏叹了口气。“展南侠应是经年未归故里了吧?那孩子……”
白玉堂眼底擦过一丝难忍。却说:“那是他的事,与白爷无关。”想了想,又对白氏道:“娘,几日后我还有事而儿,可能不能多待了。”
白氏听后,盈盈一笑。“只要你还是自在身,那处缚得住你?又不是非得逢年过节你才能回来…这次待不久,下次多陪陪娘便是。”
白玉堂也是一笑。“好。”
白氏又把他细细端详,见白玉堂有鬓丝粘在颊边,便顺手掠到他耳后。目光温柔,颇有为人之母的神采。握住白玉堂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吾儿,你这次回来白福说你仗义疏财,武功独步武林,什么好的词都往你身上套。说真的,我还真是担心。”
白玉堂眉毛一扬,满不在乎道:“娘,那些话你听了乐乐就好。”
“怎么?夸你还不乐意。”
白玉堂不语,心里却是真的不乐意。善用溢美之词的人,怎比得上从不在背后诋毁他人的人?说起来,展昭嘴笨的很,没听他说过白爷几句好听的。但是在人后他也从不议论自己。
更难得展昭这人不仅使人有面前之誉,还使人无背后之毁——因为侮辱他的人都是当面说的。白玉堂想到此,莫名的觉得好笑,指腹不自觉抚上案头。
此人,世上难得。
既然遇到了,安能有错过之理?
白氏只是静静端坐在旁,看见白玉堂不经意泻出的一笑也会心而笑。
白玉堂退出厅堂后又遇见了白芸生,他把手里一盘糕点转放在白芸生手上,交代了句。“这是娘吩咐厨房给大哥准备的夜宵,快端过去吧。”白玉堂又特地叮嘱一句。“芸生,手脚可得快些。要趁热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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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擦黑,夜色澄鲜如一袭墨色渲染的丝绸,使人生起触手生凉之感。寒星数点,合着庄内摇红灯盏,一霎间晃亮了河水。灯影曳入明河,轮廓渐碎。
飞桥横河,凌波筑起一座水阁。水阁飞檐挂着走马灯,画的是仕女翩跹起舞,灯燃时,光怪陆离。四面勾栏,重重帘栊小摇落,西风送冷香。阁脚下虽压了一片衰荷,却无碍此刻升平景象。
展昭踏上小墀那瞬,宴席突然寂静下来,不久就又回复成喧嚣模样。
有丝异香。
醽醁香气,胭脂浓香里总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这味道,令展昭不得不上心。“展大人来得好晚啊!”温青见展昭空手而来,不由嘲笑。“御猫果真瞧不起我们这等闲人,连份薄礼也不屑给。”展昭心知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对温青的冷嘲热讽报以一笑,不置可否。
温青拦住他进阁里,言语里好不轻佻。“听说展大人身姿灵巧若猫儿,此番可是要演练一回儿,权当做造访的贺礼?”
“展某的礼稍后便到。”
话音始落,温青嗅到一股香甜的气味。